時值新月,碧空如洗,上下光明,山腰白雲,隨風而起,月光照在上麵,如泛銀霞,幻化無窮。等一道紅光衝破了雲層,才看見峰巒之下,有一片平崖,上麵有一座洞府,甚是簡單,而東崖的瀑步,直落千丈,飛花噴雪,聲如群雷,與光同輝,下有百丈深潭,群波洶湧。


    那道紅光也不向那簡單的洞府而去,卻落到了深潭之上,才降臨到水麵上,就見水麵突然裂開一條縫隙。


    那紅光也不遲疑,隻是一瞬間就落到了水底,隻見這水底之深處,一道白光隔離了水層,中心卻有一城。這城全是美玉所建,城門高三丈,甚是雄偉莊嚴。裏麵好似一座大宮室,樓台殿閣甚多,而在門上,有三字:“天魔宮”。


    “天魔宮”也並無多大的特別,隻是內外結成一片彩虹,覆蓋大片樓台殿閣之上,如是不察,必當是仙雲勝地,繁霞麗空,總有仙靈寄居,決想不到內中伏有無限危機。


    紅光平息,現出一人來,他匆忙的走入大殿之內,就見內殿之中,有數百人之多,個個坐在其座位上,既無半點聲音。


    聽見他入內,他們也隻是望了望,又把注意力集中在中心的祭壇上。


    隻見靠近中心的一排座位上,有七個玉座,上麵隻有六人,看見了他來到,中間一個就問:“洛天月,情況怎麽樣?”


    “大首座,現在有六十餘人集中在碧霞島上,其中還有藏劍宮長老與他的二個弟子,碧霞、赤蓬、白璣、趙碧四人在內殿主持法陣,而靈靜子率領二十八位門人在外步下了法陣防禦。”洛天月道:“一切在宮主的計劃中。”


    那個大首座,是個老人,他道:“如此甚好,我已下令,天魔宮十八派弟子,全部召集於此,隻等宮主完成天魔大法,蛻化天魔不死之身出關,就可以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殲滅碧霞島上的玄門諸人。”


    “大首座說的是!”洛天月雖然心深氣高,但是對於此人,也不敢有絲毫的怠慢,此老是天魔宮的前輩,修羅大法已經甚到深微之境,現在無人知道他的真正名號,隻以修羅大首座稱呼於他,但是他畢竟是宮主禦前七大首座之一,當下回過問話之後,就坐到了他自己的玉座之上。


    一坐在玉座上,凝視的視線馬上開闊,中心祭壇上本是重重幡幢遮掩,現在如水晶一樣透明,隻見壇中之上是一朵血蓮花。


    血蓮花之中,是一個美麗的少女,一身**,柔肌如雪,濃纖合度,可謂絕色紅顏,但是神色之間,一種安詳的神色,好象隻是冥睡,雖說如此,但是眉宇之間,那種她特有凜然的英氣,還是與柔弱的容顏相映增色。


    但是洛天月何等人物,他見到其中那一絲絲紅色暗影,就知道天魔劫還在進行之中,用上靈眼一看,隻見無數的金針和層層血焰,將少女包圍在內,血蓮花有七瓣,每瓣之上,各立著一個青麵獠牙,手持一柄鋼叉的惡鬼。


    惡鬼們咬牙切齒,望著少女,好像憤恨非常,大有得而甘心之狀。但是一靠近少女,就被少女身上一團白光所擊退,那白光甚是厲害,惡鬼一遇上,即如雪遇火焰一樣,不可靠近。


    惡鬼越發憤恨,不停的驅動魔火魔針,穿刺其身。少女手如蓮花盛開,甚深法決,神色安詳,但是身體仍舊受萬針萬刀之刑。


    一看之下,洛天月隻覺得稍微暈眩,知道天魔劫,不可輕易窺探,於是不再看,向那個修羅大首座而道:“大首座,你看天魔劫進行到何等地步了?”


