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即使是以保密工作著稱的渤海軍,也難免會出現一點點小小的“疏漏”,更何況,也沒有人能堵住天子的嘴。幾日之間, 大將軍將要大婚的消息便如長了翅膀一般,傳遍了長安。


    南鷹礙於情麵,一連接待了士孫瑞、楊瓚、郭汜、皇甫嵩等好幾撥故交舊友的道賀,隻覺得焦頭爛額,比連打幾場硬仗都要心力交瘁。幸好,身在長安的韓遂、王允等人尚算是知情達意,又是半個自己人,隻是譴人致書,說靜候佳期、屆時親臨相賀雲雲,減去了南鷹些許負擔。


    這一日,南鷹正在耐著性子聽取荀攸講解大婚禮儀,卻見郭嘉匆匆穿堂過室而來,張口便道:“主公,門外有客到訪……”


    “不見不見!”南鷹不悅道:“奉孝你的本事哪兒去了?怎麽連個人都擋不住了!”


    “休說是屬下擋不住,就連主公……穿靴吧!”郭嘉一臉神秘道:“為避免主公倒履相迎,屬下懇請主公穿靴,否則匆匆出門必會失了儀態!”


    “嘿!你小子有一套,居然成功勾起了本將的興致!”南鷹依言穿靴,好奇心大起道:“說出那人的名號,瞧值不值得本將倒履相迎……”


    連荀攸亦是聽得豎起了耳朵。


    “是盧公來了!”郭嘉微笑道:“屬下雖請他直接入內,他卻是不肯……”


    “什麽?是盧將軍!”南鷹渾身一顫,猛然衝了出去。


    府門之外,一個身形瘦削、精神矍鑠的青衣老人正負手而立,聽得腳步聲疾,緩緩轉過身來, 向著疾步奔來的南鷹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漢揚,多日不見了……”


    “南鷹,拜見盧將軍!”南鷹一顆心兒歡喜得仿佛要炸裂開來,他不理一眾屬下們驚愕的眼神,向著麵前的老人莊然行出了北軍中拜見上官的大禮。


    “唉呀!這是做什麽?”盧植搶上來拉住南鷹:“你如今都是大將軍了……”


    “我是南鷹,在您麵前,永遠都是下屬,是晚輩!”南鷹倔強的說著,終於控製不住的流下淚水:“這些年來,一直沒有您的消息,我隻當,我隻當您已經……”


    “唉!癡兒,癡兒!”盧植也忍不住老淚縱橫,他輕輕攬住南鷹的肩頭,歎息道:“未能再見漢揚一麵,老夫怎能甘心啊?”


    “盧將軍,您不能再走了,就留在這裏!”南鷹旁若無人的拭去淚水,緊緊的扯著盧植的衣袖, 仿佛一鬆手之間便會再次失去這位宛如慈父般的老人。自從失去了老爹之後, 他不知不覺間, 已經將盧植和馬倫當成了自己在這個世界的雙親。


    “好!好!好!老夫不走啦!”盧植清晰的感受到了南鷹那份強烈純粹的情感,亦不由心懷激蕩。他露出了嚴父麵對頑劣孩子般的無奈,輕輕拍了拍南鷹的手背,仿佛哄逗孩子般道:“可以放手了吧?”


    “不請老夫入內詳談嗎?”他凝視著南鷹那雙清澈的眼睛,微微一笑道:“你我之間,可是有很多話要說啊!”


    “老夫此次來京,不僅僅是因為思念漢揚,前來道賀你的新婚之喜!”靜室之內,盧植剛剛坐定,開口便是震動人心之語:“更是應天子之召,準備出任太尉之職!”


    “什麽?這太好了啊!”南鷹驚喜道:“如今戰亂未平,有您坐鎮帝都輔佐天子,此為朝堂之幸、天下之幸!”


    “老夫剛剛已經覲見了天子,上奏了一些官員任免的想法!”盧植淡淡道:“當然,在此之前,老夫還專程登門造訪了王允和韓遂,並與他們達成了共識!”


    “哦?原來您並不是第一個來尋末將的!”南鷹心頭一驚,愕然道:“末將隻道,您必定是為了末將而來的!”


    “老夫當然是為你而來的!此前,老夫已經婉拒過一次天子的征召!”盧植沉聲道:“直到聽說你將要大婚,老夫這才不得不接受了天子的征召!”


    “您此言何意?”南鷹突然湧起一股不妥的預感,吃驚道:“聽您的意思,是因為末將的大婚才迫使您改變了心意?”


    “老夫已是風燭殘年,這一生為大漢、為天子盡忠守義,可算得上問心無愧!”盧植歎息一聲道:“如果不是為了你,又何必拖著這副老朽之軀再來蹚這趟渾水?”


    “漢揚,有一事你要實言相告。”他見南鷹仍是一臉茫然,又道:“你認為當今天子如何?”


    南鷹心中不安更甚,卻隻得照實道:“天子雖幼,卻已有帝王之姿!雖然政績不顯,卻是胸懷城府,馭下有道!”


    “胸懷城府這四字說得好啊!”盧植怔怔的出了一會兒神,才幽幽道:“你可知道,就在你東征西討、名震天下之際,天子正在暗中不斷征召先朝失意的舊臣,並委以重任!”


    “您是說,天子在暗中培植羽翼,要對付我?”南鷹駭然睜大了雙目:“這絕不可能!”


    “天子應該還沒有要對付你的意思,又或者說,他根本沒這個膽子來對付你,但必定對你心懷忌憚!”盧植深深的望著南鷹,仿佛要一直窺見他內心深處:“而你奏請大婚,應該是加劇了他這份忌憚!”


