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舞殿平安京
從東京開始實習造物主 作者：緋白鷺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灰原初再一次進入了平安京這一側的神社，來到了供奉著齋王代的正殿前。</p>
神官們默默排成了防禦的陣勢。</p>
灰原初並不打算做出什麽讓對方誤會的行為來。</p>
他隻是席地坐下，遠遠地望著齋王代。</p>
沒有任何證據。但灰原初就是感覺到，端坐陣中的少女齋王代，也同樣從麵具後麵向他投來了視線……不，應該說是投來了某種期待。</p>
於是，灰原初將魂之蟬的觸須探了過去。</p>
無形的觸須悄無聲息地爬上台階，進入殿內，小心地左右蜿蜒，繞過一個個如棋子一般盤踞在殿內的結界神官，最後終於來到了身著華麗十二單的齋王代麵前。</p>
魂之蟬昂起首來，分出幾路，悄悄地朝著齋王代臉上的麵具，朝她露在外麵的四肢，朝著她的軀幹伸了過去。</p>
——略一停頓，然後一同刺入。</p>
和上一次一樣，不管是伸向麵具還是四肢與軀體的觸須，都沒有受到任何阻擋。</p>
它們“毫無阻礙”地直接穿越了齋王代的“輪廓”這道分界線後，然後卻沒觸碰到任何實在的血肉，卻像是彷佛進入了某道深淵。</p>
這一次灰原初沒有停下，而是繼續驅使觸須，繼續深入齋王代的體內。</p>
十米，二十米，三十米……</p>
在早已比表麵的人形軀體更深的深度，觸手仍然沒有探測到任何東西。</p>
這並非“一片虛無”的意思。實際上，觸須正在不斷地向灰原初返回各種各樣的信息。信息，繁雜如海，觸須就像是在信息的海洋之中暢遊一般。</p>
——但問題是，這些信息完全無法組合起來，形成了一個“實體”。</p>
灰原初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p>
畢竟，信息是“果”，產生信息的實體才是“因”。</p>
所以，雖然魂之蟬的觸探一開始總是從的接觸某一信息片段開始，但若是沿著看似繁雜又交織的無數信息追朔下去……總能找到“同一個實體”，作為這些信息的共同源頭。</p>
原本，無數信息的追朔、組織、分類、以及將它們歸為某一實體的歸檔動作，蟬群都可以在一瞬間就將其完成，並將由此勾勒出的源頭實體匯報給灰原初。</p>
但這一次不同。</p>
觸須在齋王代的體內的龐大空間中搖曳，擺動，和往常一樣，如同在海中濾下浮遊生物那般，收集到了無數信息。</p>
但這一次，所有的信息彷佛全都是“斷片”。</p>
在這片海洋，竟然隻由數不盡的斷片信息構成，卻不存在任何實體。</p>
這些斷片，全都無法從物理層麵上進行複原。</p>
因為很多時候，元素不是特征，結構才是一種特征。</p>
所以當信息足夠碎小，結構被粉碎，“關聯”也會隨之消失。</p>
除非追朔因果。</p>
但這灰原初現在還做不到。</p>
於是灰原初心想，他現在麵對的那種糟糕的感覺，就像是將二十年來的每年上百部番劇，按幀，全部打印出來，然後剪成像素級的碎塊，再將它們混合起來一樣。</p>
他將觸須從齋王代……體內的那道深淵裏抽回來了一寸。</p>
觸須們被抽出的那一寸，沒有消失，沒有損傷，功能完好。</p>
灰原初又再次，緩緩地又將觸須推進去了兩寸。</p>
——就這麽來回數次，灰原初將自己的想法確信了八成。</p>
然後他再次將注意力放到了齋王代身上。</p>
就在做著這些事情的時候，包圍在齋王代周圍的數十名神官們，一無所知，什麽都沒有察覺到。</p>