    “天魔劫,其內盈虛消長,生滅變化,極端微妙,因人而施。氣機相感,或入修羅,或入天宮,或墮地獄,或遇惡鬼。其是魔門最大的內劫考驗,與諸多惡鬼天魔戰鬥,勝者為王,可禦天魔,敗者為寇,沉淪地獄。其間一瞬間,受者或已千年,如飲水冷暖自知,他人無法感同身受,更無法幫助。”


    洛天月啞口無言,其實他也知道,隻是問問前輩,更有心安。


    大首座淡淡的說:“修甚深天魔法,本是與天魔爭權之舉,為者有三,上乘者,戰勝諸天天魔,從此統禦天魔諸部,稱號甚深大自在天子。中乘者,雖不能勝,但也表現出了足夠的實力,也可同位天魔,獲得不死之身,下乘者,不堪地獄惡鬼之侵戰,隻可請求成為天魔的眷屬,受天魔驅使。”


    “而宮主此天魔劫,到底在哪一個階級,就看她的修為和稟性了。”說完,大首座閉目打坐,再不言辭。


    洛天月深深呼吸了一下,突然之間,他想起了七日前,宮主召見他時的情景。


    一身白衣,一如冰雪,毫無金玉,更無奢侈,四百年如一日,美麗的容顏,仍舊這樣的柔弱中帶著英氣,使他不敢逼視。


    “四百年寒暑,日日風雷魔火侵略,終於,要到了天魔劫了。”終於,宮主淡淡的說了一句。


    “啊,恭喜宮主終於天魔大法水到渠成。”


    “還差最後一步。你的恭喜來的太早了。”宮主搖搖手:“其他人不說真話,連你也要哄騙於我嗎?”


    眸子深邃,如水如星。


    他心中一熱,卻不敢回視這樣的眸子,低下了頭,這個少女,四百年來不但支持了天魔宮,而且深謀遠慮,行事甚有法度,他心中,希望她是千年來第一個帶領天魔宮衝破枷鎖的宮主。


    一聲歎息,宮主似笑非笑的用她的纖纖玉指拿起一朵百合,沉吟良久,才說:“罷了,你既然不願意說,我也不逼你。”頓了頓,才說:“我們來說說計劃吧!”


    “是!自當稟告宮主。”洛天月鬆了一口氣,但是同時,他也好象失落了什麽,隻是恭敬的稟告:“我宮宗旨,在宮主主持之下,已經在人間發揚光大。”


    天魔者,本是天之傑出者,身而為人,自然有所願望,好生畏死,七情六欲,都是如此,喜生命而求長生,陰陽吸引而喜美色,此是人之常情,光明正大,如日如月,如以人類的立場,我輩如此,才是正道,豈如佛道二家,如蝴蝶變形,舍人道而入異形,世人更是蒙蔽自然麵目,更壓製人心。


    世人學之佛道,囚禁人心,如馬之上鞍,如牛羊之畜養,我輩身為天魔,自當以人類之立場,向諸天神佛宣戰,還我本來權利,更無異變之事,從此人行人道,天行天道,各不代行。


    此詔如此!


    想起當年,一介少女,在天魔宮中從容自若,宣布法旨如下,其風采如是,今日還曆曆在目。


    “哦,具體如何?”


    “駁斥諸派之道德,言身而為人,愛欲本是正常,毫無汙穢,這是其一。其二,人生天地間,自有權利,豈可剝奪。其三,好利通商,本是世界自然的流通,在利益之下,水流不止,才無腐朽。”洛天月道:“關鍵是一是‘利’,二是‘欲’,現在全部受到佛道二家壓製,隻有解放之,才有大局麵發展。”


    “佛、道、儒三家都行壓製‘利’與‘欲’之法,已有千年,甚至已經成法度,力量甚強,所行不是這樣容易吧!”


