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她現在身處在西國之靈鹿王的宮殿中。這鹿王曾受恩於殺生丸的父親,也就是犬大將。幾百年前,西國一帶豹貓橫行,安於和平生活的鹿王被豹貓一族幾度兵臨城下,若不是犬大將派兵駐守,鹿王一家估計早已遭受滅頂之災。


    隨著犬大將的戰死殺場,這一族也跟著離開了西國,在人類附近的村落建築宮殿,庇佑著村民。他們也被村民們敬天神一般,還為其修築寺廟祠堂,以供朝拜。久而久之,這一帶因有鹿王庇護,甚少受到外界侵害。百年來,都沒有戰爭侵害,也無妖怪來襲,竟成了不折不扣桃花源。


    與世隔絕的日子,村民的生活融洽而溫馨,不受外界任何滋擾。


    兩名女妖為她敷藥完畢,又幫她換了一件紫色的和服,和服上的花紋也是朵朵櫻花,非常美麗。


    子言道:“兩位姐姐,我剛來的時候,衣服也是你們幫我換的嗎?”


    紅粉二人聽她這般稱呼,忍不住掩嘴輕笑,紅色那位說道:“姑娘,我名紅衣,她是我妹妹粉蝶。你說那是衣服嗎,我們還當是碎布呢。”


    “碎,碎布……”她苦笑了幾聲,心道:“那一身光是外套就是我兩個月的工資啊,碎布,有這麽貴的碎布嗎!”


    “那麽,請問那些……咳,碎布,你們放在哪兒的?”子言道。


    粉蝶回道:“好像是被殺生丸殿下收起來了。”


    她吸了一口氣,心道:“不是吧,難道要找他討要,我的內衣……”


    兩日之後,子言終於能下床行走,背上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期間殺生丸並未來探望過,其實,他有來過,隻是通常都在她酣睡之時。


    既然已無需再臥床,她打算即日就走,一來在這裏已經待了五六天,也不知戈薇他們急成什麽樣子;二來,到底是自己的靈力還是槍哪樣出了問題,她還沒弄明白。還有佐藤介二,或者說奈落,不管是誰,她的靈力若是不能通過靈曲槍放射出來,便沒有殺傷力。


    無論怎樣,她要想辦法與公司取得聯係。要是以後遇到比之前更強大的妖怪,她不會每次都這麽幸運。


    幸運……嗎……


    突然想到在危機之時許下了“誰能救她,便嫁給他”的離譜誓言,不禁搖了搖頭,好在當時是說中文說的,殺生丸也不可能聽懂。如此,就讓它隨風去吧。


    “姑娘,你今日就要離開嗎,再多留一段時間不行麽?”粉蝶道。子言點點頭:“我朋友在等我,所以必須走。”


    紅衣說道:“姑娘可以讓殺生丸殿下把你送到你的朋友那兒去啊。”


    她幹笑幾聲,擺了擺手:“他就算了,我們氣場不合。”


    唉……


    粉蝶捧著臉,一臉崇敬地說道:“啊,真是羨慕姑娘你,竟能讓殺生丸大人擁著來到宮殿中。若是殿下能看我一眼,叫我立刻死去也甘願。”


    紅衣叉著腰,敲了一下她的頭:“你呀,就愛胡思亂想。”


    “他有那麽好?”子言笑道,“不就皮相生的俊嗎?”


    粉蝶臉有些微紅:“殺生丸大人不旦俊美幽雅,雍容華貴,穎悟絕倫,而且還很神秘。不單如此,他擁有最完美的妖力,你說,他哪裏不好?”


    “霸道、任性、囂張、野蠻……最重要的是,他還很不講理,你說他哪樣好?”子言一一數落著,“小時候這樣,長大了更是變本加厲。”


    粉蝶與紅衣一臉的驚恐:“姑娘,你這麽說,不怕殺生丸殿下惱怒嗎?”


