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煦帶著一點窘迫地逃走了,不過也掙紮著換好更顯穩重的藏青色衣衫。他逃得有點倉皇,讓我忍俊不禁,其實我明白,他是覺得虧欠我,所以在小事上絕對不會惹我生氣,這算是,一種變相的補償吧?


    可是我寧願不要這種補償,也不願意時不時地就想起月影軒裏有一個讓我如鯁在喉的禍害。


    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把禍害消滅掉!咬著竹箸,我恨恨地想著。


    “少奶奶,飯菜不合口味?”


    我抬眼,彩藍小意地看著我,一想起青芽說過的話,我雖不能問,卻還是下意識地打量著她,這丫頭,真的看上了雲哲?她想做人家的妾?


    也許是我的目光太過古怪,看得彩藍一頭的霧水,也打量著自己是不是哪兒有不對,打量了一圈,才略帶委屈地說著,“少奶奶,奴婢又怎麽了?”


    我回過神,白了她一眼,“裝什麽委屈,彩紅呢?”


    彩藍咧嘴一笑,答道,“還在廚房呢。”


    彩藍說的廚房肯定不是雅.築的小廚房,不過這大半日不見人影,廚房裏的事情,似乎很嚴重啊......


    我不禁放下竹箸,“廚房裏的事很棘手?”


    彩藍茫然地搖頭,“不知道,彩紅隻.是遣了人說她晚些回來,是我猜她還在廚房裏麵的。”


    “原本廚房裏是什麽事?”


    “聽說是倉房裏丟了一套上好.的瓷器,是老太君很中意的一套,而且說是每年的上巳節老太君都會用的瓷器。”


    上巳節?那不就是三月三嗎?算一算也就是再過半.個月便到了,這時候丟了重要東西,實在是麻煩。


    打定主意,若是吃完飯彩紅還沒回來,我便親自去.瞧瞧,瓷器丟失看似小事,可是丟得太巧太是時候,不由得不讓我多上點心。


    我剛漱了漱口,準備去瞧瞧的時候,彩紅回來了,.連忙把她喚進來,問問情況。


    彩紅的臉色卻.不大好,眉頭皺得緊緊的,“少奶奶,是彩紅失責。”


    “沒找著?”丟東西這種事情在大宅子裏很常見,哪兒沒有兩個貪心的下人,不過是嚴加控製,防患於未然,真到了事情上,大多都是不了了之的。


    彩紅搖頭,神色不大好看,“找著了,用棉布包著,就藏在廚房後麵的荒地裏。”


    我心頭一鬆,不由笑了笑,“既然找著了,怎麽還板著臉?”


    彩紅又是搖頭,“少奶奶,那瓷器,碎了。”


    碎了?我一驚,腦子裏麵瞬間劃過很多猜想,很多對很多人的猜想,猜想這件看似很不起眼的事件,是人為故意,還是......不,一定是有人故意這麽做,那麽一套名貴的瓷器,既然偷得出,就應該有門路賣掉。弄碎?除了給我添堵,一定還有別的緣由。


    “去廚房。”


    彩紅沒多言,直接在前麵領路,這段時間我對很多事都保持著半管不管的狀態,不為其他,就是為了培養彩紅的能力,她有能力,可是作為一個丫頭,隻有站得越高才能管得越多,她想擁有這種權力,所以我給她,如今,我想成果是很好的。


    不過這件事不是她能力的問題,一定是發生了什麽意料之外的事,也許又是針對我的事。


    我站在那裏,看著彩紅半蹲在青石地上,小心翼翼地打開棉布的邊角,然後讓我看清了裏麵是怎樣的碎片殘骸。


    摔得可真碎啊......


    本來我還以為是哪個粗手粗腳的下人不小心碰碎了,所以心慌失措地將殘片收埋,如今一看,碎的這麽徹底,可不是一下就能搞定的。可見動手的人,是故意這麽做,至於是什麽目的......就為了惹老太君不高興?


    說起來,我還真不知道這套餐具的曆史。抬眼隨意地掃了一圈,目光正好瞄上一個人,我本就想著她一定會在,這是她管顧的地方出事,論理怎麽也少不了她的責任,不過她這臉色發青,卻力持鎮定的模樣,看上去,還真是可憐。


    我隻對她使個眼色,那人便乖乖地走上前,聽我問話,想必她也明白,這件事出來後,少不了她的責任,應該說,全都算她的責任。


    我瞥了一眼這位臉色發青的蘭大姐,似乎沒了當初應對我的從容平靜,隻好溫言說道,“蘭大姐,這是怎麽回事?”


