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的夢境裏,蘇凱旋似乎又回到了高中的時侯。


    她獨自呆在靜寂的畫室裏對著空白的畫紙發呆,這時,熟悉的鋼琴聲又從樓下的音樂教室裏傳了出來。


    是久石讓的《g》。


    低沉舒緩的音符,一點一點的流瀉而出,像一個滿懷深情的年輕人在娓娓低訴。明快的旋律帶著淡淡的傷感,直直的打到她的心底。


    蘇凱旋在這段旋律裏沉浸了好一會兒,反複思索,終於從位置上起身,循著琴聲發出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琴聲越來越近,曲調也越來越雄渾激昂,隔著一道牆,蘇凱旋的手微微輕顫著握在音樂教室的門把手上,遲疑了好一會兒才轉動著向裏推開,裏麵的人背朝著她坐在鋼琴前,清瘦的背影優雅挺拔,修長漂亮的手指正在琴鍵上靈動的跳躍。像是一幅不忍卒讀的畫。


    旋律在耳邊激響,蘇凱旋感到自己的心跳也在跟著旋律不受控製地加快,加快,幾乎就要無法負荷。


    這時,音樂戛然而止。


    彈鋼琴的少年停下手中動作,緩緩地直起了身,轉了過來。


    夏日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的身上帶著溫暖的氣息,明滅的光影裏,他看著她,俊朗的眉梢微微彎起,唇角漾起溫和的弧度:“阿旋,我一直在等你。”


    聲線清晰,帶著他特有的溫柔和慵懶。


    美好的不像真實的。


    蘇凱旋看的幾乎移不開眼,訥訥地上前,幾乎就要脫口而出他的名字,就在這時,天邊“轟隆隆”一陣巨響,如夢似幻的場景瞬間消失了。


    漆黑的房間裏,蘇凱旋木然睜著眼,怔怔地看著電閃雷鳴的窗外,腦海裏還是夢境中少年溫柔淺笑的樣子。真是溫暖的讓人……心疼。


    怎麽會做這樣的夢呢?她長歎了一聲氣,將被子拉過頭頂,閉上眼睛強製自己不再多想。


    與此同時,書房的燈光還在長亮著。陌時銘佇立在窗前,看著淅淅瀝瀝下著的小雨,思緒紛飛的老遠,眉眼也帶了些煙雨纏繞的柔緩。


    他想起了第一次見蘇凱旋的時候。


    當時他才7歲,在父親領了那個女人進門後獨自跑出了家門。他不敢跑的太遠,卻在誤打誤撞下,錯闖進了隔壁人家的院子。


    他就是在那時候遇見蘇凱旋的。那時她還很小,軟糯的像一個團子,白白嫩嫩,粉雕玉琢的,一個人在草地上打著滾。看見錯闖進來的他,瞪直了水靈靈的大眼,滿是好奇地看著他,沒一會兒,又“咯咯”地笑了起來。純真無邪,像個落入凡間的小天使。


    在一旁忙碌的宋靜笙匆匆跑了過來,問他是哪家的孩子,很溫柔地替他擦去了手腳上的泥漬,還給他做了很多好吃的。


    他一時間有了一種突然被上帝眷顧了的感覺。


    最終他被父親接了回去,父親在與宋靜笙的長談後意外地沒有苛責與他,反而應允他閑暇時可以去隔壁玩。


    就這樣,他看著蘇凱旋從一個軟軟糯糯的小團子變成了一個笨手笨腳的小丫頭。大多數的時間,都是蘇凱旋在玩,他在一旁護著,而宋靜笙在在一邊靜靜的看著他們打鬧或準備好了吃食給他們。


    蘇凱旋的父親蘇桓山是在後來才出現的。


    那段時間,宋靜笙總會讓他帶蘇凱旋出門去玩,有好幾次回去的時候,他都看見蘇桓山和宋靜笙在激烈的爭吵。然後,他總會帶著蘇凱旋繞開他們,到安靜的地方呆著。


    他當時並不知道宋靜笙和蘇桓山是為了什麽爭吵,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勸阻他們,他隻知道,宋靜笙將蘇凱旋交給了他,他就要好好的保護她,不能讓她有一點兒不開心。


    突然有一天,宋靜笙問他:“阿時,喜不喜歡我們家阿旋?”


    他幾乎沒有思考就點了頭。


    宋靜笙很溫柔地揉了揉他的頭發,輕輕地說:“那麽以後,你要幫阿姨好好照顧阿旋啊。”


    他當時是怎麽回答的呢?