    “世人皆知南漢揚忠義無雙,對功名利祿視如糞土!然而你一旦有後呢?”盧植緩緩道來,而每一個字卻都令南鷹心驚肉跳:“你是輔政皇叔,你的嫡嗣當然也是皇族,而你又身為大將軍,手握數十萬大軍。將來,如果你的兒子覬覦帝位,天子能爭得過他嗎?”


    “賈詡也曾告誡過末將,不要過早留下血脈!請盧將軍放心,末將懂得這其中的道理!”南鷹心中如滯如堵,卻強笑道:“末將早有安排,待天下寧定後立即急流勇退,我的嫡嗣更不會涉入朝堂紛爭!”


    “賈文和果然不負智者之名,你能有這樣的決心和胸襟,老夫也十分欣慰!”盧植終於露出一絲笑容:“所以,老夫更要助漢揚一臂之力!”


    “如你所言,當今天子雖幼,隱忍之心卻是令人畏懼!”他歎了口氣道:“當年,反掌之間向董卓發難,不知令多少老臣對他刮目相看!隻是這份心術和忍性,漢揚便不可掉以輕心!”


    “如果天子真要培植勢力,怎會請您出任太尉之職?”南鷹不解道:“大將軍和太尉一旦聯手,就是完全掌握了天下兵權,天子這不是自尋煩惱嗎?”


    “除了馬倫和你渤海軍中的重要人物,天下間還有誰知道老夫與漢揚之間的深情厚誼?”盧植不由啞然失笑:“平黃巾時你我是上下級的關係,又因戰事聚散匆匆,此後更無交集。世人多知道你南漢揚曾在我盧植麾下為將,又因為我的將令幾乎戰死在內黃……若說選一位德高望重又可以掣肘於你的重臣,老夫恐怕是當之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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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見南鷹聽得目瞪口呆,再次微笑道:“現在漢揚知道,為何老夫在您府前雖然真情流露,卻急於入內的原因了吧?落在有心人眼裏,再傳入天子之耳,老夫的太尉之位可就難保了!”


    “天子畢竟是天子,而你我則是臣子!雖說防人之心不可無,但你我仍要盡忠王事!”盧植正色道:“老夫已與王允、韓遂商討過,並取得了他們的全力支持。希望可以通過老夫等人在朝堂之上的一力斡旋,漸漸消除天子對漢揚的戒懼之心,令漢揚可以在外安心征戰,早日複天下之太平!”


    “老將軍用心良苦,不惜以身受累!南鷹…….拜謝!”南鷹聽得感動之情無以複加,情不自禁的再行出了大禮:“南鷹,絕不會令您失望!”


    “你我之間何須客套!”盧植含笑著著起南鷹,感歎道:“此生識得漢揚,才是老夫死而無憾之事!”


    “天子有意對朝中的重要職位進行重新任免,既然漢揚身在長安,相信不日天子便會親自向你垂詢!”盧植麵上突然泛起鄭重之色:“此事關係重大,漢揚身為輔政皇叔,又高居大將軍,定要好生斟酌一番才是!”


    “盧將軍見笑了,末將雖然身為大將軍,卻是疏於政事!”南鷹赧然道:“還請您當麵指點!”


    “天子的意思是,三公之中,老夫任太尉,王允仍任司徒,司空之位尚懸而未決,但應該會在楊彪和士孫瑞二人之間!”盧植想了想道:“而九卿之中,由種拂任太常、鄧泉任光祿勳、趙溫為衛尉…….”


    南鷹聽得他將諸位朝中重臣一路道來,竟有好幾人素未謀麵,亦不由心頭一動道:“種拂?是種劭之父嗎?”


    “不錯!”盧植一怔道:“漢揚與種劭有舊嗎?”


    “他如今可算是我的人!”南鷹嘿然一笑道:“當年朝庭令他去阻止董卓入京,誰想他為人剛直,對著董卓一頓痛斥,險些丟了性命。是末將派人將他暗中救了回來,安排在一個穩妥之處!”


    “老夫亦知此事,隻當他已赴國難!此人可用!”盧植點頭道:“九卿之位,天子均有人選,你我不便更替,可安排種劭為諫議大夫,加侍中!”


    南鷹驀的又想起一人,正欲開口,卻見門外郭嘉悄然入內,壓低聲音道:“主公,剛剛接報,曹操輕車簡從,突然間出現在弘農境內的華陰,距長安已不足二百裏!”


    “怎麽事先全然沒有消息?”南鷹心頭一震道:“他身為一州刺史,未奉天子詔令竟敢親身赴京,難道不怕本將趁機將他拿下?”


    “你怎知他未奉天子詔令?”盧植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有如一記驚雷在南鷹心頭炸響:“他既然敢親自前來…….這說明,袁術已經完了!”


    “盧將軍,您的意思是說?”南鷹霍然起身,有些艱難的將目光轉向盧植:“曹操是入京報捷的?這麽說,他已經得到了天子的恩準!怎的末將竟全然不知此事?”


    郭嘉亦變色道:“三日前的探報還說,曹操正在猛攻壽春,卻是急切難下…….難道,他有意瞞過了我軍耳目?”


    “漢揚剛剛不是還說天子馭下有道嗎?”盧植輕歎一聲,拍了拍南鷹的肩頭:“當今天下,外臣之中唯一可以與漢揚抗衡的諸侯,隻有曹操了吧?漢揚你要小心了,天子這是有意扶植曹操來掣肘你了!”


    南鷹想起不久前劉協仿佛仍欲對曹操興師問罪的姿態,並對自己表現出的孺慕之思,不由心中一痛,猛然間重重跌坐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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