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所留存下來幼年記憶,很可能隻是些零星的片段。金瑉秀很奇怪地夢到了他十歲以前的事,夢到他母親年輕的樣子,夢到她手忙腳亂獨自照料自己。從旁觀的視角來看,他對母親的態度多多少少是有些冷漠的。


    是因為昨天阻止母親去雨川大學報道,心存了一些愧疚嗎?金瑉秀擰著眉頭,已經醒過來了,但沒有張開眼睛。那些片段對他來說多少有些陌生,為什麽會忽然想起呢?


    河露拉夫婦實質離婚的狀態一直隱瞞著金瑉秀,這天對他來說和往常並沒有不同。匆忙地洗漱過後,他的母親準備好豐盛的早餐,即便他和父親沒有胃口,她也會拚命勸他們用餐。金瑉秀不耐煩地接過母親遞過來的餐盒,走了幾步回過頭來,“媽,不去雨川大學是對的。您這樣的年齡去上大學,還和兒子一個學校,多奇怪啊。”


    河露拉的動作頓了頓,抿了抿嘴唇,說,“瑉秀啊,上學的路上要小心,早點回來。”


    金永哲對兒子的人生有諸多的規劃,金瑉秀一直跟從父親畫好的格子在生活。金永哲對妻子無視的態度,潛移默化影響到這個兒子,瑉秀意識不到他對母親的態度甚至比對一個陌生人更加惡劣。


    金瑉秀昨晚收拾行李時還興致勃勃,早上見到母親心情就仿佛淋上了一盆冰水。就那麽厭惡和母親一個學校,覺得丟臉嗎?他走到房門口,轉頭看了一下小心做著家務的母親。


    除了家務,他沒有見過母親有別的愛好。如果家務能算得上愛好的話。


    送走家裏大大小小一對父子,河露拉又做了一會兒家務,才拎著書包準備自己去上學。因為丈夫兒子的不支持,她準備好了雨川大校園的地圖,劃好兒子和丈夫的活動範圍,打算暫時隱瞞自己的入學。


    她做這些的時候,韓婷婷就趴在餐桌上看,她拎起一塊紫菜包飯想要塞進嘴裏,最後它咕嚕咕嚕掉在了白色的桌麵上。


    韓婷婷沒精打采地跟在河露拉身後一起出門。能讓她脫離這種狀態的關鍵隻有河露拉,韓婷婷沒有心情做別的事,就成天跟在河露拉身後當個小尾巴。但某一天,她這個尾巴偶然溜了個號。


    她一下子撞進了某個女孩的身體裏,短暫地附體了。從人家身體裏連滾帶爬摔到地上,她發現自己正在金瑉秀學院的聚會上。


    她撲倒在地上,身邊那個漂亮女孩舉著手進來,清亮的聲音喊著,“我來做黑騎士。”


    於是,韓婷婷瞬間了解,她是到了瑉秀和女友一見鍾情的現場了。當時看劇就覺得這小孩也太好撩了,沒想到這下還能直接看現場。


    她趴在地上,姿勢也沒改,看著人女孩咕咚咕咚把一杯啤酒喝了下去。她這才慢慢起身,搭著瑉秀的肩膀,嘖嘖感歎。


    瑉秀啊,你還沒有人家妹子爽快啊。韓婷婷這段時間在河露拉身邊久了,總站在河露拉的立場,有點老媽子心態。


    她的手一放到瑉秀肩上,她的身子就僵硬了。一不小心又有觸感了……看來她對自己“念力”的把握還不夠熟悉,失誤太多。她反應過來以後嚇得連忙要往後退,一不小心就發動了平地摔技能,一跟頭又栽進了人妹子身體裏頭。


    妹子在那裏說得正好呢,讓在座的男生別難為金瑉秀,一瞬間身體卡在那兒不動了。韓婷婷先前沒頭沒腦被她給帶到這裏來的,沒想到摔了一跤,暫時還拿到這具身體的主導權了。


    韓婷婷冷不防又換了個視角,這就掂了掂手上的啤酒杯打了個哈哈,說,“我有事先走啦,你們喝你們喝。”


