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愉快的安毅把洗得幹幹淨淨的雪佛蘭卡車開到女師大對麵的樹蔭下,早已等候在校門口的楚兒快步跑過來,費力地拉開車門登上駕駛室,關上車門就感覺安毅熱乎乎的大手握住了自己的小手,心裏一蕩,俏臉飛紅:


    “開車吧,小心被老師同學看見……快點兒啊,壞蛋……”


    安毅樂嗬嗬地掛檔啟動無比愜意,前行數分鍾拐過街口開向沙基,突然想起上輩子自己是個平平凡凡的工廠車工、騎著架爛摩托帶上女友滿街窮瘋的情景,安毅心中頓時隱隱作痛,感慨萬千——如今雖然沒有滿街的霓虹,沒有滿街穿得越來越少到處炫耀股溝乳溝的時尚女孩,但道路兩邊的一棟棟仿歐式和一輛輛已成無數人追憶的人力車,自有一種寧靜和諧的悠遠情韻;如今雖說開的是卡車,可在無數人看來卻榮耀無比,足以超過那時開奔馳泡妞的暴發戶了,何況如今自己腰纏萬貫,有個革命軍人的時髦身份,身邊是個實實在在美得不可方物的名牌大學生,還是個聲名顯赫的清純千金大小姐,而且,她是如此地愛戀自己,相比之下,怎麽不讓安毅感歎造化弄人?


    汽車來到沙基洋人開的玫瑰西餐館前停下,安毅脫去軍裝,換上件白襯衣,下車關門轉到另一側,托著楚兒的手扶她下來,鎖上車門兩人並肩進入餐館,在侍者的禮貌引領下來到靠窗的位置相向而坐,點完菜就迫不及待互訴離情。


    “你怎麽到現在還沒把新地址給我呢?想給你寫信都不行,要不是前天你來電話我約你一見,不知何時我才能見到你,害得人家上課都沒心情。”


    楚兒微微嘟起可愛的小嘴低聲埋怨。


    安毅靜靜看著她美麗的眼睛和誘人的紅唇:“我們師部還是臨時的,不久就要搬遷,所以實在沒辦法留下通信地址,加之這段時間的訓練也忙,隻能借進城買東西的機會才能給你打電話,可電話也不好打啊,需要等你星期六下午放假回家之後我才能找到你……星期天打電話給你我還提心吊膽的,深怕你爸爸接到電話後不高興。”


    楚兒不高興地瞪了安毅一眼:“我爸才沒你想的這麽小氣,我爸最愛我了,什麽事都依著我,而且我爸我媽都很喜歡你,我不止一次聽我爸感歎,說要是你是他兒子該多好,我媽也在旁邊說你大度、多才,人也長得帥氣,還說你是我們家的福星呢!現在你明白了吧?不用擔心的,等下個星期天去我家陪陪我好嗎?有好多話想對你說的。”


    安毅看到楚兒明亮眼睛裏的期盼,看到了她無法隱藏的深深愛戀,感動之下情不自禁伸出手,將她嫩滑白皙的小手輕輕握住:


    “楚兒,我愛你!”


    楚兒隻覺得腦袋“嗡”的一聲巨響,全身心頓時沐浴在幸福的暖流之中,她無數次猜想安毅何時會對自己說出“我愛你”,可沒想到是在這個時侯,來得如此突然,她的雙手輕輕顫抖起來,嬌軀微微搖晃,修長的手指緊緊陷入安毅堅實的手掌中,嬌美的雙唇微微抖動,欲訴還休,兩顆晶瑩的幸福的淚珠湧出她那動人的眼睛,劃過光潔的臉龐滴落在安毅的手背上。


    安毅從桌上的小巧手袋裏拿出楚兒的手帕,溫存地遞到她的手心裏:


    “楚兒,擦擦,別哭了,否則滿堂的客人以為我欺負一個天仙般的絕世佳人,義憤之下還不群起而攻之?剛才進門你也看到了,那些西洋水手個個全身長毛比我大塊,要是誤會打起來,我非落下個生活不能自理的悲慘下場啊!”