齋王代也被麵具掩蓋著麵部，依然沉默著坐在那裏，毫無反應。</p>
那似乎是當然，因為她的身體被結界鎮壓住了。</p>
但灰原初就是毫無理由地確定，齋王代對探入自己體內的觸須，是有感覺的。</p>
天上不知何時開始下起雨來。</p>
沒有雷聲與閃電，隻是細潤的小雨。</p>
灰原初坐在拜殿的屋簷下，背靠著立柱抱起肩膀，透過雨幕，繼續遠遠地望著正殿中的齋王代。</p>
……所以，這是不反對他進一步動作的意思嗎？</p>
依然沒有證據。</p>
但灰原初就是確信這一想法。</p>
於是灰原初再不猶豫。</p>
他一口氣抽回了所有的觸須，然後將它們集合起來，相互之間擰成了尤為粗壯的一股。</p>
這樣一來，唯一可以匹配上那個粗細程度的地方，就隻有齋王代的軀體了。</p>
然後，那股粗壯的成股觸須，從齋王代胸腹的位置，被粗暴地猛地塞入了那道深淵之中。</p>
在那瞬間，雨幕突然變成了沉重的暴雨。不再是飄，而是重重地墜落。</p>
灰原初毫不在意，盡全力延伸著觸手，繼續塞進去，塞進去……在那片彷佛無垠的斷片信息之海中，竭力地延伸著。</p>
不知過了多久，周圍的雨終究逐漸還是平和了下來。</p>
而觸須前端，也終於傳來了正常的回饋。</p>
不知延伸了多久的觸須，終於接觸到了空氣。</p>
空氣逐漸升高密度。</p>
產生氣壓。</p>
然後開始流動。</p>
伴隨著風，又有光產生，是日照。</p>
再然後，觸須感受到了施加於自身上的重力。</p>
最後——在觸須前方——或者說“下方”的遙遠之處，出現了一片被翻滾的深藍色浪湧所包圍的大地。</p>
大地的形狀與本州島相似，但並缺失了許多細節。</p>
而在島的腹地處，與京都相對應的地方也同樣盤踞有著一座古代城池。但城池與本島的比例卻也不符合實際，占據著整個島的腹地大約一半的土地。</p>
通過觸須，灰原初觀察著那座城池。</p>
透過雲層，他看見了在如螞蟻一般在道路上遊行的生魂與足魂，看見了大禦所，也看見了大禦所一角的神社。</p>
他現在正在的這片神社。</p>
——那片大地正是“平安京”。灰原初的觸須深入齋王代的體內，卻來到了“平安京”的正上方，俯瞰著這片大地。</p>
而在觸須的這一端，灰原初卻終於放下了一半心來。</p>
他終於證實了自己的猜想。</p>
當初灰原初第一次接觸齋王代，而察覺到自己的觸須被送入的到這片信息斷片之海的時候，他的態度還是比較謹慎。</p>
因為他不知道這種不符合常理的現象是如何發生的。</p>
那麽，能容納這一現象的空間，恐怕真的不知道是哪個異界或者深淵了。</p>
但是後來，當他由於意外而獲得了“厄洛斯的知識”的時候，他也隨之獲得了一些別的相關知識。</p>
——關於在創始之初時候的一些過去。</p>
在厄洛斯之後，他在創造別的東西的時候，也失敗過。</p>
甚至，僅僅隻是為了創造其他一些無生命的物質作為世界的基石，他也失敗過的。</p>
但這種失敗與厄洛斯的情況不太一樣，與其說是失敗……不如說是“還沒想好世界該是什麽樣子”更為恰當。</p>
——那些信息斷片，就是這種情況，一種……“無用的原型”。</p>
所以，它們才呈現出“脫離了實在獨立存在的信息”這樣一種形態。</p>
而後，隨著不斷的嚐試與失敗，他才終於決定了世界的形態。</p>
於是，這些無用的原型，這些半成品便被他作為垃圾，清掃到了世界的邊緣，然後廢物利用，作為了分隔諸移湧的屏障……</p>
不，不是“他”……而是亞大巴多。</p>
這一切不是他做的，而是亞大巴多做的。</p>
在翻閱從亞大巴多那裏得到的“知識”的時候，他總是不自覺地被同化，產生自己就是亞大巴多的錯覺。</p>