    妹子原本是有備而來,被她這個鬼魂給壞了事了。韓婷婷不知道這算個什麽事。不過,她對不起這位吳惠美,這是肯定的了。


    她到了室外就有一搭沒一搭碾著地上的小石子,來的時候沒什麽知覺,她也不認得路,就想著先借著吳惠美的身體重新體驗一下作為人類呼吸的感覺。


    她沒走幾步,金瑉秀跟著追過來。


    所以……戀愛時小小地用一些心眼一下,也無傷大雅。畢竟對大部分人來說一見鍾情還是得靠臉,交往的時效才是看對方的內在。


    韓婷婷轉過身來,朝金瑉秀笑了笑,“我知道你會跟過來。我其實不是你們學院的學生,我是人文學院的。”


    喂,其實我是故意替你喝酒的。韓婷婷要是把這話說到底,她就是徹底的壞人了,所以她及時收了口。心裏倒是想訓訓這小子,談戀愛無師自通,別的方麵倒也走走心哎?


    “我……”金瑉秀對她的話沒有多大反應,有些磕巴地說道,“我應該要答應你一個要求的。”


    好。你答應我,從此以後尊老愛幼。韓婷婷在內心講了個冷笑話。


    她搖了搖頭,假裝思考了幾秒,說道,“我暫時沒有想好,你把電話留給我吧。”給妹子存了金瑉秀的號碼也算將功補過?


    韓婷婷朝金瑉秀擺了擺手,就一個人漫無目的隨便找了一條路直愣愣地走。走到半道上,想起來,手機是有導航功能的。她就靠著導航找到了人文學院門口,正巧這時候又從吳惠美身上下來了。吳惠美揉了揉頭,聞了聞自己手上沾到的啤酒,多半會催眠自己是喝酒斷片了。韓婷婷尋思著,第二天就在這裏找回河露拉吧,誰讓她不認路呢?


    她以人文學院為基準,開始在校園裏溜達著熟悉路線。要是再像今天這樣從河露拉身邊走丟,挺麻煩的。


    沒走幾步,就發現了另兩位重要人物。正是金宇哲教授和他的女友金伊真。他們雖然在一條道路兩旁彼此隔得遠遠的,韓婷婷早知道他們的關係,就能自然而然腦補出他們各自的眼神交流。


    金宇哲總要回家的,韓婷婷噠噠跑到他身邊,心想,今晚不用在校園裏過夜了。


    韓婷婷不討厭金伊真,但對金宇哲實在沒什麽好感。這個人自戀型人格太嚴重,又喜歡推諉責任,在他長年累月的影響下,河露拉才變成現在畏畏縮縮謹小慎微的模樣。


    韓婷婷故意把一顆石頭踢到金伊真高跟鞋底下,這位高挑又高傲的教授立馬摔了一跤。校園上稀稀拉拉還有人來人往,金宇哲焦躁地看著金伊真,還站在原來的位置,沒敢靠近一步。


    這種人,無論何時,最重要的都是自己。金伊真,你會不知道?


    金伊真同樣看著金宇哲,眼神可憐巴巴的,帶著點嗔怒。戀愛中的女人選擇性放棄頭腦。


    韓婷婷想,她一定要快點讓河露拉找回從前的自己。


    走出家門,見識到天高地廣,就會發現自己原來是個籠子裏的小鳥。心有天地,就不會再被金宇哲絆住手腳。


    一切都要等河露拉走出二十年建築成的牢籠,才有轉圜。她已經慢慢在改變了,新生報道那幾天,無意間經過學生社團的納新會,身體裏沉寂已久的舞蹈細胞漸漸恢複了生機。


    河露拉在慢慢醒過來。


    河露拉醒過來了,韓婷婷想,她大概也就能夠繼續下一場穿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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