    “是,但是此如種子,符合人心,總會受到光大一日。”洛天月道:“中原如果不行,我們可去其他地域。世界大著呢,不需要在繼承傳統,以中原為主戰場。”


    “‘利’和‘欲’雖然過之泛濫,多有罪孽,但是,無‘利’無‘欲’,人就非人,世界也非世界,隻是一池死水,關鍵隻是程度而已。”宮主笑了:“你隻管去辦事,這是千年之演化,不是一日一時之事,而作為我輩,打擊仙佛儒三道過於強大的修真者,為人間演化掃清阻礙,是我們的任務,在這方麵,你有什麽看法?”


    “在碧霞真人發出了邀請,請仙道各門參加。”洛天月道:“會有許多散仙參加,你看,是不是對於我們的謀略?”


    “這件事情啊,應該不是。”


    “哦?請宮主示下。”


    “這事,還是關係到海底縫隙之事。”宮主說道:“雖然碧霞保密不說,但是,這事已經有五百年,怎麽也隱瞞不了。”


    “不過,這是一個機會,你去,號令全宮弟子召集,準備戰爭,同時,將宮內積累的三千陰雷珠全部取出,然後以雷霆萬鈞之勢,有效的殲滅仙道的有生力量。”


    “要全部號令嗎?雖然碧霞島上來了不少道者,但是,也不要動員全部力量啊!”


    “愚蠢!以五攻一,才是兵法正道。號令下去,誰敢以為個人強大,不聽號令者,立殺不赦。戰時,先用陰雷大批攻擊,然後以最少三對一的陣法,群起攻一,務必要讓其無法反抗而瞬間滅之。”宮主冷笑:“特別是像藏劍宮長老、以及碧霞、風閑等這樣傑出的人物,你等七首座最好全部出手,七攻一的威力,想必誰也承擔不了。”


    洛天月無言,低頭應道:“是!隻是,其他人會不會不服?”


    “不服?誰敢不服?立刻殺了。”宮主冷笑,笑過了,又柔聲說道:“我知道你們以這樣的資格和身份,不屑這樣的做法,但是你們要明白,這是戰爭,不是切磋,這點上,我們都要學習一下人間的兵法。”


    “既然宮主有命,我等從令就是。”


    “好吧,明日我就進入天魔劫,最多七日,無論成敗,都必出關。到時,我親率領人員進攻碧霞島。”


    “是,那我就去準備了。”頓了一頓,洛天月終於說:“宮主,天魔劫甚是凶險,千萬小心。”


    宮主低顏看他,一聲輕笑:“現在才說這句話?”說著,神色也轉嚴肅:“不過,你素知我的脾氣,一生絕不受製於人,天魔劫中,或形神皆滅,或成為自在天子,絕無臣服於天魔,生死由他之理。如七日不出,必是我已滅定,你雖法力不錯,但是還是稍遜三分,無力統禦天魔宮,可速速去我宮內,拿我那三件天魔至寶和天魔經出宮。”


    “宮主……!”


    “話已到此,沒有什麽好再說了,你,退下吧!”


    “是!”


    此情景,還曆曆在目,而六日已過,天魔祭壇上,她還在沉默,不知道,她現在的靈魂,在什麽地方?


    地獄惡鬼之處?修羅戰場之上?


    以一人之力,抗戰諸天天魔,憑借的,不但是平時的法力,更是那種超然無上,絕不臣服於人,生死不惜的意誌吧!


    那是寧可形神皆滅,也要獨立自主的精神,也是上位者權威的根源所在。


    洛天月不知道,她清淡的笑,說出那句決斷的誓言的時,其神色,和碧霞島上的風閑,於六百年前,殺愛明誌時的神色,一模一樣。


    同樣是這樣的誓言,同樣是這樣的決斷,同樣是這樣的覺悟。


    無論是天魔與道者,隻是道路不同,而決心和意誌,還是無有區別吧!


    而他更不知道的是,在望著他退出了宮殿,宮主那一瞬間的苦笑,以及那輕微的低言:“天月,你難道不明白,無論我成功於否,等天魔劫過去,我一定和現在的我不同了,你,就這樣吝嗇你的真心話嗎?”


    彼此若有若無的緣,從此歸於虛無,而當事者,還不自知,世事如此,又有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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