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禁後的四街八巷上空空如也,安靜得令人壓抑,隻是偶爾才能聽到極遠處軍隊調動時的隱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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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微風吹過,街麵上那枯黃落葉打著轉兒的翻滾著,卻有一條人影從街角邊從容現出身形,一步步踏著落葉而來。


    那人一身軍士裝束,卻將皮盔拉得幾乎遮住了眼睛,令人難以辨清他的年齡和相貌。當他的目光落在街邊一處常人絕難發現的暗記時,終於身形一頓,緩緩抬起一直微微低垂的麵龐,露出一雙精芒四射的雙瞳。


    那軍士順著暗記標識一路行去,經過幾轉幾折,終於在一處毫不起眼的小院前止步。


    “篤篤篤!”他信手在院門上輕輕叩動著。


    “什麽人?何事?”院內有人冷淡的回應著,卻並沒有開門。


    “迷路之人,前來尋親!”那軍士警惕的目光一掃四周,口氣卻是平淡如水。


    “什麽?”院中人似乎猛吃一驚,竟然沉默下來。


    很快,那院中人的聲音再度響起,聲音中卻多了一絲欣喜:“既已迷路,怎知親人所在?”


    “身雖迷路,心卻清明,順著風聲一路而來!”那軍士平靜道。


    “敢問,風起何方?風勢如何?”院中人已經明顯控製不住語中的激動,連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風起東方!鷹王振翅,風卷雲動!”那軍士話音未落,那緊閉的院門已經倏的開啟,門內伸出一隻手,將那軍士拉入門內,隨之院門再次迅速緊閉。


    “主公!”院中人一頭拜倒,再抬頭時那張年輕的麵龐上已經湧出了兩行激動的淚水:“屬下終於再見到您了!”


    “這些年,辛苦了!”那軍士緩緩摘下皮盔,露出了南鷹那俊秀剛毅的真容。他盯著麵前的風語屬下,一手按在他的肩上,麵上亦有難掩的欣喜之色:“竟然是鷹巢的老兄弟,本將記得,你叫…….”


    “多謝主公!可是請您恕罪……”那風語者更加激動,卻立即打斷道:“在這裏,您隻能稱呼屬下的代號----天倉山!”


    “好!天倉山!”南鷹微笑著點頭。


    隸屬於高風的風語者部隊,約有一半以上都以各種身份潛伏於全國各地,他們所有人的代號都是以山命名,高風的代號就是黑虎山。


    “天倉山,你是長安城中的風語領導者嗎?”南鷹在天倉山的指引下,一進入院中的靜室,立即發問。


    “不是!”天倉山答道:“屬下是長安城中風語的二號首領,一號是玉鼎山,也是最早直接受訓於主公的鷹巢老兄弟!目前他仍在沉睡之中,需要屬下將他喚醒嗎?”


    “不用!黑虎山既然將你的聯絡地點交給本將,說明你才是近期行動的主事之人,所以沒有必要喚醒玉鼎山!”南鷹擺手道:“現在,說一說黑虎山交給你的任務執行情況!”


    “是!主公!”天倉山不假思索道:“接到黑虎山的飛鷹傳書後,屬下緊急召集所有可以調動的人手,全力監視長安各門…….與董軍主力同時返回長安的洛陽重臣和名門大族共有四十七家!”


    “這麽多!”南鷹一怔:“那麽憑你手下有限的人手,怕是難以摸清全部情況了!”


    “是的,主公!”天倉山有些羞愧道:“從他們進入長安至今,已經過去了八日,然而屬下隻掌握了其中四十一家的虛實……可以肯定的是,易清江已經潛入長安,卻並沒有混在這四十一家中!”


    易清江,是高清兒的代號。正如風語者所部一樣,所有聽風部隊屬下的代號,也均是以江命名。


    “依據?”南鷹淡淡道:“為什麽這麽肯定易清江已經進入長安?”


    “我們在行動時,在城中各處都發現了疑似聽風者留下的暗記,這在以往是難以想象的!”天倉山肅然道:“主公請想,聽風者所屬至少有一半是掌握在易清江手中的,若非他們的首領入城,怎麽可能突然采取大規模行動?”


