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豔最終沒去孔家店趕集。


    張旺與李碧兒的離婚官司鬧的沸沸揚揚,在小村裏成了一景兒。雖然都說張旺狼心狗肺,到底無人站出來為李碧兒說句公道話。


    李碧兒同意離婚,收拾收拾便回了娘家,隻等和離書了。


    李碧兒頭一晚回家,久病的母親當晚便過逝了。


    如果不是十幾年前國家律法的變革,允許女人可單獨立戶。否則,像李碧兒家這樣隻餘一個寡母一個女兒的人家兒,若擱前朝,斷然保不住家財門戶的。


    李家並無男子,出喪發殯倒有堂兄弟相幫,其餘村民,或遠或近的都去走動一二。李家無餘財,李碧兒捧幡摔瓦,一日便把喪事辦了。


    雖無人為李碧兒說句公道話,到底公道自在人心。張家的喪事,不少人過去幫襯,劉豔跟著母親也去了。


    李碧兒幼年喪父,母親一直身子不好,李碧兒是出了名的能幹。張旺家看中這一點,方聘為兒媳。


    如今李家逢此巨變,李碧兒憔悴不少,身上的肉似一夜之間飛盡了,臉瘦的隻剩一個巴掌,襯的一雙眼睛格外的大,瞳仁極黑,目光淒涼冰冷。


    三七圓墳之後,和離書到手,李碧兒收拾收拾便遠走他鄉,自此,經年未有音訊。


    劉豔在準備相親。


    她趁機要求去鎮上寫幾套漂亮衣裙。


    母親王氏罕有的大方,王氏是個會過日子的精細婦人。女兒花朵兒般的年紀,即將相親嫁人,此時不裝扮,更待何時。


    劉豔與張三姐兒一道搭車去了鎮上,這個時候,各村有通往鎮中的馬車,出門比原來方便百倍。


    車子用三匹駿馬共駕,中放著簡易的椅子,十幾個人,幾個少年會時不時的偷瞧著劉豔與張三姐兒兩個,畢竟是花季少女,又都收拾的文靜俐落,不論容貌,隻那股子青春的氣息,已足夠引人眼球兒。


    劉豔大多在家裏做活,出門的時間並不多,有人暗地裏打量,她心中既有羞澀也有隱隱的自得與歡喜。對異性的吸引,在人類動物性的情感上來說就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劉豔當然想不及這些,她對少年們的眼光視而不見,隻管望向窗外綠樹成蔭,半露的側臉上塗過胭脂與香膏,唇紅眉翠,衣羅生香。


    再平穩好走的路,馬車的速度是有限的,足足一個時辰,方到了鎮上車馬行。


    劉豔急不可耐的要下車,被張三姐兒一把握住手腕,張三姐兒笑著搖頭,隻管安坐在車裏。過一時,車內人散內,門口一個個子高挑的男孩兒躥進來,瞅著張三姐兒直笑,“三姐兒,快下來。”


    張三姐兒此方徐徐起身,抿著的唇彎彎的,拉著劉豔過去,眼波瞟向男孩兒,笑道,“這是孟大海。”


    劉豔是個機敏的人,頓時悟了,笑睨張三姐兒一眼,對孟大海道,“孟姐夫。”


    孟大海笑的更歡,“豔兒吧,常聽三姐兒提你。”


    “走,咱們先去吃飯,大早上的搭車,沒吃的吧。”孟大海既高且瘦,像根竹竿,眉目平平,膚色偏黑,笑起來極是熱絡。這個年代還沒有開放到男女相擁而行的地步,三人共行,孟大海在最外,用長長的袖子掩住兩人互握的手,張三姐兒的臉便比腮上的胭脂更加鮮豔幾分。劉豔在張三姐兒的另一側,覺得自己活像個大燈炮兒,實在多餘。隻是這種情形,也不好冒然說走,一路默默。


