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兩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刻意忽視那個跪在青石地上的人,直接走到廚房後麵,彩紅就在那裏,她的麵前平躺著一具屍體,臉已經被粗布蓋上,可是我一眼看去,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心裏涼颼颼的。


    我定了定神,沉聲問道,“怎麽回事?”


    彩紅回過身,臉色蒼白,顯然也是驚嚇到了,她勉力鎮定地回答,“婢子得了信,便到這裏來找......沒想到她竟然懸梁了。”


    “多久之前的事兒,告訴二奶奶沒有?”


    彩紅抿了抿嘴唇,“二奶奶回娘家去了,婢子沒敢聲張。”


    不曉得劉氏這遭是走得巧還是不巧,亦或是她故意離開,好方便我查事情,可是如今看來,事情沒弄個清楚,我先被汙水濕了鞋,多大的罪過,怎麽就能把自己給了斷呢?我心裏總覺得不妥,死了人,就不再是內宅的家事,縱然死的是府裏的丫頭,可是在這個敵友難辨的當口,說不定會扯出什麽糾葛。


    我定下心,才吩咐彩紅,“廚房的人都別驚動,看好了,派個人把少爺請來,還有,該問誰你都心裏有數......”


    彩紅點頭應了,便勉強沉著.地指揮人手,我吩咐完,下意識地又往地上看去,可是越看心裏越寒,就好像這個人是我逼死的一樣。可是彩紅說過,還沒有來得及問什麽,這廂就已經出了事故,是應該說她做賊心虛,還是......


    我心裏有個駭人的想法,忍不住.後退兩步,離那具屍體遠一些才緩和過來,又下意識地掃視著周圍,心裏砰砰地跳個不停。等到雲煦匆忙忙地趕過來,我才把心中的猜想說出來。


    “要是這麽說,得找官府的人來.驗屍才行,弄不好就會擔上罪過。”


    雲煦聽過我的話,眉頭皺得死緊,他沒有上前去翻.看屍首,隻是站在我旁邊掃了兩眼,便刻意地用身體把我的視線擋住,讓我心裏微暖。


    “長輩那邊......”


    我也皺起眉,心裏驚疑不定,原本隻是自己調查糊.弄娘親的人,沒想到扯出一條人命,原本的怒,此刻全數化成了恐,這個在背後使壞的黑手,原來連人命都是不在意的,這怎能不讓我不安心慌!


    雲煦搖了搖頭,“都通知吧,這不是小事。”


    我動了動嘴唇,沒有反駁他的話,即使現在想要.瞞下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出在廚房這邊,人多口雜,瞞下反倒顯得我心虛,可是一想到這中間的黑影,我便忍不住伸手抓著雲煦的衣袖,“這事情太古怪了,我不過是想要找挑撥使壞的人,即使有錯也不致死......雲煦,外麵一點消息都沒有嗎?”


    我問的自然是.這段時間雲煦在外麵探查的情形,可是見他搖頭,更覺得這後麵似乎隱藏著更深的東西。夜風一吹,我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雲煦連忙扳過我的胳臂,溫聲說道,“前麵不是還有一個嗎?你去問問她吧!”


    雲煦要把我支到前麵,無非是前麵更暖一點,而且想起前院跪著的那個,我的心中說不上是生氣還是悲傷,隻是覺得心裏空落落的。麵對雲煦略帶擔心的眼神,我佯裝無事地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往前院走去,而前院青石地上跪著的,就是彩藍。


    “起來吧,你既然做得出,就不必在我麵前擺出這樣的姿態。”


    我淡淡的一句話讓彩藍的臉色頓時變了顏色,她顫抖著嘴唇,淚水迷蒙地看著我,跪在地上的身體也微微顫動著,“少奶奶......”


    我扯了扯嘴角,確定了心中所想,我對她再沒有絲毫的憐憫,語氣冷淡地說道,“我當不起,你要是能說清楚為什麽做這些事,我感激不盡。”


    她的身子猛地一抖,淚水滾落得更急更猛,緊咬著嘴唇,卻是偏過頭不發一言,廚房裏的其他人早被安置在別處,前院隻有我和彩藍,一站一跪,僵持在那裏,她那副既慚愧又倔強的神情,看在我的眼中那麽的刺目。


    “好,好,好,”我怒極反笑,不敢相信這就是在自己身邊呆過兩年的丫頭,卻不得不相信她的險惡用心。“原來你就是這麽對待我的,這些年是我看走了眼,是我看錯了你。”


    “少奶奶,我......”


