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磨磨蹭蹭的,快點,我先出去等你。”


    畫完妝後,廖斌留下安毅先出去了。


    “馬上好。”


    安毅扣上皺巴巴的土黃色匪兵服紐扣,彎下腰對著桌麵上的鏡子仔細端詳自己的化妝效果,不得不佩服老廖的化妝術:用白色粉底把一張臉全都抹白,用深色油彩隨手塗抹了幾下,再用炭筆在額頭、眼角和口鼻兩邊畫上一些線條,幾下就把一臉正氣的安毅弄成個刻薄奸詐的匪兵,活脫脫就是一個反麵典型。


    安毅放心地喘口大氣,抓起靠在牆上的木頭道具槍掛在身上,拉開化妝間的小門走進大廳,看到熟悉的兄弟黃劍光幾個和政治處的兩個教官站在大門邊與蔣先雲說話,立刻佝僂上身,邁開螃蟹步走到幾位劇社學長身後。


    蔣先雲在眾人的注目下轉過身,看到躲在弟兄們身後的安毅立刻高聲下令:“安毅,過來!”


    一群劇社學長紛紛望向身後的安毅並閃身讓出條道,匪兵乙安毅立刻引來所有的目光。


    誰知安毅反應奇快,滿臉驚訝地四處張望,嘴裏還在嘀嘀咕咕配合臉上的茫然表情,就像根本不認識安毅一樣:


    “安毅?誰啊……天花板上沒有……我看看是不是藏在桌子底下……咦,抽屜裏也沒有……查無此人啊……”


    安毅滑稽的化妝本來就讓人想笑,此刻看他東張西望故作鎮定的拙劣表演,加上欲蓋彌彰的幽默話語,立刻引發哄堂大笑,就連大步進來的兩個政治教官也放下嚴肅刻板的麵具,情不自禁地加入到歡笑的行列。


    蔣先雲笑完走到安毅身邊,低聲說道:“小毅,原來你竟然是為了逃避采訪任務才躲到這裏來的啊?你那幾個弟兄一直在為你開脫圓謊,說什麽沒通知到你也根本不知道你在哪兒,但我一聽就知道,他們和你小子穿同一條褲子,不過也好,讓你走投無路之下糊裏糊塗闖進來了,哈哈,怪不得今天你這麽爽快答應加入劇社呢。”


    安毅愁眉苦臉地歎道:“爽快?小弟的隔夜飯差點都被你們擠出來了,身上還不知有多少青紫傷疤呢,唉……老子自作聰明,結果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蔣先雲忍不住又笑了,但他很快就收起笑容,嚴肅地說道:“小毅,別的事情可以開玩笑,唯獨今天這個政治任務不行!你想想看啊,東征勝利後廣東安寧下來了,極大地鼓舞了全國人民的革命熱情,我們革命軍很快就要開始北伐,去打倒那些魚肉百姓禍國殃民的軍閥,國民政府和各個革命軍從上到下都在積極做著準備,這個時候更需要激發革命鬥誌,樹立革命軍的良好形象,以吸引更多的有誌青年加入到軍隊中來,其中,政治宣傳是各項工作的重中之重,你怎麽能逃避呢?你是革命軍人,是咱們黃埔的優秀學生幹部,要明白自己肩上的重任啊!”


    話說到這份兒上,不去是不行了,安毅隻好點點頭走向兩位政治教官,剛想敬禮,突然意識到自己的一身匪軍乙打扮,連忙放下舉到一半的手,飛快地解下斜背的破木槍放到地上,樂嗬嗬地點頭哈腰:


    “曾教官、鍾教官,兩位長官在百忙中還親自蒞臨指導,太辛苦了,哈哈……長官找學生有事?”


    “住嘴!你這油腔滑調的家夥,噗……”


    曾教官看到安毅的樣子想嚴肅都嚴肅不起來。


    爽快的鍾教官一把拉住安毅的手就要往外走,安毅連忙請求換身衣服才出去,否則穿這身匪兵衣服走在校園裏說不定會引起公憤,鍾教官隻能強忍笑意鬆開手。


    安毅在陣陣哄笑聲中跑進裏麵的化妝間,很快換好衣服戴上軍帽出來,半掩臉麵跟隨兩位教官匆匆離去。


    俱樂部大門一關上,劇社的弟兄們就笑得不行了,這個說“這家夥真是個表演天才”,那個說“剛才的經過活脫脫就是一幕滑稽戲”,隻有老賀樂嗬嗬問了大家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小毅幹嘛不卸妝啊?”


    政治部辦公室裏,三名心焦的記者終於等到被領進來的采訪對象,看到安毅臉上的殘存油彩都很驚訝,細問之後才知道安毅不知道記者們要來,正在血花劇社排練節目,匆忙之下卸妝不幹淨。


    熊副主任拿出自己的手絹遞給安毅:“擦擦,淨瞎胡鬧……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黨報采編主任周玉華小姐,這位是專訪記者葉青小姐,這位是攝影記者林建民主任,林主任隨軍參加過東征,拍攝出大量優秀的戰地作品,今天各位尊敬的記者受黨部委派專門來采訪你,采訪內容是軍校的訓練和學習、軍民關係和青年軍人政治信念和人生理想等方麵,這些你都熟悉,親身經曆的事例很多,就暢所欲言吧……好了,各位,人給領到了,哈哈!時間寶貴你們忙吧,我有點事出去一下就不參加了。”


    熊副主任給安毅送上杯開水就領著幾個下屬離去,這是記者們的要求,記者們擔心校領導在場安毅放不開。


    二十一歲的短發專訪記者葉青很有女人味,屬於那種不算特別漂亮但非常有女人味的人,白皙的臉月牙形的眼睛讓人倍感親切。她見安毅坐下後把熊副主任給的白手絹放在一邊沒拿來擦臉,便含笑問道:“安毅同學,你怎麽不用手絹擦去臉上的油彩啊?”


    心不在焉的安毅正在低頭考慮怎麽樣才能說服攝影師放棄拍照的問題,聽到葉青問話,想也不想隨口回答:


    “我哪裏敢用熊副主任的手絹啊?上麵的兩朵梅花肯定是出自他夫人之手,要是沾上油彩他回家就說不清了,萬一影響他家庭和睦怎麽辦?我不是害了他嗎?不用那麽麻煩,采訪完我回去洗洗就行了。”


    三個記者哪裏會想到安毅一開口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最先明白過來的攝影記者林建民借扶眼鏡之機掩飾自己的笑意,兩個女記者呆了幾秒鍾,隨即放聲大笑起來,突然覺得眼前的安毅是這麽的有趣,這麽的大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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