灰原初不自覺地晃了晃腦袋，將意識從那些奧妙的“知識”中抽離出來，重新回到現狀上。</p>
——總之，灰原初知道了“信息斷片之海”的真相。</p>
那不是什麽深淵，也不是異界，而僅僅是“世界泡的邊界”而已……也就是——灰原初想起了集團對此的稱呼——“移湧壁”。</p>
隻要堅持穿過這片無風帶，就能到達某個世界。</p>
那麽，緊隨其後的問題就出現了——穿過這片移湧壁，所到達的又會是怎樣的一個世界？</p>
對於這個問題，灰原初在猜測之前又想到了另一件事。</p>
在提到使徒的企圖的時候，關墟曾說過一句話：“齋王代是豐國主尊的唯一巫女，因此也是通往豐國主尊的唯一入口。”</p>
而豐國主尊，就是國土。</p>
所以——坐在那裏的，也並不是齋王代。</p>
畢竟，在儀式的作用下，齋王代的存在本身應該已經與國土合為一體了……殘留在那裏的，應該隻是“殘存的尾端”，是“通往國土的入口”。</p>
但國土，應該也並非現實中的國土，而應該是與現實國土綁定的另一片國土……也就是豐國主尊的神域，“平安京”。</p>
現在，事實已經展現在灰原初麵前。</p>
在“平安京”與“齋王代”之間的關係上，他猜對了。</p>
而接下來，灰原初還想要確認另外兩件事。</p>
他站起身來，離開屋簷，走入雨中，同時繼續通過觸須，俯瞰下方的神社，然後確認——他沒有看到自己。</p>
……但是這樣就對了。</p>
灰原初心想。</p>
神域是神明的領域，而神明的法則與人類不同。所以，活人是不能進入神域的。</p>
或者應該說，活人一旦進入神域，就無法再保持原來的存在方式了。</p>
他們會成為生魂。</p>
——這才是“神隱”。</p>
所以灰原初一直在懷疑一件事：他現在所在的這個地方，穿過鳥居所到達的神枝祭的舉行地，神道信徒們廝殺的地方……並非真正的平安京。</p>
它與現實太接近，來往太方便，存在也太穩固……最重要的是，它竟然是一個對人類無害的空間。</p>
所以，這裏應該隻是一個專門為了巫女們能夠起舞，而搭建起來的舞台而已。</p>
灰原初覺得，也許可以將他現在肉身所在的這個地方稱之為“舞殿平安京”。而對應的，齋王代體內的，則是“神域平安京”。</p>
“舞殿平安京”，隻是一座利用“神域平安京”作為背景，簡陋地架設起來的簡陋舞台罷了。</p>
巫女們在渾然不知的情況下，在腳下踏著的狹窄梁木上起舞，維持著現實邊界的存在。</p>
但若是在廝殺中失敗了，則如同被抽走了最後的梁木。然後再施以儀式，便相當於被推上最後一把……落入到下麵去。</p>
落入真正的神域。</p>
——也即，“獻祭”。</p>
又或者，另一方式也可以前往真正的神域，那就是接觸到那些生魂——因為它們才是真正平安京中的住民。雖然正作為舞台布景的一部分，偶爾穿梭在舞台上……但它們，確實有能力將任何人帶走。</p>
——也即，“神隱”。</p>
灰原初俯瞰著神域平安京，準備做近一步的嚐試。</p>
觸須現在所處的位置，似乎還處在數萬米的高空之上，離地上的神域平安京還十分遙遠。</p>
光靠灰原初繼續延伸觸須，也許不知道要過多久才能到達那片大地。</p>
但灰原初卻很清楚一件事，就算剛才穿越移湧壁，也並非是靠著物理上的移動達成的。開玩笑，所謂的世界屏障，隻需要爬行幾分鍾就可以通過嗎？</p>
所以，剛才那段移動，真正起作用的，應該是灰原初自己的信念。</p>
他知道穿越移湧壁可以來到神域平安京，他相信穿越移湧壁可以來到神域平安京……他就可以到達神域平安京。</p>
因為這裏是豐國主尊的神域，必然遵循豐國主尊的法則。</p>
而豐國主尊的法則又是什麽？</p>
