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戰場中,一場短兵相接的戰事已經宣告結束,一隊隊垂頭喪氣的曹軍將士正在渤海軍的嚴密押送下離開戰場。


    然而,戰場正中,仍有兩員大將正在撥馬揮矛,鏖戰不休。


    “嗆”的一聲脆響,一支長矛脫手而出,遠遠飛出後斜插於泥土之中,那長矛的主人亦是悶哼一聲,右手扶肩,顯然是難以再戰。


    “阿典!你這又是何苦呢?”李進長歎一聲,將長矛收於身後,怔怔的瞧著對麵一臉不甘的李典:“兩軍交戰,各為其主!既然已經敗了,何必再做無謂之爭?”


    “哼!大兄之言小弟可不敢苟同!”臉色蒼白的李典倔強道:“什麽叫無謂之爭?既然各為其主,便當盡忠行事!我軍雖敗,主將卻仍在,怎可同士卒一般搖尾乞憐?”


    “那麽,如今你也算盡力了,可以放手了!”李進目露複雜之色,他突然一躍下馬,叫道:“勝負已分,你我均已盡忠行事,可以訴訴私情了吧?”


    “戰場之上,哪有什麽私情?”李典嘴上強撐, 卻終於也躍下馬來,苦笑道:“碰上大兄算我倒黴, 反正從小到大我在你麵前都是輸家!”


    “算你倒黴?你小子知足吧!”李進上前持住李典脫臼的臂膀, 瞪眼道:“你真當這麽巧的?是我舍了麵皮, 才換來此戰的機會!”


    他見李典又要出言強辯,手中一緊一送, 硬是令李典慘叫一聲止住了話頭,卻是已將他的臂膀接了回去。


    “你別不服氣!”李進見李典疼的麵色慘白,冷笑道:“實話告訴你, 曹仁和許褚如今都已成了階下囚,兩千部下一個也沒有逃脫…….你們三家偷襲洛陽的陰謀,到你我這裏,便算是徹底做了一個了結!”


    李典終於震動了一下,澀聲道:“這麽說, 大兄真是為了我才接下了這個差事!”


    “廢話!曹操對我家大將軍恩將仇報, 全體渤海鷹將哪個不是滿腔怒火?換了他們來, 我也保不住你!”李進微怒道:“你是我們李家人, 敗在自家的兄長手裏也不算丟人…….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到的!”


    他見李典再次一震垂下頭去,不由柔聲道:“阿典,你是所有李家兒郎中最有出息的一個,而曹操絕不可能是大將軍的對手, 你何不及早棄暗投明…….”


    “大兄說笑了吧?天下間誰人不知, 你才是山陽李家最有出息的人?”李典猛然抬頭,冷笑道:“不過, 你也不要小看我家主公, 若非我軍主力盡在征討袁術, 你們未必能勝!”


    “呸!你怎麽不說我渤海軍主力盡在討伐袁紹?”李進啞然失笑道:“更何況,大將軍是當今天子皇叔, 當朝大將軍,他才是撥亂反正、中興大漢的正統!你豈可棄明珠而選沙砂?”


    “大兄, 實話跟你說了吧,非是小弟執意與你較個高低!”李典沉默了一會兒, 終於艱難開口道:“父親的意思是,天下形勢未明, 我們山陽李家必須再多留一條退路!”


    “什麽?你們這是在仿效荀家嗎?”李進麵色一變,怒道:“大漢江山、天子基業、千萬黎民,不是爾等下注的賭本!”


    “哼!亂世之中, 必出英傑!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李典冷笑道:“昔日高祖不過一個亭長, 尚可斬白蛇而賦大風,成就一代偉業!而今天下之亂更甚當年,大兄又怎知大漢氣數未盡?”


    “我當然知道,原本我也認為大漢已是窮途末路,直至我碰到了大將軍…….”李進深深吸了一口氣,慨然道:“我未能有幸隨他解疫天下、征討黃巾,確是人生一大憾事!然而,我卻看著他多年來忍辱負重周旋於朝堂之上,一怒拔劍於邊塞之外,力挽狂瀾於社稷之間,他的忠直之行令天子震動,他的恩威之義令諸胡拜服,他的勇武和仁愛,更令所有渤海軍將士和治下百姓都為之深深敬仰!朝庭有如此大將軍,天子有如此皇叔…….你說,這漢室的氣數盡了嗎?”


    “你說的挺有道理的!”李典冷笑著,突然間亦怒道:“可是為什麽連劉陶這麽一個忠於大漢、忠於天子的忠義之人,都冤死在黃門北寺獄中?天子和南鷹為什麽不救他?這大漢的江山,還有什麽可以值得我們效忠的?”


    “劉陶!”李進猛然間雄軀一顫:“是了!原來是這樣!劉陶與叔父情逾手足,又對你我二人從小視若骨肉,你竟然是為了他!”


    “大兄,你我兄弟今日言盡於此,多謝你的回護之情!”李典冷然道:“隻不過,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我兄弟日後相見,仍然免不了沙場對決!你……保重吧!”


    說罷,他頭也不回的撥馬去了。


    “主公, 您受的委屈, 天下間又有幾人知曉?”李進怔怔的凝視著那個漸漸遠去的背影,用隻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低低道:“阿典,你又可知?劉陶仍然平平安安的活在這個世上!”