    她輕笑一聲,口吻有些不屑:“開玩笑。”清了清喉嚨,壓低聲音說道,“當然怕啊……”轉頭看了一眼門口,又道,“他現在又不在。”


    兩人聞言麵麵相覷,忍不住低笑。


    “這,這樣吧,讓我們兩姐妹帶姑娘逛逛我們的靈鹿之國如何?”紅衣笑著說道,“這個國度周圍設有厲害的結界,你一旦出去了,就再也來不了了。”


    子言疑惑道:“你們告訴我這件事,不怕我說出去嗎,雖然設有結界,但要是厲害的妖怪,也有可能衝破它的。”


    紅粉兩人歪了歪頭,粉蝶道:“姑娘不像有壞心的人類,我們相信你。”被外人這麽輕易的說“我相信你”,不免覺得汗顏,她笑了笑,道:“我當然不會說。”


    三人走出房間,她依舊穿著紫色的和服,長發斜綁在右肩,發帶上也是一朵綻放的紫色櫻花作為裝飾,花蕊上鑲著一棵紫色水晶。子言初貨此物,真是愛不釋手,想著這東西該值不少錢幣,定要小心收好。


    因為是和服而不是簡單的浴衣,幾層衣服裹下來,真是邁不開腳,此刻走起路來極是斯文,倒有幾分嬌嬌美姬的感覺。但隻有她自己心裏清楚,穿成這樣走路,實在是痛苦不堪。


    “你們是鹿,為什麽不叫紅鹿,粉鹿?”子言問道。


    兩人嬌笑一聲,同時說道:“那樣多難聽。”


    正在這時,紅衣粉蝶忽然跪下,子言愣了一愣,就聽她們說道:“靈鹿殿下貴安。”


    轉過頭,就看到一名身著錦衣華服的英俊少年,站在離自己一米開外的地方,他嘴角含著微笑,溫柔的目光甚是讓人心頭一暖。他瞳仁黑而明亮,睫毛細長濃密,每眨一次眼,似乎都能從眼中擠出水來。


    子言一看便知,這位靈鹿殿下是個半妖,因為鹿的基因非常明顯,頭上那一對麋鹿也似的犄角便是最好的證明。全妖的話,隻有尖耳。


    她的腦子裏第一個反應就是,這哪兒來的小鹿斑比?


    純真的眼,溫柔的臉,無辜的神……


    “喲,你好。”不知這樣的打招呼方式是不是太過另類,以至於“小鹿斑比”愣在那裏許久都沒給予反應,她隻好又道,“我是不是也要跪下來給你請安?”


    靈鹿這才回過神來,溫柔說道:“遠道而來的貴客,不必多禮。”他抬了抬手,讓紅粉兩人起身,然後道,“紅衣,粉蝶,你們兩人定要好生招待,可別怠慢了殺生丸殿下帶來的這位姑娘。”


    兩人齊聲回道:“是,殿下。”


    靈鹿王子朝著子言微微欠身,然後道了別。


    粉蝶見他已走遠,便道:“啊,雖然殿下是半妖,卻是完美的半妖啊,英俊的外貌,謙和溫順的態度,優雅的氣質。”紅衣看著自己的妹妹住搖頭:“好了好了。”


    子言歎了一口氣,有些無奈,之前還竭盡全力的讚美殺生丸呢。這小鹿斑比一來,便立刻倒戈,毫不猶豫。


    不過,那位鹿先生的確非常可愛。


    靈鹿之國並不大,隻需一天便已經遊覽完畢。


    整個國家的建造與古時的東瀛相差無異。宮殿設在山頂之上,村民所居住的房屋建在道路兩側,用茅草修葺,有些擁擠,卻極為熱鬧。子言這才發現,原來這個國家不旦是個與世無爭的世外桃源,還是個人類與妖物和諧共生的國度。雖然他們的文明水平還隻到平安時代末期,比外界落後不少,卻很繁榮。


    無論是人還是妖,都相處的非常和睦。沒有戰爭,沒有偷竊,沒有汙穢……加上妖怪與半妖擁有不同的神奇法力,使這裏竟成了名副其實的仙靈美域。


    這也是為什麽像子言這樣的人類,出現在妖怪的宮殿,他們都不稀奇的原因。對於這裏的人來說,任何一個人或是妖都是一家人。而那位靈鹿殿下,便是靈鹿王與村中某位人類女子所生的孩子,而那位母親,早已在幾十年前仙逝。不旦是這位靈鹿殿下,村中也有不少半妖孩子或是成年半妖。對子言來說,此地可謂一處奇妙而又溫暖的仙境。


    因為靈鹿之國人口並不多,包括鹿妖在內的話,隻有兩千餘人。此時來了個外人,格外引人注意,子言每到一處,都有人或是妖對她上下打量一番,目光倒是溫和友好。有的甚至直接朝她打招呼,她也不得不給予招手回應,害她總有正在領導出巡視察工作的感覺……


    就在她準備打道回府之時,經過一間茅屋,突然從屋中跑出一名農夫裝扮的鹿妖青年。褐紅的卷發,小麥色的皮膚上有些奶白的小斑紋,勾鼻尖耳,絲毫沒因這身有些磨損破舊的衣衫,而遮掩了他原本俊逸的模樣。


    子言嚇了一跳,趕忙後退,但來人衝得莽撞,速度也疾,懷中似乎還用一塊粉色的棉布,包裹著什麽東西。兩人重重的一撞,他手中的包裹物便飛出了老遠,子言還沒來得及揉撫被撞痛的額頭,隻聽那人驚呼:“我的孩兒!”


