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廢墟中徘回了許久,火鉈英雄才回到了避難所裏。


    耗盡了所有的情緒,他搖頭不說話,拒絕了小宮加奈的關心,隻是自顧自鑽進了被窩。


    這一次,噩夢好像沒有來,他很快陷入了沉睡。


    ——“砰”。


    直到深夜, 他突然被一聲巨大的響聲所驚醒。


    緊接著,又是一連串打砸一般的聲響,伴隨著聽不清的斥責與怒罵聲。


    不隻是他,周圍沉睡著的避難者們也紛紛被吵醒。人們各自疑惑地從他們的地鋪上支起身子來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然後相互對視著麵麵相覷。


    聲音來自於體育館場地外麵的觀眾休息廳。


    很快,入口處的大門被“砰”的一聲用力推開,有人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 沒幾步就倒在了地上。


    遠遠地看著那個人, 火鉈英雄一下子屏住了呼吸,旁邊的小宮加奈也發出了驚呼聲——他們都看清楚了,倒在地上那個人,正是火鉈所在。


    小宮加奈首先不假思索地衝了上去,而火鉈英雄也緊隨其後。


    火鉈所在已經爬不起來了,卻朝這兩人的方向盡力大喊道:“——快跑,從那邊的出口離開這裏!”


    可怖的刀傷與槍傷集中在火鉈所在的四肢上。看來他雖然避開了軀體要害,但過多的失血也已經令他快要無法支撐。


    從入口外傳來了火鉈英雄熟悉的聲音。


    “啊呀,這不是火鉈嗎?……我來找你玩啦。”


    緊接著,一大群手持鐵棍匕首惡形惡狀的暴力分子就從那裏湧了出來。而大搖大擺地像老大一樣被簇擁在這群人中央的,正是剛才的說話者。


    火鉈英雄抬頭望著那個人,先是意外,然後再次感覺到了憤怒:“慎二……”


    在他身後,避難者們這才意識到了危險。有些人反應過來, 開始照火鉈所在所說朝另一側入口跑去。但還沒等他們跑到門口, 從那邊同樣湧進來數十名暴力分子,揮舞著鐵棒砍刀,將他們重新驅趕了回來。


    野田慎二的手下走上前來, 越過了還趴在地上的火鉈所在,同時揮舞著匕首大聲嗬斥火鉈英雄,令他後退。


    在刀刃的威脅下,火鉈英雄也不得不壓抑憤怒,冷靜下來。


    “慎二,你這是想要做什麽?”他問道。


    “食物和水都不夠了,來搶點。”野田慎二十分自然地說道,“這個地方本來就是預備避難所之一,我知道下麵有個應急物資倉庫,對吧?”


    “我可以告訴你密碼。隻要拿了你想要的東西就走。”趴在地上的火鉈所在忍住痛,冷靜地說道。


    野田慎二卻沒立刻回答。


    他隻是慢慢將視線移到火鉈所在的身上,然後露出邪惡的微笑,用很慢很輕的聲音,帶著奇異的嘶聲說道:“……不急,我先,找點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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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他揮了揮手。


    從他身後,有四名黑衣人走了出來。


    與外圍那些烏合之眾相比,這幾人顯然是野田慎二更為心腹的手下。他們更加幹練精悍,臉上都露出著紋身,穿著黑色西服,而且……都帶著槍。


    其中兩人走到火鉈所在麵前, 粗暴地將他從地上拽起來,簡單地幫他止了血,然後就將他拖到觀眾席下麵,讓他勉強靠著水泥擋板坐著。


    而另外兩人,則衝入了已經被驅趕到一起的數十名避難者中間,似乎在找什麽人。


    最後,他們用槍逼出來人群的,卻是兩名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


    野田慎二的黑衣槍手沉默著逼迫這兩人走到火鉈所在麵前,一腳踢向他們的膝蓋後側逼迫他們跪下,然後就將槍口頂在了他們的後腦勺上。


    火鉈所在正艱難地靠著水泥擋板喘息著,一見到這一幕,不由得對上跪在幾米外的那兩個男人驚恐的眼神,不由得一愣。


    包括火鉈英雄在內,其他的大多數避難者也不明白這到底是準備做什麽。


    但是所有人都看得懂頂在那兩個男人後腦勺上的槍口。


    於是整個體育館的氣氛一下子壓抑了下來。


    那群被驅趕到一起的避難者們之中,哭泣聲與怒罵聲也不由自主地小了好幾個量級。


    “火鉈警官,我可是很敬佩你的……”野田再次輕聲開了口。


    他說話的的音量不高。


    但他那特色鮮明的聲音一旦響起,現場就徹底安靜下來了。所有人都不自覺地望向他,聽著他說話。


    火鉈英雄也望著他,但比別人多了些恍忽。


    他就是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關於慎二的聲音,好像就是在大病之後才發生了這種變化。