    “而主公沒有說錯!士家大族隻知家族利益,何曾顧及過天下?”他的眼神漸漸堅定起來:“主公,你果然才是這亂世之中的唯一明主!”


    此時此刻,南陽衛將軍府。


    張濟臉色鐵青的手持著一張白帛,麵前的案幾上則置放著一個木盒……盒中是宋果的項上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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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帛上的文字隻有寥寥數行,卻令他悚然心驚,因為那是南鷹給他的最後警告:駐大軍遠離於西京之外,縱叛兵禍亂於東都之側,你這個“衛將軍”衛的是什麽?還是做一個征南將軍吧!盡快收複荊州,才是你唯一的自贖之道!至於張繡,他隻配做一個平南將軍!


    “曹操誤我!”張濟持著白帛的手越抖越厲害,終於一把扯碎白帛,躍起怒吼道:“而南鷹,你辱人太甚!本將誓雪此恥……”


    “叔父息怒!”坐於階下的張繡苦笑道:“如今曹操、劉表兩路人馬皆敗,憑我軍僅僅三萬餘人的兵力,你準備如何雪恥?”


    “本將……”張濟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卻是再也說不出話來。如今在南陽、三輔一帶,他和南鷹的實力都是守成有餘,攻略不足,如果他敢於孤軍深入,勢必會遭到長安和洛陽的兩方夾擊,幾乎是一個必敗的結局。而一旦南鷹收拾了袁紹,集中主力南下,滅他隻在反掌之間。


    良久,他頹然坐回道:“難道,本將真的要甘做區區一個征南將軍,去當南鷹消滅劉表的鷹犬?”


    “如果當真如此,你我叔侄倒是可以保住一條性命!”張繡沉吟著:“依南鷹為人,向來言出必行……不過這麽一來,最終的下場隻不過是領一個無權無勢的閑差,碌碌一生罷了!”


    “你究竟想說什麽?”張濟疑惑道:“既不能興兵複仇,也不能逆來順受,我們還有其他選擇嗎?”


    “有!”張繡點頭道:“投靠曹操!”


    “什麽?”張濟愕然道:“此次曹阿瞞害我們損兵折將,又觸犯了南鷹,為叔還沒有和他算帳,你竟然還想要投靠於他?再說,曹操和我們並無交情,我還不如投靠劉表!”


    “二袁覆滅在即,縱觀天下,最終能夠與南鷹一較高下的諸侯,除了曹操再無他人。而劉表身處荊州四戰之地,必成眾矢之的,亦不過苟延殘喘罷了!”張繡侃侃而談道:“誠如叔父所言,曹操和我們並無交情,愈是如此,愈顯叔父之重!曹操也算得上一代梟雄,如今正處於實力暴漲之際,若能得叔父之助,定會欣喜若狂,引為臂助!”


    他見張濟仍然沉吟難決,又道:“叔父以為,南鷹和曹操孰強孰弱?”


    “當然是南鷹!”張濟毫不猶豫道:“曹操雖然實力雄厚,比起南鷹來,他還差著一大截!”


    “這就對了,錦上添花豈如雪中送炭?”張繡微笑道:“屈服於南鷹之下,你我叔侄毫無前途可言,而加入曹操一方,則令曹操如虎添翼,必受重用!更何況……”


    他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若想最終脫穎而出,眼前我們隻能聯弱勝強,蟄伏待機!”


    “賢侄你言之有理!”張濟聞言微微動容,然而仍是有些猶豫:“可是,此事畢竟關乎我們日後前途命運…….容我再思!”


    “叔父不可稍作猶豫!”張繡斷然道:“此次我們算是徹底得罪了南鷹,若不從其言去攻劉表,很快便會迎來渤海軍的征討。若投向曹操,自有曹操出麵為我們擋災,而南鷹也會心生顧忌,暫時不會輕舉妄動!”


    “此言是矣!”張濟恍然省悟,不由霍然起身:“若非賢侄及時點醒,吾幾乎自誤!事關重大,便勞賢侄親與曹操會唔,細商我軍加盟之事吧!”


    “請叔父放心,侄兒一定不辱使命!”張繡微笑道:“便如許攸所說,我南陽乃天下第一大郡,人口眾多,物產豐富,恰與曹操勢力毗鄰,而你我叔侄麾下更有精銳步騎三萬餘人。一旦雙方聯合,領地相連,兵力互補,便足以和南鷹抗衡。曹操聞聽侄兒前去,隻怕會倒履相迎!”


    “可是,劉表怎麽辦?”張濟突然憶起一事,不由脫口而出:“若他怪我背信棄義,又當如何?”


    “劉表?這些年來,我們為他擋住南鷹,也算是仁至義盡,他又敢如何?”張繡露出不屑之色,嘿然冷笑道:“他殺了孫堅,南鷹和孫策恨不得生啖其肉,而我軍加入曹操後,實力已經遠勝於他,他一個自身難保的孤家寡人,還敢來送死不成?不瞞叔父說,此次小侄出使曹營,其中一個條件就是要趁著南鷹無力他顧之時,與曹操合兵奪取荊州……否則,我們日後如何能與南鷹一較長短?”


    “什麽!”張濟聽得不由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


    卷七 江山如畫 第三十七章 天下熙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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