    鎮上比起村裏,總有小小繁華。


    早點攤子也格外的多,孟大海熟門熟路的帶她們到了一處兒小店,幹淨且食物可口。


    張三姐兒與劉豔都吃的滿意,隻是可惜唇色易染,又各自掏出化妝小包,對著巴掌大小的圓鏡補了一次唇紅方罷。


    吃過早飯,張三姐兒不再與孟大海你儂我儂,隻管拉著劉豔逛了鎮中最有名的賣衣服的街鋪。


    女人對於衣飾比對男人的興趣更濃。


    如今成衣鋪子頗多流行,做出的衣服許多繡花款式讓人愛不釋手。


    劉豔瘦削少女,腰若流紈素,明麗十分。


    張三姐兒自然更不甘示弱,連買幾套,都是孟大海付帳。


    至下午,大家方一道坐車回村。這次劉豔學了聰明,隻管隨意找了座位去坐,不打擾小鴛鴦喁喁私語。


    劉豔坐在車廂後麵,張三姐兒與孟大海的頭時不時的湊到一處兒,人眼都能看出的親密。


    劉豔有些羨慕,又覺得孟大海一身素青的短衣,看著並不像有銀錢的,若是嫁給這樣一個人,往後的日子應該是很辛苦的吧。


    孟大海很殷勤,一路送張三姐兒到家門口,還進去跟未來的嶽父嶽母問安。劉豔早在村口便與小鴛鴦分道揚鑣,抱著裝衣服的牛皮紙袋子回家。


    低廉的成衣價錢有限,聽外麵作工回來的姐妹說,帝都城裏高檔的衣鋪裏用的都是繪彩的手袋,漂亮至極,更不用提裏麵的衣服是何等絢麗。


    劉豔腦袋裏做著少女美夢,一路上與熟悉的村民打招呼,祖祖輩輩住在一處兒的時間久了,總能搭上些親戚關係,姑姨娘舅的叫了一通,劉豔邁進家門。


    王氏正在家裏收拾庭院,因為家裏的小買賣,來往人多,家務又忙,院裏一直不大規整。明日孔家店的小夥子來跟閨女見麵相親,規整幹淨些,也給自家女兒作臉。


    王氏臉上全是笑,一麵撲打著圍裙上的灰,後腳跟著女兒進屋,“回來啦。”


    “嗯,娘,三姐兒說要訂婚了,你知道麽?”劉豔順手倒了盞茶給母親。


    “怎麽不知?”王氏抿了口茶水笑,“孟家莊的小子,挺一般的人家兒,常一群人沒事兒了騎著自行車往咱村兒裏晃,遊手好閑的,不可靠。”


    “今天我跟三姐兒去鎮上就碰到了孟大海,對三姐兒殷勤體貼的很。”


    王氏笑,撇一撇嘴道,“什麽叫碰上?鎮上那麽大,怎麽單你們碰上孟大海,就碰不上別人呢?定是一早約好的!”將青瓷盞往桌上一撂,王氏皺眉道,“你以後少跟張三姐兒來往,哪裏有黃花大閨女,一未訂婚二未嫁人,就跟男人在街上逛悠呢。不知丟人怎麽寫。”


    劉豔心裏覺得母親迂腐,不過,她沒就這個問題跟母親爭辯,隻是將今天買的衣衫給母親一一看過,王氏道,“明天挑兩件好的穿。”


    劉豔點頭。


    孔凡身量頗高,眉目隻算普通,微黑。就是衣著,也不過一身藍鍛子短衣。在武皇帝的推祟下,現在人多著短衫。如今人們生活並不拮據,一身緞子衣衫也不值什麽。


    劉豔與他沒說幾句就從房裏走出,一身桃花粉的春衫映著鬢上的赤金桃花簪,讓劉豔低垂的側臉看上去有幾分羞澀。


    此次相親並沒有一個很明確的結果,王氏一直在問女兒的意思,劉豔是既不點頭亦不搖頭。


    她去看小外甥時,姐姐劉婉勸道,“聽說是挺能幹的,家裏也不錯,孔家就孔凡一個兒子,不過下麵一個妹妹,過幾年就要嫁人。孔家家業不全是你們的,不用像你姐夫這樣,下麵弟弟妹妹的還要分產。”


    張三姐兒長長的塗滿蔻丹的指甲繞著一幅綾帕,笑道,“豔豔,你喜歡就成。要看那個男人對你好不好,若是男人肯對你上心,你日後也吃不了苦頭兒。日子全靠自己過,父母能給多少?”


    張三姐兒近日在為自己的嫁妝惱火,她還有個弟弟亦要結婚,嫁女兒娶媳婦讓張家父母壓力很大,相對於兒子要出的聘禮,女兒的嫁妝可以用女婿那邊兒的聘禮與聘金相折,正好省下一筆。當然也有寬裕人家兒,隻把聘禮聘金歸做女兒私房,自家另出一筆替女兒置陪嫁。


    顯然,張家屬於第一類。


    張三姐兒抱怨父母偏心太過。


    劉豔對孔家的親事仍舊沒有個準主意,於是,她的猶豫被當成默認。


    哪怕母親王氏也覺得孔家尚可:正經人家兒,孔凡相貌周正,瞧著也實在,聽風評並不是會胡來的人。


    如果一切屬實,孔凡的確是可以做女婿的人選。


    相對於劉豔的猶豫,孔家很快給了柳媒婆消息:孔家對劉豔很滿意。


    劉豔沒有很了的反對的理由,對她而言,孔家像是雞肋般的存在。於是,在柳媒婆的見證下,孔家送來了小訂禮,孔凡與劉豔亦開始未婚男女婚前的正式交往。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拜金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石頭與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石頭與水並收藏拜金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