    “阿姨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別人欺負阿旋的,我會好好照顧她,讓她每天都開開心心的。”年少不知道承諾的重量,這樣輕易的就許下了。


    當時宋靜笙看著他,欣慰的笑了起來,眼角還泛起了淚花。她像媽媽一樣擁抱他,用隻有他聽的見的語氣,輕輕地說:“阿時,謝謝你。”


    陌時銘至今還能回憶起那個擁抱的溫度,那樣溫暖,融融的像是要灼進心裏。他沒想到,那卻是他最後一次見到宋靜笙。


    在那之後,蘇桓山代替宋靜笙住進了隔壁的院子。他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眉宇間的戾氣一掃而空,看著蘇凱旋的眼神,總是很溫柔,卻含著淡淡的憂傷。


    時隔很多年後,陌時銘才從別人口中知曉了蘇桓山和宋靜笙的那段往事,心中的愧疚便無邊無際的蔓延開來了。


    他總在想,如果當時他沒有那麽痛快的答應宋靜笙,她是不是就不會走的那麽義無反顧。那他的阿旋是不是就可以再多幾年和母親相伴的時光?


    隻是世事從來都沒有如果。


    又過了一段時間,蘇桓山帶著蘇凱旋一起從隔壁搬走了。臨走的那天,他的阿旋爬在車窗上,哭的眼睛鼻子都紅紅的,五官都皺成了一團,活脫脫像個小醜八怪,口中還抽抽噎噎地嗚咽著:“嗚嗚,阿時哥,我不要走,我要和你一起……”


    他心中難過的不得了,好像最珍貴的東西被搶走了一樣,一下一下的抽疼。但最終沒能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追著疾馳的車子狂奔,隻是吸了吸酸楚的鼻子,衝他的阿旋瀟灑的揮了揮手。


    再次見到阿旋卻是在很多年以後了。


    當時陸澈剛從國外巡回演出回來,在母校有一場見麵會,陸正澤無暇分身,便拜托了他幫忙前去照應一下。


    他早早趕去了學校,卻得知陸澈還沒有到那邊,百無聊賴,在校園裏閑逛了起來。逛的有些乏力,便靠著學校裏的石凳上休息。


    剛一坐下,便聽到急促的一個女聲響起:“嗨,同學,能幫個忙嗎!”


    他驀然一驚,左顧右盼卻沒有看見人影。


    “同學,這裏!”他循著聲音抬頭,看見自己左側上方的樹上,一個女生正以一個詭異的姿勢坐在樹幹上。從陌時銘的角度向上仰望,陽光從青翠的樹葉之間穿透而過,明亮的光影被割裂的支離破碎,紛紛揚揚地潑灑在眼眸,女生的輪廓在逆光的陰影中一點點的清晰。


    “同學,你能到器材室幫我借把梯子麽?”她將身子微微傾出一點,有點為難地解釋,“我本來是想上來找靈感的,可是……這會兒下不來了。”


    見他隻是沉默地看她,並不做聲,女生將胸前的校牌摘下來,拋了過去,“這個是我的校牌,管器材的那個老師認識我的,你把我的校牌抵押在那邊就行,拜托你了。”


    他伸出手適時地接住了那個校牌。


    證件照中的女子五官清秀,嘴角微微咧著,頭發比現在看起來要更短一些,應該是前些年拍的。照片旁的信息欄裏寫著,立遠中學高二(8)班,蘇凱旋。


    陌時銘低頭凝視著這校牌,目光聚焦在“蘇凱旋”三個字上許久,唇角無聲息地微微揚起,半晌後抬起頭,衝樹幹上的女生綻開了一個溫柔的笑:“不用那麽麻煩了,你跳下來,我接著你。”


    蘇凱旋像是聽了什麽不可思議的話一般,磕磕巴巴地說:“同學,你開玩笑的吧?”


    陌時銘斂起了笑,定定地看著她:“放心吧,不會摔的。”


    蘇凱旋吞咽了一下,猶豫著將身子往前挪了挪,大樹的枝幹立馬發出了“哢哢”的響聲,她心下一慌,整個人便失去了平衡,直直地往下栽了下去。


    “啊--”


    沒有想到她這麽迅速的就從上麵下來了,臂膀驀地一沉,他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


    蘇凱旋到了地麵還是一副大驚失色的模樣,一個勁兒的拍胸口:“天呐,嚇死我了……”


    似乎過了很久才緩過氣來,她後知後覺地抬起頭,大喘著氣跟他道謝:“真的……太謝謝你了,不過,你以後還是不要這麽冒險的好。還好這樹不高,不然,你手臂還不得折了呀。”


    陌時銘忍著笑,定定地看著她,像是穿越了許多的光陰,多年前心中空掉的那塊,似乎又被補全了。


    半晌,他才低低地問她:“阿旋,你當真不記得我了?”


    蘇凱旋自然是沒認出來,在他的提示下,卻是記起來了。欣喜地問著他的近況。雖然得以重逢,但是到底隔了多年的時光,她已不再像幼時那樣親昵於他。


    那時他的心中卻沒有絲毫的失落。他想的是,這些年的光陰,他終於可以,一點一點,慢慢將它們補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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