    我問她沒錯,這廚房的器具修繕自然也包括廚房餐具的管理,是很難做,也很容易出問題的活計,同樣,其實也是油水比較多的,畢竟每月多少的損耗是她在控製,是否真的需要添置,就算我管顧廚房也管顧不了那些細節,也沒必要斷了這無關緊要的小細節。


    可是在這件事上,就不是普通的瓷器損耗,弄不好,別說丟工作,逐出去也是有可能的,不過對我來說,是壞事,其實也未必不是好事。


    因為我一直看不清這為落落大方的蘭大姐,這個變故,想必能讓我弄清楚,這個表麵不卑不亢也沒有什麽kao山的奴婢,是怎麽在過了婚嫁年齡之後,還能夠掌握著喬家一個不大不小的活計,而且安靜而穩定地生活在其中。


    蘭大姐抿了抿唇,臉色自然是不好,聲音也有些沙啞,“稟少奶奶,是老太君中意的一套青花瓷器碎了。”


    我點頭,“跟我說說這瓷器。”


    聽我問起這個,蘭大姐沒有表lou什麽,便向我匯報著這套瓷器的來曆和珍貴程度。


    說這套瓷器很珍貴,當然,青花瓷本身就是很貴重的,不過這套瓷器中最貴重的就是老太君每次最喜歡把玩一番的青花鳳首壺,和每次用來盛放水果供品的青花麒麟圖盤,這兩樣加在一塊的價值,遠比其他那些瓶瓶碗碗要貴重數倍不止。最重要的是,太後曾在很多年前來過洛州,就用過這套瓷器,所以這東西雖算不上皇家恩賜,起碼也是沾了皇氣的。


    總而言之,事情很嚴重。


    看著蘭大姐邊說邊皺眉頭,等說完後,臉色已經難看到極點,若是平日裏丟了,大把時間去找元凶,抓小偷,可是離上巳節已經不足半月,老太君一定會想起這套瓷器,到時候若是連應對之詞都沒有,蘭大姐的這個活計,恐怕就到頭了。


    “請少奶奶示下。”蘭大姐似乎咬了咬牙,低聲地說了這麽一句,我心中一曬,這是在向我投誠,以尋求幫助呢!


    我看著她,溫和地安撫著,“別擔心,你做好你的事,把倉房好好收拾一下,其他的我來安排。告訴靳婆子,把廚房的人看緊了,我明天要問話。”


    她將信將疑,雖然表麵平靜,想必內心還是忐忑不安,我自然不會認為她是獨木一根,可是賣個好,沒準也有好處。


    就這麽想著,我便打發彩紅把碎瓷片包好,然後一起溜溜達達地離開了廚房。


    “少奶奶,這事情怎麽辦?”


    聽彩紅的口氣,這件事也把她難為到了,偷東西很簡單,雖然內院不嚴,可是出宅是很嚴的,倉房一日一檢,東西是昨天丟的,今天未必出的去,原本是搜一圈就能解決的問題,卻因為東西碎成了滿天星而成了僵局。


    誰偷的?誰摔的?誰這麽大膽子動老太君的稀罕物?她是喝了虎酒壯了膽,還是被什麽人慫恿著給我添麻煩?


    都是疑問,一個個解決就好。


    我回過神,然後搖頭,“沒辦法,先回去再說。”


    聽我這麽說,彩紅失望之色盡顯,不過她向來不是多話的人,隻好乖乖地捧著那包碎瓷片,跟著我身後,不緊不慢地走著。


    一回到雅築,我便把青芽叫到自己的房裏,直截了當地問她,“見過老太君最喜歡的那套青花瓷嗎?”


    青芽一臉迷惑,不過很快回答,“見過,前陣子在廚房,奴婢就是負責在倉房裏幹活,那套瓷器,奴婢都擦過碰過。”


    我想了想,然後又問,“你記性怎麽樣?”


    可能是這話問得有些古怪,青芽又是一愣,不過還是乖乖地答我,“應該不差。”


    “那就好,”我點點頭,伸手指了指那包碎瓷片,很嚴肅地對她說,“今兒晚上大家都別睡,青芽你負責想,彩紅彩藍負責粘,明天天亮之前,把這套瓷器再粘回去。”


    幾個丫頭聽了我的話,皆是一臉古怪,彩紅張了張嘴,卻沒出聲,還是彩藍那丫頭嘴快,直愣愣地就說了出來,“少奶奶,瓷器粘上了,它也是壞了的呀?”


    我笑而不語,緊催著這幾個丫頭幹活,她們愣愣地上前,到底還是忙活開了。


    這一夜,我房裏的燈一直亮著,雲煦被我攆到偏房去睡,幸好他喝多了,迷迷糊糊地搞不清狀況,而我和這三個丫頭,整整忙活了一整晚,總算在天色漸白的時候,把碎瓷片重新歸了回去。


    端詳著桌子上擺放的這十數件的大小玩意,我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揉了揉澀到不行的眼睛,再看看旁邊的那幾個丫頭,也各個拚命地打哈欠揉眼睛,一副疲累不堪的樣子。


    我忍不住笑了,手一揮,“去休息,下午去廚房查案。”


    三個丫頭齊聲聲地應著,看她們都是一臉興奮,想必都明白我的意圖,不過就算再興奮,也要先讓我這個少奶奶睡飽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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