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老南昌縣衙北麵的軍營裏一片肅穆,國民革命軍第一軍政治部主任何玉書、二十二師師長塗思宗、二師師長劉峙、參謀長徐庭瑤等將校全都站立在校場東麵的檢閱台上。


    兩千三百八十名剛剛成型卻沒能進行充分改造的歸附官兵終於開走了,他們身背全套的冬裝背包,身穿嶄新的冬裝和新式軍鞋,肩扛的卻是製式雜亂的步槍,在二十二師教導團各級官員的率領下列隊走出校場,走向東麵新建的營門,他們的目的地是贛東餘江。


    檢閱台下,二營長盧明迪、營副張顯功筆直地站在安毅和胡子、尹繼南、楊斌、葉成、曲慕辰等弟兄麵前,彼此雙眼通紅,欲訴無語——這兩位有著豐富帶兵經驗的校官也被二十二師調走了,理由是兩人都是江浙籍將領,而二十二師官兵大多來自江浙,有他們加入能更好的安定軍心。


    眼看隊伍即將開拔完畢,盧明迪和張顯功舉起手久久敬禮,然後一句話不說轉身就走。


    安毅大呼等等,示意顧老二將柏樹下的兩匹高大駿馬牽過來,把韁繩交到虎目含淚的盧明迪和張顯功手裏,揮揮手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檢閱台上的十餘名將校默默看著這一切,感慨不已,政治部主任何玉書長歎一聲:“沒想到啊、沒想到……這個安毅是條漢子啊!”


    塗思宗歉意地對身邊的劉峙說道:“本來我也不願意調走這兩個人的,可我那兒太缺有經驗的中級軍事人才了,而且上峰隻給四十天的整訓時間,不這麽做不行啊!”


    劉峙心想剛才要不是安毅發火以拒絕交接相威脅,恐怕虎將楊斌、儒將葉成也被你撬走了,隻是劉峙的忍耐功夫向來超人一等,因此還是非常禮貌的搭話:


    “剛才大家都看到了,離開的兩千餘名官兵一個個不舍地頻頻回頭,誰能想象得到這兩千餘離去的官兵隻是在這裏待過四天時間?由此可知,安毅他們確實有一套獨特的行之有效的治軍方略,從他們的隊伍成立以來,就以官兵之間平等相待、親如兄弟而聞名軍中,從他們麾下調出的隊伍,無一不是團結互助、極富戰鬥力的優秀隊伍,就連他們的工兵連也擁有優秀的軍事能力,絕不遜於久經訓練的步兵連。可惜啊!這批兩千餘官兵走得早了,要是能讓安毅他們訓練三個月,所擁有的戰鬥力、紀律性都會成倍上升,說成是脫胎換骨一點都不誇張。”


    徐庭瑤強忍心中的不快,大聲附和:“正是這樣!不知大家剛才注意了沒有,安毅他們的老兵全都穿著舊衣服,而把好衣服好被子都送給了離開的兩千餘弟兄。大家現在就可以看看校場西南方正在訓練的那個營,大多數官兵衣衫單薄卻一絲不苟,毫無疑問他們把自己的冬裝讓給離開的弟兄們,因為直到現在我們都沒有給新歸附的兩千餘官兵發放任何軍需物品,這種團結友愛的精神,我隻在安毅他們的官兵身上才能看到,這就是蔣總司令一直強調的‘模範營’精神!所以他們的隊伍在各種戰鬥中擁有驚人的表現一點兒也不奇怪,僅此一項,就能看到他們的過人之處,這件事看起來很簡單,但放眼目前各軍,沒幾個人能夠做到,何況他們是全體都做到了。”


    聽了劉峙和徐庭瑤的話,一群將校遺憾地連聲感歎,一個個走下高台來到排列整齊的安毅等人麵前,和顏悅色地鼓勵鞭策一番。


    劉峙和徐庭瑤滿懷歉意地與安毅等人親切交談,叮囑安毅盡快進城領取新式冬裝,最後不舍地告別。其實,兩人都不好意思留下來多走走多看看,在其他各團都把獲得的俘虜大加整編自我擴充的情況下,唯獨把安毅手下的官兵分出去,這種不公平、不光彩的做法,讓這兩位軍旅多年的將軍也不由臉紅了,而且一次又一次這麽做,受損的始終是安毅這個資曆淺薄卻戰功卓著的冤大頭。