世人對豐國主尊都有所誤解。他們僅從表象上，獲得了豐國主尊是國土神，掌管的是大地與豐收這樣的結論。</p>
</p>
……但這是錯誤的。</p>
灰原初現在搞清楚了。豐國主尊根本不是什麽“國土”神，她其實是一位“愛”神。</p>
因為她之“本”，本來就“第二位掌權者之王”，“愛欲的厄洛斯”。</p>
灰原初再次翻閱他剛剛從亞大巴多那裏得到了，關於厄洛斯的那些知識。</p>
……嗯，與厄洛斯打交道，也十分簡單。</p>
愛她就可以了。</p>
命令她愛自己就可以了。</p>
如果對她有什麽欲望，那麽毫不掩飾地直接提出來，就可以了。</p>
對真心的愛，她隻會歡喜地接受。</p>
所以，灰原初，開始“命令”。</p>
他通過觸須，誠摯地，認真地，毫不動搖地，下令周圍的神域滿足他的某個願望。</p>
——這也是一種粗暴蠻橫的愛。</p>
而在那個願望完全凝固成型的那一刻，灰原初似乎聽到了某聲虛幻的嬉笑聲。</p>
然後，從觸須那端傳來的環境信息就在瞬間改變了。</p>
觸須那一頭，在一瞬間落到了地上。</p>
它靜靜地躺在“神域平安京”無人的正殿中，所盤踞的，正是在“舞殿平安京”中的齋王代的身體所在的位置。</p>
彷佛一條銜尾之蛇。</p>
而在這一頭，灰原初也終於完全鬆了口氣。</p>
他對“神域平安京”的入口，存在方式，交互方式的猜想都得到了驗證。</p>
接下來，他就要開始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了。</p>
觸須再次湧入了齋王代的體內。在再次纏綿起來的雨幕下，從從舞殿平安京，湧入神域平安京。</p>
成千上百的觸須，向著四麵八方伸去，向神域傳達著灰原初貪婪的命令。</p>
他想要知道“一切”。</p>
神官們默默排成了防禦的陣勢。</p>
灰原初並不打算做出什麽讓對方誤會的行為來。</p>
他隻是席地坐下，遠遠地望著齋王代。</p>
沒有任何證據。但灰原初就是感覺到，端坐陣中的少女齋王代，也同樣從麵具後麵向他投來了視線……不，應該說是投來了某種期待。</p>
於是，灰原初將魂之蟬的觸須探了過去。</p>
無形的觸須悄無聲息地爬上台階，進入殿內，小心地左右蜿蜒，繞過一個個如棋子一般盤踞在殿內的結界神官，最後終於來到了身著華麗十二單的齋王代麵前。</p>
魂之蟬昂起首來，分出幾路，悄悄地朝著齋王代臉上的麵具，朝她露在外麵的四肢，朝著她的軀幹伸了過去。</p>
——略一停頓，然後一同刺入。</p>
和上一次一樣，不管是伸向麵具還是四肢與軀體的觸須，都沒有受到任何阻擋。</p>
它們“毫無阻礙”地直接穿越了齋王代的“輪廓”這道分界線後，然後卻沒觸碰到任何實在的血肉，卻像是彷佛進入了某道深淵。</p>
這一次灰原初沒有停下，而是繼續驅使觸須，繼續深入齋王代的體內。</p>
十米，二十米，三十米……</p>
在早已比表麵的人形軀體更深的深度，觸手仍然沒有探測到任何東西。</p>
這並非“一片虛無”的意思。實際上，觸須正在不斷地向灰原初返回各種各樣的信息。信息，繁雜如海，觸須就像是在信息的海洋之中暢遊一般。</p>
——但問題是，這些信息完全無法組合起來，形成了一個“實體”。</p>
灰原初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p>
畢竟，信息是“果”，產生信息的實體才是“因”。</p>
所以，雖然魂之蟬的觸探一開始總是從的接觸某一信息片段開始，但若是沿著看似繁雜又交織的無數信息追朔下去……總能找到“同一個實體”，作為這些信息的共同源頭。</p>