    現在的野田慎二,聲音中有著一種神奇的魔力。伴隨著正常的語音,卻彷佛另有一種不論多遠,都可以輕輕回蕩在耳邊的輕嘶聲,令人不自覺去想聽從……


    火鉈英雄也是。隻不過,他發現自己時不時地會猛然清醒過來,然後感覺到一陣厭惡。


    就像是剛才還覺得這份食物美味無比,卻是突然之間察覺到有一部分過於油膩,於是瞬間反胃……


    火鉈英雄看了一眼火鉈所在,從他緊繃著的臉上感覺到了相同的情緒。


    野田慎二一邊朝火鉈所在的方向慢慢踱步走去,一邊繼續說了下去:“——‘鐵麵的火鉈’。”


    “我有一些問題想問你。”


    因為傷勢的劇痛,火鉈所在正抽著冷氣。


    但聽到這話,他仍然強忍著痛,咬牙道:“不管你想問什麽,我不會回答你的。”


    然後他看了一眼對麵的那兩個男人,沉聲道:“——就算你用人質來威脅我,你也該知道,我永遠不會屈服於你這種罪犯——”


    “不,不是的。這兩個人,不是所謂的人質。”野田慎二卻悠然擺擺手道。


    他最後在火鉈所在與那兩個男人的側麵坐了下來,然後扭頭望著火鉈所在道:“你誤會了。我完全沒有想逼你做什麽的意思。我隻是真的,有幾個很小的問題……這個問題,也是替你兒子問的。”


    火鉈所在皺了皺眉。


    野田慎二卻隻是咧著嘴,搓著手道:“我想知道,你在選擇犧牲你太太的時候,到底是什麽樣的心情?怎麽個想法?能同我們……同我和英雄,分享一下嗎?”


    火鉈英雄剛才愣了下,到此時才反應完全過來。


    慎二當然不是什麽好心人,隻是在利用他來故意刺激火鉈所在罷了。


    所以他一下子隻覺得怒火再次衝上了腦門,不甘心地吼道:“慎二,住嘴!我想問什麽也根本輪不到你來——”


    野田慎二看都沒看他一眼,隻是嘴角的弧度裂的更大了。


    而火鉈所在卻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說了,就算你用人質來威脅我……”


    “不不,我說了,這兩個不是人質。這個問題,你想答就答,不想答我也不會做什麽的。”野田慎二急忙擺手,並且再次強調,“我保證,就算你不回答,我也什麽也不會做。”


    火鉈所在的表情沉靜得有些詭異。


    最後,他突然抬頭看了一眼火鉈英雄。


    然後冷哼一聲,慢慢開了口:“……這沒什麽可說的。當時的情況,我就隻有一個念頭。


    “——要阻止那個家夥。付出一切代價,阻止那個家夥。”


    “從美雪倒下到我控製住他的這短短幾分鍾裏,他已經又刺傷了兩個人。所以可以想象,如果放著他不管,那接下來會有多少人遇害啊……幾人?十幾人?所以必須阻止他。


    野田慎二感歎道:“原來如此,太太,就是那個被付出的代價啊。”


    火鉈所在的神色越來越堅硬:“她是有所準備的。在結婚之前我就告訴過她,作為警察的家人,也許總有一天會遇到類似的事情……到了那種時候,我是不會特別關照她的。”


    “作為一個警察,我不會後悔我的選擇。美雪也不會後悔她的選擇。因為我們這樣做,才能救更多的人。”


    他最後發出一聲冷笑:“你懂什麽?”