    他突然有些尷尬道:“主公您是知道的,風語者和聽風者各有統屬,均是直接向您負責,若非有您的親書諭令,兩者之間絕不能擅自聯絡,所以我們也不便繼續深入追查!”


    天倉山說至此處,小心翼翼的瞧著南鷹的臉色道:“不過,主公既然已經親臨長安指揮,是否可以直接傳召聽風所屬?如此一來,應該便可輕易掌握易清江的行蹤了!”


    “易清江……這個死丫頭!”南鷹有些哭笑不得的歎了口氣:“聽風所屬的聯絡方式,除了易清江和連漢江外,就連本將也不知道,怎麽傳召?”


    連漢江,卻是鄭蓮的代號了。整支龐大的聽風者部隊,都是由高清兒和鄭蓮掌握的。


    天倉山聽了也不由呆住了。


    “你不是已經查清四十一家嗎?做得好!”南鷹隻得勉勵道:“偵察範圍已經縮小了,如你所說,易清江確有很大可能是潛伏在其餘六家之中……是哪六家?”


    “弘農楊家、太原王家、平原華家……”天倉山一口氣報出了六家的名字,他有些苦惱道:“這幾家財雄勢大,從屬眾多,屬下的人一時很難滲透其中,所以遲遲查不出眉目!”


    “不用急,本將親至長安,就是打算穩妥部署,絕對不能令長安的兄弟們因為一時失策而暴露在危險之中!”南鷹沉聲道:“可以先從外圍打探一下,這幾家近日都有什麽不尋常的事情發生!”


    “倒是有一樁!”天倉山猶豫了一下:“太原王家的家主、司徒王允,前日好象收了一名女子為義女,但是屬下懷疑憑易清江的縝密心智,應該不會如此張揚才是……這可是我們這一行的大忌!”


    “王允的義女?她叫什麽名字?”南鷹驀然間渾身繃得筆直,情不自禁的厲聲道。


    “貂蟬!”天倉山被南鷹的激烈反應嚇了一跳,他有些難以置信的盯著南鷹神色大變的麵龐,駭然道:“主公,難不成你認為那貂蟬便是易清江的化身?她怎麽可能如此大張旗鼓的行事……”


    “果然是……貂蟬!”南鷹心神劇震,胸中攪起驚濤駭浪。這世上隻有他一個人明白,所謂貂蟬,根本便是一個子虛烏有的人物,不存於曆史之中。而唯一聽得他當日戲語說出貂蟬之名的人,隻有孫賓碩和高清兒兩人而已……定是她隱藏身份混入王家時,隨口報出的假名。


    他再次麵色劇變,若高清兒便是貂蟬,她豈非即將陷入董卓與呂布相爭的水深火熱之中?


    “不!絕對不能發生這種事!”南鷹猛然間跳了起來,臉上肌肉抽動:“天倉山,你如今能夠調動多少人手?”


    “主公,你想做什麽?”天倉山本能的感覺到不妙,但是他仍然照實道:“不超過三十人!”


    “不夠!遠遠不夠!”南鷹在室內來回疾速的踱著步子,猛然間止步道:“黑虎山命你接應的人,怎麽樣了?”


    “屬下已經派出長安風語的三號首領米倉山去執行接應任務了!”天倉山感覺到了南鷹語中的震惶,亦是額上滲汗:“如今仍處街禁,他們若是安全入城,會隱藏在距此不遠的一處宅院中…….”


    “街禁?”南鷹一怔,他透過靜室的窗欞看著天色:“快了……佯攻長安的鷹巢、漢中、太行山和泰山諸路人馬應該已經開始退去,長安即將解禁!”


    仿佛是在回應他的判斷一般,遠處響起震天金鑼,有人扯著嗓子大叫道:“街禁畢-----”


    “本將就在這裏等著!”南鷹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下心間躁動,緩緩盤膝坐下:“你親自去辦幾件事,召集孫賓碩、張夢依和管平前來見我……派人立即嚴密監視王家……聯絡聽風所屬,並發動全城所有人手於今夜集結待命……設定安全撤出長安的路線……立即去辦吧!”