原本，無數信息的追朔、組織、分類、以及將它們歸為某一實體的歸檔動作，蟬群都可以在一瞬間就將其完成，並將由此勾勒出的源頭實體匯報給灰原初。</p>
但這一次不同。</p>
觸須在齋王代的體內的龐大空間中搖曳，擺動，和往常一樣，如同在海中濾下浮遊生物那般，收集到了無數信息。</p>
但這一次，所有的信息彷佛全都是“斷片”。</p>
在這片海洋，竟然隻由數不盡的斷片信息構成，卻不存在任何實體。</p>
這些斷片，全都無法從物理層麵上進行複原。</p>
因為很多時候，元素不是特征，結構才是一種特征。</p>
所以當信息足夠碎小，結構被粉碎，“關聯”也會隨之消失。</p>
除非追朔因果。</p>
但這灰原初現在還做不到。</p>
於是灰原初心想，他現在麵對的那種糟糕的感覺，就像是將二十年來的每年上百部番劇，按幀，全部打印出來，然後剪成像素級的碎塊，再將它們混合起來一樣。</p>
他將觸須從齋王代……體內的那道深淵裏抽回來了一寸。</p>
觸須們被抽出的那一寸，沒有消失，沒有損傷，功能完好。</p>
灰原初又再次，緩緩地又將觸須推進去了兩寸。</p>
——就這麽來回數次，灰原初將自己的想法確信了八成。</p>
然後他再次將注意力放到了齋王代身上。</p>
就在做著這些事情的時候，包圍在齋王代周圍的數十名神官們，一無所知，什麽都沒有察覺到。</p>
齋王代也被麵具掩蓋著麵部，依然沉默著坐在那裏，毫無反應。</p>
那似乎是當然，因為她的身體被結界鎮壓住了。</p>
但灰原初就是毫無理由地確定，齋王代對探入自己體內的觸須，是有感覺的。</p>
天上不知何時開始下起雨來。</p>
沒有雷聲與閃電，隻是細潤的小雨。</p>
灰原初坐在拜殿的屋簷下，背靠著立柱抱起肩膀，透過雨幕，繼續遠遠地望著正殿中的齋王代。</p>
……所以，這是不反對他進一步動作的意思嗎？</p>
依然沒有證據。</p>
但灰原初就是確信這一想法。</p>
於是灰原初再不猶豫。</p>
他一口氣抽回了所有的觸須，然後將它們集合起來，相互之間擰成了尤為粗壯的一股。</p>
這樣一來，唯一可以匹配上那個粗細程度的地方，就隻有齋王代的軀體了。</p>
然後，那股粗壯的成股觸須，從齋王代胸腹的位置，被粗暴地猛地塞入了那道深淵之中。</p>
在那瞬間，雨幕突然變成了沉重的暴雨。不再是飄，而是重重地墜落。</p>
灰原初毫不在意，盡全力延伸著觸手，繼續塞進去，塞進去……在那片彷佛無垠的斷片信息之海中，竭力地延伸著。</p>
不知過了多久，周圍的雨終究逐漸還是平和了下來。</p>
而觸須前端，也終於傳來了正常的回饋。</p>
不知延伸了多久的觸須，終於接觸到了空氣。</p>
空氣逐漸升高密度。</p>
產生氣壓。</p>
然後開始流動。</p>
伴隨著風，又有光產生，是日照。</p>
再然後，觸須感受到了施加於自身上的重力。</p>
最後——在觸須前方——或者說“下方”的遙遠之處，出現了一片被翻滾的深藍色浪湧所包圍的大地。</p>
大地的形狀與本州島相似，但並缺失了許多細節。</p>
而在島的腹地處，與京都相對應的地方也同樣盤踞有著一座古代城池。但城池與本島的比例卻也不符合實際，占據著整個島的腹地大約一半的土地。</p>
通過觸須，灰原初觀察著那座城池。</p>
透過雲層，他看見了在如螞蟻一般在道路上遊行的生魂與足魂，看見了大禦所，也看見了大禦所一角的神社。</p>
他現在正在的這片神社。</p>
——那片大地正是“平安京”。灰原初的觸須深入齋王代的體內，卻來到了“平安京”的正上方，俯瞰著這片大地。</p>
而在觸須的這一端，灰原初卻終於放下了一半心來。</p>