    所以,才有了這次由軍部直接給安毅所部下文的怪事,其中最大的原因是,劉峙和徐庭瑤都滿懷愧疚,無法直接麵對安毅,所以隻能請求蔣校長出麵來穩住安毅的情緒,不讓這個優秀的人才因一次次的歧視和打壓心生二意,甚至一怒之下甩手不幹,另謀他就。


    如今北伐軍各部誰不知道膽識過人、謀略奇高的安毅?哪一個梟雄不想擁有這樣一位年紀輕輕卻屢創佳績的天才將領?如果真的激怒了安毅而另投別處,不單是二師的重大損失,也是一軍的重大損失。


    出現今天這樣的情況,劉峙和徐庭瑤甚至蔣鼎文都很無奈,麵對手下虎視眈眈、心比天高的眾將校他們頭痛不已,各主力團那些從東征開始就勞苦功高鞍馬相隨的將校已經羽毛漸豐,他們各有各的門路,各有各的招數,唯一沒有安毅身上的醇厚大度,可最需要安撫的卻是各主力團,他們已經是目前二師的中流砥柱,盡管安毅所部踏踏實實步步壯大,但劉峙等人均認為,安毅部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無法超越或達到各主力團的地位,先不說某些人心裏不願意看到安毅超越自己,隻說安毅如今的資曆和實力,都有待進一步的磨練和發展,方能成才大用。


    下午,安毅召集十餘名營級主官秘密商議獨立團的編製調整事宜,眾弟兄突聞喜訊,無不精神大振,這才知道安毅為何如此平靜、如此堅忍的依仗所在。


    三小時之後,一套詳細精密的編製方案終於出台,在保證“模範營”這麵旗幟的基礎上,重新設立一營、二營、三營,每個營擁有兩個步兵連,一個機炮連和一個工兵連。尹繼南兼任營長的“模範營”基本保持不變,但官兵人數調整為五百五十人;夏儉的四營調整為一營,穆追憶擔任營副兼教導員;葉成接任二營營長,楊飛擔任營副兼教導員;三營長仍為陳誌標,陳侃擔任營副兼教導員。由於兵員、火力、後勤保障等方麵的大幅度調整,以上三個營官兵滿編人數定為五百人。


    變化最大的是團部直屬各部,營級待遇的教導隊隊長仍由曲慕辰中校擔任,安毅兼任教導員,教導隊暫時不設隊副一職,正常保有一個一百三十人的士官連,各科教官均由各營連軍事技術骨幹兼任。其中,已經秘密選拔完畢的三十六人“特種分隊”以“教導隊士官連三排”的名義存在,直接歸屬團長安毅、團副胡家林、團參謀楊斌、教導員尹繼南、教導隊長曲慕辰這個“五人小組”管轄,各級主官必須嚴守機密,禁止幹涉“教導隊士官連三排”的任何事物。


    顧長風的警衛連官兵人數定為三百五十人,警衛連的名稱不變;常寶根的機槍連、李天恩的炮兵連、史俊仁的迫擊炮連、詹煥琪的通信連均保持不變。軍需後勤各部合並成兩百官兵的“軍需後勤股”,常保芳和史樂君分任正副股長,下設軍需、後勤、軍械修理、輜重運送等部門。整個三千五百人的獨立團,從此擁有了較為固定與完整框架,調整後的各營均具備了獨當一麵的潛力。


    在軍營一側孤零零的土地廟裏進行的秘密會議結束時,天色已經逐漸黯淡下來,精神振奮的弟兄們三三兩兩返回各部,安毅與尹繼南、胡子兩人回到縣衙中院準備晚餐,看到警察局長晁國卿等在堂上,立即樂哈哈迎上去。


    晁國卿連忙站起,從兜裏掏出個信封雙上遞上:“安團長,各位,承蒙各位的信任,本人已遵照安團長的指示,將剩下的六十七名重案犯人盡數釋放,犯人家屬為表謝意,委托本人轉交各位的一點謝儀,不成敬意。”


    安毅樂哈哈收下信封熱情地招呼起來:“哎呀,辛苦晁大哥了!這幾天小弟幾個軍務太忙沒能請晁兄小酌一杯,過意不去啊!若不是晚飯後接著召開軍務會議,小弟定會請晁大哥上逍遙樓一敘,哈哈!”