    “今夜嗎?是的,屬下明白了!”天倉山聽得汗水涔涔而下,他一把推開室門,直奔而去。


    “壞了!”南鷹突然間再次彈起身來,臉上盡是呆滯之色:“還有那三個小子!若是今夜便要采取行動,我要如何才能盡快聯係上他們呢……真是失策啊!”


    就在距離南鷹藏身之所不足兩裏外的一處小院內,同樣是一間靜室中,三個年輕人呈品字形跪坐於靜室中央,七八名冷峻彪悍的大漢貼著室壁環坐於外,十幾個人均是一言不發,神色中卻似乎均有極大心事。


    終於,三個年輕人中有人耐不住了,他重重一拍麵前的案幾,怒道:“老子受不了啦!將軍派出幾路大軍圍城,驚得長安人人震動,瞧瞧人家做的是什麽大事?而我們呢!”


    他伸出雙手撐在案上,瞪著麵前兩個同伴:“來了長安也有幾日了,什麽線索都沒有查出來,隻能縮在這籠子裏…….不要告訴老子,你們都情願做這縮頭烏龜!”


    兩個年輕人相視苦笑,卻是誰都沒有說話。


    七八名大漢中有人聽不下去開口了:“李將軍,話也不能說得這麽難聽吧?墨將軍和楊先生也隻是在等待時機罷了!”


    “你他娘給老子閉嘴!”那李將軍一下子蹦了起來,手指直點到那大漢鼻尖:“什麽等待時機?你們這些風語者都是幹什麽吃的?怎麽來到長安幾日還沒有聯絡到自己人?害得我們處處瞎碰亂撞耽誤時間…….等老子回到渤海,第一個向南將軍狀告風語所屬貽誤戰機之罪!”


    “別啊!李將軍!”那大漢嚇了一跳,苦笑道:“你應該知道我們風語所屬必須遵守的嚴律,所有接頭聯絡都要按著規矩來,怎麽可能說聯係上便聯係上?”


    說著他抓頭道:“不過說也怪了,我們發給潛伏在長安兄弟們的暗記好幾日了,卻至今沒有一個人來和我們聯絡……而我們並不知道他們的身份和住所,也隻能繼續等待了!”


    “說來說去都是你們沒用!”那李將軍氣呼呼的坐了回去:“那些人不來接頭,說不定便是在暗中鼓著勁要先找到清兒小姐……那豈不是要搶我們的功勞嗎?”


    他隨口牢騷,卻殊不知幾乎已經說中了真相。一連幾日以來,潛伏在長安的風語所屬全體發動,都在嚴密排查來自洛陽的數十家名門大家,對於定期接頭的地點一時疏忽,也就不足為怪了!


    那李將軍生了一會兒悶氣,再次拍案道:“不能繼續這麽呆坐下去了,我們必須立即采取行動,化被動為主動……完不成任務,我李少傑有什麽麵目去向南將軍討要‘渤海蛟王’的專屬稱號?”


    “我讚成李兄的話!”對麵那一臉英氣的年輕人點頭道:“確實不能再這麽耽誤時間了,我楊羽曾在南將軍麵前拍胸自薦來完成此任,這可以算是本人的投名狀,絕對不能令將軍失望!”


    “好!兩位兄弟有如此豪情壯誌,我墨喆豈能甘於人後?”另一名年輕人亦叫道:“來,我們便議一議下麵的行動方案!”


    三個腦袋倏的湊在一起。


    “我先說吧!既然城中其他兄弟一時指望不上,憑我們這十幾個人也無力一家家查過去……隻能做幾件震動全城的大事,令隱藏於暗中的清兒小姐發現我們的存在,說不定她便會主動現身與我們聯係!”


    “少傑兄此計不錯……可是如你所說,憑我們這十幾個人,又能做出什麽震動全城的大事呢?”


    “那還不簡單?我們今夜便分頭行事,摸到那些剛剛從洛陽遷至長安的豪門府邸,同時放火燒屋……待府中人們逃出時,還能暗中觀察有沒有清兒小姐!你們說此計如何?”