他終於證實了自己的猜想。</p>
當初灰原初第一次接觸齋王代，而察覺到自己的觸須被送入的到這片信息斷片之海的時候，他的態度還是比較謹慎。</p>
因為他不知道這種不符合常理的現象是如何發生的。</p>
那麽，能容納這一現象的空間，恐怕真的不知道是哪個異界或者深淵了。</p>
但是後來，當他由於意外而獲得了“厄洛斯的知識”的時候，他也隨之獲得了一些別的相關知識。</p>
——關於在創始之初時候的一些過去。</p>
在厄洛斯之後，他在創造別的東西的時候，也失敗過。</p>
甚至，僅僅隻是為了創造其他一些無生命的物質作為世界的基石，他也失敗過的。</p>
但這種失敗與厄洛斯的情況不太一樣，與其說是失敗……不如說是“還沒想好世界該是什麽樣子”更為恰當。</p>
——那些信息斷片，就是這種情況，一種……“無用的原型”。</p>
所以，它們才呈現出“脫離了實在獨立存在的信息”這樣一種形態。</p>
而後，隨著不斷的嚐試與失敗，他才終於決定了世界的形態。</p>
於是，這些無用的原型，這些半成品便被他作為垃圾，清掃到了世界的邊緣，然後廢物利用，作為了分隔諸移湧的屏障……</p>
不，不是“他”……而是亞大巴多。</p>
這一切不是他做的，而是亞大巴多做的。</p>
在翻閱從亞大巴多那裏得到的“知識”的時候，他總是不自覺地被同化，產生自己就是亞大巴多的錯覺。</p>
灰原初不自覺地晃了晃腦袋，將意識從那些奧妙的“知識”中抽離出來，重新回到現狀上。</p>
——總之，灰原初知道了“信息斷片之海”的真相。</p>
那不是什麽深淵，也不是異界，而僅僅是“世界泡的邊界”而已……也就是——灰原初想起了集團對此的稱呼——“移湧壁”。</p>
隻要堅持穿過這片無風帶，就能到達某個世界。</p>
那麽，緊隨其後的問題就出現了——穿過這片移湧壁，所到達的又會是怎樣的一個世界？</p>
對於這個問題，灰原初在猜測之前又想到了另一件事。</p>
在提到使徒的企圖的時候，關墟曾說過一句話：“齋王代是豐國主尊的唯一巫女，因此也是通往豐國主尊的唯一入口。”</p>
而豐國主尊，就是國土。</p>
所以——坐在那裏的，也並不是齋王代。</p>
畢竟，在儀式的作用下，齋王代的存在本身應該已經與國土合為一體了……殘留在那裏的，應該隻是“殘存的尾端”，是“通往國土的入口”。</p>
但國土，應該也並非現實中的國土，而應該是與現實國土綁定的另一片國土……也就是豐國主尊的神域，“平安京”。</p>
現在，事實已經展現在灰原初麵前。</p>
在“平安京”與“齋王代”之間的關係上，他猜對了。</p>
而接下來，灰原初還想要確認另外兩件事。</p>
他站起身來，離開屋簷，走入雨中，同時繼續通過觸須，俯瞰下方的神社，然後確認——他沒有看到自己。</p>
……但是這樣就對了。</p>
灰原初心想。</p>
神域是神明的領域，而神明的法則與人類不同。所以，活人是不能進入神域的。</p>
或者應該說，活人一旦進入神域，就無法再保持原來的存在方式了。</p>
他們會成為生魂。</p>
——這才是“神隱”。</p>
所以灰原初一直在懷疑一件事：他現在所在的這個地方，穿過鳥居所到達的神枝祭的舉行地，神道信徒們廝殺的地方……並非真正的平安京。</p>
它與現實太接近，來往太方便，存在也太穩固……最重要的是，它竟然是一個對人類無害的空間。</p>
所以，這裏應該隻是一個專門為了巫女們能夠起舞，而搭建起來的舞台而已。</p>
灰原初覺得，也許可以將他現在肉身所在的這個地方稱之為“舞殿平安京”。而對應的，齋王代體內的，則是“神域平安京”。</p>