    “噗——”


    楚兒被安毅風趣的話逗得破涕為笑,匆匆擦去淚水,偷偷看了看四周,這才放心地鬆了口氣,深情地望著安毅:“小毅哥,等我明年畢業了,你就娶我好嗎?”


    “這……楚兒,我現在剛分進軍隊,如今的職務隻是個見習學官,胸口上的銘牌連色邊都還沒有,軍銜也沒授予,這種身份怎麽能娶你呢?我不願你的家人和朋友認為你嫁給一個小兵,這對你不公平。”


    安毅盡量選用委婉的詞語低聲解釋,同時牢記歐耀庭的請求,不把自己即將參加北伐的事告訴眼前這位美麗而又脆弱的戀人。


    楚兒搖搖頭:“小毅哥,我不同意你的這些話,隻要我們真心相愛,就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真要分個高下我還不如你呢,就連我爸都感慨他遠沒有你的專才和高遠的眼光,我媽媽堅信假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假以時日你定能成為一個名聲顯赫、事業有成的大人物。我也一樣,在我心裏,沒有任何人比你聰明,也沒有任何人能讓我這輩子天天想著、時時掛念。小毅哥,我知道你和我爸都是同一種人,是那種有堅定信念的人,所以我理解你,哪怕你明年不娶我,我也會一直等下去,等到你娶我為止。”


    “楚兒,我發現時下的女孩子沒有幾個人有你這樣的膽子,敢於這麽直率的說出自己的感情,我很感動,也很驚訝!”


    安毅對楚兒露出個燦爛笑容。


    楚兒羞澀地一笑,低垂的腦袋很快抬起來,給了安毅一個頑皮的笑。


    安毅非常驚訝,沒想到自己無法自抑時脫口而出的真實情感,會引來楚兒如此大膽的訴說,一瞬間動搖了安毅原先的印象,他發現自己心愛的人兒在柔美溫婉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遠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大膽還要堅強的心。


    侍者端來食物和兩杯加檸檬的蘇打水,兩人開始了溫馨的晚餐。


    楚兒興奮地告訴安毅,他寫給自己的不知道作者是誰的那首《小城故事》和那首不知何人譜曲來自蘇東坡詩詞的《但願人長久》,一經彈唱,讓她爸爸媽媽欣喜萬分,她媽媽聽到《但願人長久》的曲子感動得落淚了,楚兒說七月一日晚慶祝北伐的大型文藝晚會,女師大選中她彈奏《但願人長久》,好希望安毅能到場給自己鼓勁,聽聽自己的琴聲。


    兩人就這深情款款地低聲交談,安毅將自己連隊裏發生的趣事一點一滴告訴楚兒,聽得楚兒時而驚訝,時而捂嘴笑個不停。


    在美麗女友如花如月的清純笑顏感染下,安毅思如泉湧,風趣幽默的小故事層出不窮,讓楚兒聽得開心不已,笑得珠花亂顫。此時他們年輕的充滿幸福的心裏,已經沒有了外麵的世界,根本就沒看到歐耀庭夫婦在二樓的雅座上不斷透過鮮花望向他們,沒看到歐耀庭夫婦眼裏的惋惜、不忍和感動,更沒聽到歐耀庭夫婦的聲聲低歎。


    晚上九點二十分,安毅依依不舍地將楚兒送到學校門口,就在楚兒緊緊握他的手準備開門下車時,安毅再也無法抑製滂湃的激情,緊摟楚兒熱吻起來。


    好久好久,如癡如醉的楚兒回過魂來,慌亂地推開安毅,下車前調皮地說道:“你牙齒上有根菜葉,罰你回去刷牙十次。”


    安毅連忙用帶著楚兒餘香的舌頭去舔牙齒,舔來舔去根本就沒有什麽菜葉,想起今晚自己連吃了兩盤牛扒沒吃一口青菜,再想想楚兒頑皮狡獪的笑,立刻明白自己被這小丫頭捉弄了,望著楚兒婀娜的身影消失在校門內,安毅嘿嘿一笑,哼著歌開車往回駐地。


    歐耀庭夫婦的黑色轎車遠遠停在安毅卡車的後麵,看到自己女兒按時回到學校,安毅也平平穩穩地把車開走,夫妻倆如釋重負地鬆了口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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