    就算我說了狠話,她還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這也讓我徹底失望,不是不想從她的口中知道內情,可是若她不肯說,我不是官府,總不能刑訊逼供,卻也無法再容忍。我垂眸歎息,“算了,你不必再對我說什麽了,有什麽話,去跟官府的人說吧,那個丫頭的死到底跟你有沒有關係,也不是我想關心的事情,至於是誰指使你拿我娘親做靶子,我自己會去查。”


    彩藍嗚咽一聲哭出聲來,跪在地上的雙腿跌跌撞撞地爬到我的身邊,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她便拽著我的裙角,嘶聲說道,“少奶奶,彩藍沒想到會這樣,是她說幫我對付那個女人,還讓我偷一點彩豆給她,我以為她隻是喜歡彩豆,沒有想到是那個緣故,少奶奶,彩藍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終於說了實話,我鬆口氣之餘,趕忙問道,“她是誰?”


    彩藍抽泣一聲,“就是四萍。”


    “既然都是她做的,你為什麽還要死硬著不肯說話,難道你是在說謊?”我眼睛一眯,腳步一動,掙拖開她的手。


    彩藍沒抓穩,被我閃個踉蹌,她的臉色頓時又蒼白兩分,卻不像是因為我躲開的緣故,彩藍戰戰兢兢地往四周掃了兩眼,才略帶恐懼地說道,“少奶奶,彩藍好怕,四萍她不是自殺,她是被人勒死的,我怕自己也被人勒死。”


    她說得篤定,讓我聯想到後院那具冰冷的屍首,忍不住打了個寒噤,聲音有些幹澀,“你說什麽?她是被人勒死的?你怎麽知道?”


    彩藍哆嗦著身子,猶豫著說道,“風波閣一出事,我就跑來找她,那時她一臉的不在意,直說沒有關係,就算查到她也無所謂,姑娘會救她,我問她姑娘是誰,她卻不肯說,結果晚上她就出事了......所以,她不可能自殺。”說完,她篤定地點了點頭,淚水也漸漸止住。


    彩藍的話就像是迷霧中的一道細小光亮,讓一直處於被動位置的我終於有了線索,看來死去的四萍口中的那個姑娘,就是在黑暗中對我連番出手的人,居然是個女人。


    女人?


    我皺了皺眉,腦海裏滑過幾個女人的麵孔,現在想來,似乎和我沒有矛盾的女人還真是挺少的,就算當初我什麽都不做,那個郭大小姐還趁機會對我下黑手,更何況這段時間以來,我有意無意地做過挺多事情,得罪的人也不算少......


    汪紅袖?!


    這個名字突然竄進我的腦海中,我也猛地想起那個女子臨走時的詭異眼神,再想想她進宅的方式,做過的事情,還有那砒霜,還有......菊姑姑......


    一時間,我的思緒有些混亂,雖然眼前的這件事和汪紅袖八竿子也打不著,好似一點關係都沒有,可我偏偏覺得這一係列的混亂就和汪紅袖這個女人很有關係。我定了定神,決定把自己的直覺跟雲煦說一說,雖然我的感覺無稽了些,卻不是一點都可能,還是要聽聽他的想法。


    “少,少奶奶,出事了,老太君......還有,還有這個......”


    彩紅大驚失色地跑過來,氣喘籲籲的,手裏拿著信箋似的東西,因為呼吸不暢,話都沒有說清楚,便先將手裏的信箋遞到我的手裏,我疑惑地接過,展開一看,心裏咯噔一下,隻感覺眼前發黑,險些倒在地上,而手指一抖,信箋從手中滑下,掉在地上。


    “少奶奶,這樣的信箋還有好些個,每個院子都有,老太君看過之後就昏過去了,少奶奶,這......”


    彩紅連忙扶住我,終於把話說全了,可是她不說還好,說完之後,我更覺得手腳酥麻,幾乎沒有了力氣。信箋上所寫的東西太過駭然,我不想去相信,偏偏在看過之後,一個字都無法懷疑。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低低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那是雲煦努力壓抑的語氣,近似平靜,卻不是平靜,我的心猛地一顫,連忙回頭看向雲煦,聲音幹澀得幾乎沙啞,“雲煦,那不可能,不可能是真的,雲煦,這些都是......”


    雲煦平靜地看著我,平日裏溫和從容的目光,此刻難以抑製其中的激動和訝異,甚至是讓我無法看清的複雜,他抬手輕輕抖了抖手中的信箋,輕聲地開口說道,“是真是假,我們去問問老太君,真相自然大白,可是寶心,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這一切近乎事實......”


    我下意識地不想承認,隻能搖頭,拚命地搖頭,“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去找奶奶,我要問問她,我的孩子,是不是真的成了藥引,她怎麽忍心......那是她的親孫啊......”


    可是我喃喃自語到最後,卻無法再欺騙自己,原來這一張薄薄的信箋,便將從前的許多事情穿成了一串,穿成一個讓我,讓雲煦,都無法接受的事實。


    一個埋藏了二十年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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