    “模範營不愧是模範營啊!連日來官兵們修橋鋪路助寡扶弱,秋毫無犯買賣公平,贏得民眾交口稱讚。今天一大早就來了五輛汽車十幾個將軍,讓小城百姓傾城震動,大開眼界啊!哈哈,老哥我算是服氣了……行,你們時間寶貴我就不打擾了,有事就讓人到西院叫一聲,老哥我隨叫隨到,哈哈……請留步、請留步!”晁國卿笑嗬嗬地告辭離去。


    回到安毅小客廳的飯桌上,安毅打開信封取出支票,立刻被上麵的數額嚇了一大跳:“狗日的晁國卿……他奶奶的真敢幹啊!分給咱們整整十萬!”


    胡子大吃一驚,手中的筷子差點兒掉到地下:“他大爺的,牢裏有大魚啊!這家夥一出手就給咱們分上十萬,他又該盤剝多少啊?”


    尹繼南想了想說道:“我記起來了,死牢裏關著一個九江糧商的兒子,好像是兩個月前在南昌城沾花惹草得罪了哪個軍閥,那個糧商的兒子羞怒之下,失手把一個據說是煙翠樓的頭牌打死,包養那個頭牌的軍閥就抓人了,轉來轉去關到這老縣城的死牢裏。還有幾個是殺人越貨的頑匪,剩下的大多是致人死命或傷殘的罪犯,要不是因為打仗估計早判了,這三天來老晁一定是在這些方麵下手,讓人家的親屬交錢贖人,才有我們這份十萬元。想想也正常,那些匪首糧商為了救下自己兄弟兒子的性命,拿出十萬八萬來很正常。”


    安毅看著尹繼南好一會兒:“繼南,長進了!記得原先一千大洋都讓你幾晚上睡不著覺,如今十萬元在你眼裏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可見這人啊,都是隨著環境而改變的。”


    尹繼南喝下口湯放下飯碗:“唉……都是跟著你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剛出來那陣子,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會有一萬大洋,如今……不說了!吃完我得寫報告,明天還要到師部領取三千五百套冬裝,還要悄悄把那些寶貝分批存進兩個銀行裏去,估計沒一周時間忙不完啊!胡子,不如你抽時間幫我幾天?”


    “這事你自己來,我真沒時間。二營的老盧、老張剛調走,我得去挺一挺老葉和楊飛兩個,幫他們完善訓練計劃。還有件事,明天讓你的營副路程光把一個工兵連調到夏儉的一營去,再把一營的步兵三連領回你們模範營,接著馬上按計劃展開訓練,否則來不及了。”


    胡子說完大口扒飯,除了軍事訓練,他根本不願管這些瑣碎事情。


    安毅看到尹繼南可憐巴巴地望著自己,哈哈一笑,低聲說道:“好吧,我負責幫你弄回一個營的全新裝備,但是可不一定有機槍和迫擊炮,這玩意兒各團都像餓狼似的盯著,我不願在這種時候得罪他們,但我有把握讓校長特批給咱們一個營的德製長短槍,運氣好的話能弄十挺八挺重機槍回來。”


    “太好了!這樣一來各營幾乎全是好裝備了,加上咱們貪墨的四十五挺輕機槍,幾乎每個排都能擁有一挺輕機槍,還能淘汰下六百多支長短槍做庫存呢。”尹繼南高興地笑了。


    安毅搖搖頭:“別再存槍了,咱們團現在連養馬的弟兄都有槍,哪裏還用留什麽庫存啊?中午沈建平、陶勳和張曙光眼淚汪汪地向我辭行,就此踏上留學深造的生涯,臨走前告訴我庫房裏的兩百多支步槍和駁殼槍全修好了,上完油新嶄嶄的好使得很。


    等新裝備一到,就把淘汰下來的六百多支槍加上這兩百多支一起賣掉,讓虎頭再走一趟高安,那個趙老板絕對給出好價錢,老子知道他私下為各村各鎮的大地主、大商人買槍支,而且還真讓他組織了一支三百多人的高安商團聯防隊,奶奶的!把老子惹毛了,什麽錢老子都敢賺,何況咱們的大部分槍械從未備案,怕什麽?這年頭,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咱們能餓死嗎?”