“舞殿平安京”，隻是一座利用“神域平安京”作為背景，簡陋地架設起來的簡陋舞台罷了。</p>
巫女們在渾然不知的情況下，在腳下踏著的狹窄梁木上起舞，維持著現實邊界的存在。</p>
但若是在廝殺中失敗了，則如同被抽走了最後的梁木。然後再施以儀式，便相當於被推上最後一把……落入到下麵去。</p>
落入真正的神域。</p>
——也即，“獻祭”。</p>
又或者，另一方式也可以前往真正的神域，那就是接觸到那些生魂——因為它們才是真正平安京中的住民。雖然正作為舞台布景的一部分，偶爾穿梭在舞台上……但它們，確實有能力將任何人帶走。</p>
——也即，“神隱”。</p>
灰原初俯瞰著神域平安京，準備做近一步的嚐試。</p>
觸須現在所處的位置，似乎還處在數萬米的高空之上，離地上的神域平安京還十分遙遠。</p>
光靠灰原初繼續延伸觸須，也許不知道要過多久才能到達那片大地。</p>
但灰原初卻很清楚一件事，就算剛才穿越移湧壁，也並非是靠著物理上的移動達成的。開玩笑，所謂的世界屏障，隻需要爬行幾分鍾就可以通過嗎？</p>
所以，剛才那段移動，真正起作用的，應該是灰原初自己的信念。</p>
他知道穿越移湧壁可以來到神域平安京，他相信穿越移湧壁可以來到神域平安京……他就可以到達神域平安京。</p>
因為這裏是豐國主尊的神域，必然遵循豐國主尊的法則。</p>
而豐國主尊的法則又是什麽？</p>
世人對豐國主尊都有所誤解。他們僅從表象上，獲得了豐國主尊是國土神，掌管的是大地與豐收這樣的結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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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是錯誤的。</p>
灰原初現在搞清楚了。豐國主尊根本不是什麽“國土”神，她其實是一位“愛”神。</p>
因為她之“本”，本來就“第二位掌權者之王”，“愛欲的厄洛斯”。</p>
灰原初再次翻閱他剛剛從亞大巴多那裏得到了，關於厄洛斯的那些知識。</p>
……嗯，與厄洛斯打交道，也十分簡單。</p>
愛她就可以了。</p>
命令她愛自己就可以了。</p>
如果對她有什麽欲望，那麽毫不掩飾地直接提出來，就可以了。</p>
對真心的愛，她隻會歡喜地接受。</p>
所以，灰原初，開始“命令”。</p>
他通過觸須，誠摯地，認真地，毫不動搖地，下令周圍的神域滿足他的某個願望。</p>
——這也是一種粗暴蠻橫的愛。</p>
而在那個願望完全凝固成型的那一刻，灰原初似乎聽到了某聲虛幻的嬉笑聲。</p>
然後，從觸須那端傳來的環境信息就在瞬間改變了。</p>
觸須那一頭，在一瞬間落到了地上。</p>
它靜靜地躺在“神域平安京”無人的正殿中，所盤踞的，正是在“舞殿平安京”中的齋王代的身體所在的位置。</p>
彷佛一條銜尾之蛇。</p>
而在這一頭，灰原初也終於完全鬆了口氣。</p>
他對“神域平安京”的入口，存在方式，交互方式的猜想都得到了驗證。</p>
接下來，他就要開始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了。</p>
觸須再次湧入了齋王代的體內。在再次纏綿起來的雨幕下，從從舞殿平安京，湧入神域平安京。</p>
成千上百的觸須，向著四麵八方伸去，向神域傳達著灰原初貪婪的命令。</p>
他想要知道“一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