    就見那粉色包袱被拋向兩人的反方向,在場的路人竟全都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更有甚者捂住眼睛,不忍看到接下來的一幕。子言隻愣了數秒,便迅速轉身一躍,撲了過去,打算在包袱墜地前接住它。


    子言雙手前伸,撲倒在地,隻可惜接了個空。


    還以為自己接漏了,猛一睜開眼,一雙黑色的尖頭軟靴映入眼簾。再往上看,殺生丸正用那雙金眸盯著自己,從他的眼中,子言看到了兩個字——笨蛋……


    “啊,是殺生丸殿下!”


    “殺生丸殿下救了這孩子。”


    “殺生丸殿下!”


    圍觀人群發出連連讚歎,不多時,眾人已經紛紛為他而跪,無不為他剛才的舉動感到震驚。沒有人看到他是從何方出現的,隻是當這包裹,或者說這孩子被摔上天即將落地之時,殺生丸便已經將她接住並抱在懷中,幹淨利落且華麗無雙地化解了這災難,是一次完美的拯救。


    比起撲在地上的某人,那實在是不能相提並論。


    子言趴在地上有些無語,她撐著頭,心想:“我也有英勇表現好不好,都瞎啦。”


    隻可惜,眾人幾乎沒有注意到趴在殺生丸身前的歐陽子言。


    他示意眾人起身,然後微微垂首,冷然道:“地上很舒服嗎,還要趴多久。”


    子言慢慢站起身來,雖然有些灰頭土臉,但她依舊很淡定地撫了撫額前的劉海,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然後看著他道:“你一直跟蹤我?”


    “難道這靈鹿之國你去得的地方,我便站不得嗎。”他道。


    正準備張口還擊,殺生丸的發絲忽然從肩頭滑落了幾縷,包裹中的嬰孩兒伸出了兩隻麥色的手,似乎想去抓上一把。他稍稍偏了一偏頭,那嬰孩兒見發絲飄動以為是在同她玩耍,雖沒抓住,卻發出了咯咯笑聲。


    子言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美貌的男子,懷中抱著繈褓的嬰兒。一個是嗷嗷待哺天真無邪,一個冷冷冰冰心無仁慈,雖然配得詭異,此番畫麵卻猶如絕景,令人不願斜視。


    殺生丸見她注視自己,便道:“看什麽?”


    她忙收回自己的視線:“呃……沒。”


    耍酷也不帶這樣的,居然隻用一隻手抱孩子,不怕掉嗎你?


    這時,剛才與子言相撞的那名鹿妖來到殺生丸麵前,向他深深鞠了一躬:“殺生丸殿下,懇請您為我的孩兒命名吧。”


    子言道:“既然是你的娃,怎麽讓別人起名?”


    那鹿妖對她也很有禮貌:“姑娘真抱歉,這是我第一個孩子,太興奮一時魯莽,無意撞著姑娘。”擺擺手,子言道:“沒事啦,下次可要小心啊,當爹了不能這麽橫衝直撞。”


    “剛才也多些姑娘救她,實在很感謝。”說著,他又鞠了一躬,“是這樣,在我們靈鹿王國,隻要是第一個初世的孩子,都要給除他父母之外的人碰過然後再由那人取名,這才吉祥。”說完,他轉頭對殺生丸恭敬說道,“殺生丸殿下,您是第一個碰過這孩子的人,請您為她賜名吧。”


    子言還挺有興趣知道他會為這鹿崽子取個什麽名字,想他殺生丸也是一大貴族家庭出生,應該很有墨水才對。


    哪知他隻是將懷中孩童交予鹿妖,便一句話也不說的轉身離去。


    鹿妖一愣,卻不敢將之喚回。


    “喂,殺生丸,人家等著你賜個吉祥呢。”子言喊道。


    他腳步不停,半響才道:“我殺生丸,豈會做此等無聊之事。”


    子言怨道:“真沒人情味兒。”


    “殺,殺生丸大人,這……”鹿妖有些犯難,懷中抱著手腳肆意翻騰的孩子有些不知所措。子言看他抱著孩子笨拙的模樣,還沒殺生丸抱得穩當呢。


    就在他焦急之時,從草房之中走出一名美婦人。穿著粗布麻衣,頭發有些淩亂,麵無血色,卻讓她更有憔悴的美態,扶在門邊,她柔聲喚道:“夫君?”