    “放屁!”另兩人同時大罵:“幾十家子呢,你燒得過來嗎?若是誤傷了清兒小姐又如何?”


    “這個……”李少傑摸摸鼻子:“我這是為了啟發你們的思路嘛!你們繼續!”


    “要我說!”楊羽眼中殺機一閃:“今夜我潛入太師府,以箭術遠程射殺董卓老賊,隻要他一死,城中各個派係和董軍諸將必將為了爭奪主導地位而自相殘殺,那時便是我們的機會來了!”


    “好計!”李少傑喜道:“不僅可以趁亂一家家的尋找,直至最終救出清兒小姐,更可為南將軍滅掉一個心頭大患,此為一石二鳥之計!”


    “不行!”墨喆斷然道:“此計風險太大,可能害楊兄白白送了性命……在沒有必勝把握下,令兄弟置身險境,這是我們渤海軍中的禁忌!”


    “做為我們之中資曆最深、年齡最長的人!”他以少有的淩厲目光製止了另外兩人的欲言又止:“我絕對不會同意…..不要忘記,這也是將軍曾經對我們的教誨!”


    抬出了“將軍”這塊金字招牌,李少傑和楊羽同時閉嘴。


    “那你說說,究竟應該怎麽辦?”沉默半晌,李少傑才一臉不忿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好歹也出個主意!”


    “不要忘記,長安城中,可不止我們這一路人馬,還有其他兄弟也以各種方法潛入了長安營救清兒小姐…….適才的大軍圍城便是為了他們提供的掩護!”墨喆嘴邊突然泛出了一絲淡笑:“既然我們暫時沒有頭緒,何不成全他們呢?”


    “什麽?”李少傑又跳了起來:“說了半天,你還想當縮頭烏龜!”


    “閉口!坐下!我說完了嗎?”此次輪到墨喆拍了案幾:“我有說繼續縮著不動嗎?我的意思是,既然我們暫時無法找到清兒小姐,便要想法為其他兄弟創造條件…….隻要他們能夠救出小姐,同樣算是我們完成了任務!”


    “這也算是個辦法,至少強過什麽也不做……誰讓我們顧全大局呢!”李少傑悻悻坐回道:“說吧,怎麽配合他們?是放火還是殺人?”


    “小打小鬧…….” 墨喆冷笑一聲,那一瞬間,他嘴邊牽出的狠厲之色幾乎令李少傑揉眼,這還是那個老實木訥的墨門書呆子嗎?


    “需要借著大軍圍城的掩護潛入城中,這一路人馬應該人數不少……我幾可肯定,應該是孫賓碩親領的高手團!”墨喆繼續冷笑著:“他們精於刺探暗殺,由他們執行救出小姐的重任,成功把握遠勝我們!隻要我們掀動城中內亂,他們應該會有足夠的時間了!”


    “內亂?怎麽弄?”兩人眼睛瞪得老大:“你小子到底有什麽陰謀詭計?”


    “太容易了!”墨喆詭笑一聲:“聽說那日董卓入長安時,下令涼州嫡係先行入城駐防,而呂布的並州軍卻堵在城門當看門狗……可見董賊並不完全信任呂布,至少也不信任並州軍,而並州軍和涼州軍之間的矛盾更是由來以久。”


    他微微一笑:“當日在虎牢關,這兩支人馬便相互爭功,有一次張遼還險些與樊稠打了起來……我想,我們可以充分利用這一點!”


    “你打算怎麽做?”李少傑和楊羽相視一眼,同時感受到對方因為緊張和興奮而漸漸粗重的呼吸。


    “你們聽好,我準備……”墨喆壓低聲音道。


    隨著墨喆一字一句道來,李少傑和楊羽終於麵色變了,雙目越睜越大,眼中盡是狂熱難抑的光芒。


    “幾位將軍……”饒是一旁的風語者們久經陣仗,也被三人那膽大包天的計劃驚呆了:“如此重大的行動,是否要先行上報?由上麵製定實施和支援的…….”


    “報你個頭?有那個時間嗎?”三人同時扭頭喝斥:“閃一邊兒去,服從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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