    野田慎二沒反駁,隻是頻頻點頭,似乎很滿意這個答桉。


    然後停頓片刻,他又露出了微笑:“好,問題問完了,那麽,來做個遊戲吧。”


    在火鉈所在與那兩個男人之間回掃視了幾眼,野田慎二突然便如同裁判一般傲慢地說道:“這兩個人,你選一個吧。你選的那個人,會活下來。”


    火鉈所在和對麵那兩個人都頓時露出了愕然的神情。


    火鉈英雄也從剛才的氣憤中回過神來,完全琢磨不到慎二想做什麽。


    而後麵的幸存者群體也一下子控住不住嘩然,又在旁邊暴力分子的恐嚇下,再次安靜下來。


    火鉈所在定了定神,道:“我沒有這種權力。我無權決定別人的生死。”


    “……再給你一分鍾。”野田慎二隻是盯著他的眼睛,宣告道。


    火鉈所在沒有躲閃他的注視,隻是用視線回敬,沉默。


    最後,野田慎二看了一眼手機:“好,時間到了。”


    他搖晃著腦袋,露出一副為難的神情:“火鉈警官,你怎麽能不選呢?你不遵守遊戲規則啊……”


    “不過,算了,既然是第一次,我就不為難你了。”


    火鉈英雄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


    ——“砰”,“砰”。


    兩名黑衣槍手突然扣動扳機,兩個男人如麻袋一般倒了下去。


    噴射出的血液濺到了火鉈所在的臉上,即使心智堅硬如他者,也不由自主地身體猛烈顫動了兩下。


    他深吸一口氣,扭頭望向野田慎二,用壓抑住憤怒的聲音問道:“什麽意思?”


    “是展示。因為是第一回合,所以知曉規則是很重要的……這兩個人,隻是用來演示我的規則的。”野田慎二向後仰去,放鬆道,“你看,我沒有在開玩笑哦?如果下一次你再違反規則或者抗拒遊戲……那麽,這就是後果。”


    這個時候,驚呆了的人群才意識到了現狀。尖叫與哭喊聲再次升了起來。


    野田慎二毫不在意,又揮了揮手。


    黑衣槍手再次上前,再次前往人群裏挑選犧牲者。


    這次發生了些許騷動,被選中的是兩人,一男一女。但其中的男子似乎企圖憑借身強體壯而反抗逃跑,卻直接被野田慎二的黑衣槍手開槍打穿了大腿,最後還是從人群裏拖了出來。


    將那兩人再次拖到火鉈所在的麵前,野田慎二朝著這兩人多看了好幾眼,這才扭頭對火鉈所在笑道:“好了,第二輪遊戲開始。”


    他指了指之前那個企圖逃跑的男人:“這個男人的真名,叫做高原篤史。”


    火鉈所在一下子睜大了眼睛,似乎十分吃驚。


    野田慎二看著他的表情,笑了起來:“沒錯,就是那個在十年無差別連殺五名路人,被判了死刑,卻傳奇般地在執行前越獄逃走的傳奇殺人狂。而在你們警察一無所知的時候,這個高原其實早就隱姓埋名,換了個身份在這個城市裏生活了……我馬上給你看證據,那就是他胸口上與通緝令上一致的胎記。”


    說著,慎二的黑衣槍手立刻就扒開了男人的衣服,露出了他胸口上的胎記。


    火鉈所在再次沉默了下來。


    見火鉈所在就沒有問題了,野田慎二滿意地點了點頭,又指了指另外那名瑟瑟發抖的女子:“這位……沒什麽特別的,就隻是一個普通人。”


    然後野田慎二清了清嗓子,正式道:“好,現在開始聽好了——我要宣布第二輪遊戲的規則了。”


    “如你所見,你現在麵前有一個越獄的殺人犯,和一個無辜者。”


    “你現在需要判決,殺人犯是否有罪。”


    慎二故意停頓了片刻。


    等到他的兩名黑衣槍手再次如法炮製,將槍口頂上了這兩人的後腦勺,他才露出邪惡的微笑,狠狠道:“若有罪,我會把殺人犯和無辜者一起殺死。”


    “若無罪,那麽我就隻殺死這個無辜者,而會直接放走這個殺人犯。”


    “我說完了。”


    沉默片刻後,人群再次嘩然了起來。


    火鉈英雄也忍不住叫了起來:“等等,慎二,你是不是……說錯了?”


    慎二一副快要忍不住大笑出來的表情:“不,完全沒錯。這就是我想出來的遊戲,很有意思吧?”


    “你沒聽錯。”他指了指那個女人,“不論如何,她都一定要死。”


    而那個無辜的女人本來還一臉茫然,此時終於明白過來了。


    她一下子就崩潰了,聲嘶力竭地尖叫道:“——為什麽!為什麽我一定要死!!為什麽是我,為什麽不是那個殺人犯??!!”


    慎二沒理她。


    他隻是望著火鉈所在,柔聲道:“來吧,下判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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