    “芥子,你怎麽出來了,才生了孩子,該好好躺著。”鹿妖趕了過去,然後將剛才的事給她的妻子說了一遍。


    原來又是一對人類與妖怪結合的神仙眷侶,子言看著,心中有些羨慕。


    芥子歎了一聲氣:“唉,殺生丸殿下乃高貴之人,我們的孩兒能被他所抱,就已是福氣,別再執著了。”鹿妖點了點頭。


    子言想了想,走了過去:“其實吧,真說第一個碰她的人,倒不一定是那家夥。”夫妻兩人不明白“那家夥”是指什麽,她道,“我是說,之前這位先生與我相撞,第一個碰到這孩子的人,應該是我,如果你們不介意這短暫的相碰也算數的話,就由我來取名怎麽樣?”


    兩人互視一眼,同時喜道:“果真如此,那真感激不盡,感激不盡!”


    “我可以抱抱這位小公主嗎?”子言笑著接過孩子。(東瀛語中他與她的發音不同,所以子言隻需聽鹿妖口中說的“她”,便能知是女嬰)


    芥子羞澀笑道:“姑娘說笑了,我們一介平民,這孩子怎會是公主?”子言嗬嗬一笑:“在父母眼中,自己的寶貝當然是公主啦。”


    兩人聞言掩飾不住喜悅之情。


    半妖小鹿比起人類的初生嬰兒稍大一些,也很有活力,一對鹿角頂在頭上可愛至極。小鹿眨巴著水汪大眼望著抱著他的人,又咯咯笑了起來,子言心中不禁想道,若是自己以後也能有這樣美麗可愛的孩子,該有多好。


    小鹿的大眼中印上了子言發帶上的櫻花,伸出手想去撈,卻怎麽也撈不著。子言見狀將發帶解開,遞給了她。那孩子如獲至寶,緊緊握在手中不放。


    子言看著她,想了想,道:“就叫‘花咲千代’怎麽樣?”


    芥子望向身旁的鹿妖,不明白這名字的含義:“夫君,你覺得好就好。”


    鹿妖稍稍愣了愣,立刻說道:“多謝姑娘賜予她如此佳名,這麽美麗的名字,我們實在不知該如何答謝你才好。姑娘,若是不棄,不如到茅舍用晚膳如何?”


    將花咲千代還給兩人,她道:“用飯就不必了,我隻是這裏的一個過客而已,祝你們永結同心。”本想再祝“白頭偕老”,卻覺得,這人與妖之間的壽命相差懸殊,該是沒有白頭偕老的機會吧,又何必說出這樣一句不算祝福的祝福呢。


    兩人不明其意,子言也沒有解釋的打算,告別二人,便準備離開這裏了。


    鹿妖將女兒名字的意思告訴給自己的妻子,她聽罷頓時按耐不住欣喜,對著子言離去的方向說著“謝謝”不斷。正準備回屋慶祝一番,卻發現子言的水晶發帶還被自家的孩子拿著,那水晶的價值一看便知不菲。兩人趕忙從孩子手中拿過發帶想跑去歸還,芥子看著一枚花瓣上隱約閃光,本以為是水晶的光芒。定睛一看,竟是她們女兒的名字“千代”二字。而在這兩字的下方還有一字——贈。


    就在子言取下發帶的同時,將靈力連同自己的心意附著在花瓣之上,待她走遠,文字便顯現而出。


    鹿妖微笑著望著女兒,摸著她的頭道:“千代,你真是遇到貴人了。”


    粉蝶回頭看了看,終於忍不住問道:“花咲千代,恩,名字很美的感覺,但到底是什麽意思,為什麽那對夫妻高興成這樣?”紅衣也道:“是啊,姑娘,告訴我們吧。”


    子言笑了一笑,說道:“意思嘛就是,‘花兒盛開千年,不懈不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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