    尹繼南驚訝地問道:“真不留點備用啊?”


    胡子大大咧咧地說道:“繼南,你就放心吧,隻要這仗一打起來,多少備用的槍都有了,我讚成小毅的意見,趁現在世道亂賣得出好價錢快出手,這些舊槍轉個手好歹也是五、六萬元的收入,加上老晁送來這十萬和零零碎碎繳獲變賣的三萬多,辦紡織廠錢都差不多夠了。”


    安毅突然想起件重要事情,壓低聲音叮囑尹繼南:“等會兒你造編製表的時候,在歸附軍官一欄裏補上勞守道的名字,年齡三十八歲,軍銜就填上少校參謀,履曆參照其他歸順軍官的,就寫從軍十八年沒進過什麽軍校,記住了!”


    “咦,勞守道是誰?我們這裏沒這人啊!”尹繼南疑惑地問道。


    安毅嘿嘿一笑:“就是我家老道,明白了吧?他那水平做個中將高參都綽綽有餘,放心吧!先把他的名字弄上去,省得過兩年正規化了難弄進來,反正現在整個軍中都沒有一套完善的管理監督體製,誰也不會來查證一個小小的少校參謀,如果咱們不乘機早點辦好,等總司令部和軍事委員會規範起來就麻煩了,以後咱們的大後方還得靠老道幫咱們看著呐。”


    胡子哈哈大笑:“我看行,沒有比這更好的方法了,哈哈!就像你剛才說的那樣,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有什麽好處就得盡量占,否則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見識過老道水平的尹繼南也樂了:“要是老道真的在咱們身邊就好了,有這樣一位博古通今、目光高遠的老前輩在,咱們定能少走許多的彎路,我讚成!等會兒我就寫進去,反正他是江西人氏,幾句話的履曆容易辦……這麽吧,咱們如今也是個團級單位了,我就再寫一份要求派人常駐廣州進行物資購買、轉運和人員聯絡的申請報告,明天你一起帶去,把報告給師座簽個字,再到政治處弄本證件就行,反正師座也知道咱們的工兵器材大多在廣州購進,肯定同意。”


    “好主意!老子差點忘了這一層,這樣一來老道哪怕不在軍中誰也拿他沒轍,哈哈!”安毅興奮地笑了。


    胡子想了想問道:“小毅,咱們委托漢斯和歐先生購進的十多萬裝備該到了吧?”


    安毅點點頭:“明天我進城取電報,估計差不多了,回來就讓通信連的連副彭劍青帶幾個弟兄跑一趟廣州,希望老道看到我的信之後能趕來一趟,咱們的輕工業基地選在何處,得征求老道這個風水先生的意見才行,歐先生也深信這一套,這是大事,不能含糊,順便讓彭劍青這個孝子回家看他老爹老娘一趟,出門不容易啊!”


    “大哥,過了明天你的時間怎麽安排?”尹繼南問道。


    安毅哈哈一笑:“這一周之內我都沒時間,一來我得為裝備問題、番號和編製問題、與老南昌各界名流合作的問題奔忙,還要時不時到校長那兒去報到,陪校長見一見從江浙滬各地蜂擁而來的大小財主們,還要不時到俞大哥的軍需倉庫去喝杯茶,還要幫助老南昌車馬行的朱掌櫃弄回一張南昌城到老南昌之間的營運準許證……隻要有好處的地方,老子都要去,臨時把警衛連的教官丁誌誠調來給我當幾天警衛就行。


    咱們一軍各團那群孫子不是整天出入這個宴會那個招待會嗎?他們是去擺譜,由得他們,咱們不求那些虛名,而是要想方設法弄到實實在在的利益,等咱們的實力累積到一定程度,誰再想從咱們身上榨油水,自己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尹繼南和胡子知道安毅開始為遠大目標打基礎了,兩人放下飯碗鄭重告訴安毅:盡管出去,家裏的事有我們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鐵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天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天子並收藏鐵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