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剛剛降臨,泰州城東麵轉來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隨後的城東南至城西北一線爆炸聲此起彼伏,連接不斷,整個泰州城中雞飛狗跳,亂成一片,一匹匹戰馬馱著傳令兵穿梭於各大城門,城中的一萬三千餘守軍在陣陣急促的哨聲中集結,隨後奔向城外各個方向,緊急增援。


    “報告師座,城東七公裏的茶庵橋、東南六公裏的通楊橋悉數被炸毀,守橋官兵死傷慘重……”


    “……城北孫垛閘橋和泰東河橋梁被炸,泰東四團大營在五分鍾內受到上百發迫擊炮彈的襲擊,弟兄們正在吃晚飯來不及應對,傷亡巨大……”


    “師座,西南方向敵軍潛伏於三江村北的樹林裏,突然對北麵鬥門橋陣地展開猛烈炮擊,幾發炮彈正好落在陶家祠堂正堂瓦頂,正在用餐的二旅旅長秦將軍重傷不治,三團長當即殉職,一團長失去一隻胳膊已無法指揮戰鬥,其餘團副、營長死傷眾多,二旅弟兄群龍無首,出現大規模的逃兵,炮團戚團長請求後撤……”


    “我前沿西麵陣地六公裏一線哨兵幾乎同時遭受襲擊。”


    ……匆匆扔下飯碗回到指揮部的孫軍第十二師師長崔景桂臉色鐵青,一言不發,疾步走到地圖前查看片刻,大聲命令:


    “立刻給我接通南宮大營的段將軍!”


    “報告師座,電話無法接通,可能……可能是線路被人切斷了……”通信參謀低垂著腦袋,戰戰兢兢地回答。


    崔景桂回過身來,冷冷盯著飛快趕來的堂中眾將:“立刻回到各自陣地上,對各方向展開警戒,看這樣子敵人是襲擾我們而不是大規模強攻,誰也不能亂!發現敵人立刻給我狠狠地打!”


    “是!”


    “唐城,立刻率領警衛團馳援鬥門!”


    “遵命!”


    堂中眾將校頃刻間走了個幹幹淨淨,崔景桂命令火速修複電話線路隨後回到地圖前,不一會兒工夫第九師中將師長段承澤風風火火趕來,手中的精致皮鞭帶著絲絲血跡,這位原任寧波警備司令、現任五省聯軍第一軍副軍長兼第九師師長、寫得一手好字擁有較深繪畫造詣的資深將領,此刻已經沒有了那份儒雅和穩健,臉上全都是焦慮之色。


    “繩武兄(段承澤字)……”


    崔景桂大步上前迎接,隨即將所部遭遇的情況簡要匯報,槍聲和爆炸聲仍不時傳來,攪得他心神不定,煩躁不已。


    段承澤頗為疲憊地坐下,端起勤務兵送上的香茗喝下半盅:“我那邊更糟,前線各部都被敵軍數日來的防禦態勢給蒙蔽了,毫無準備之下各個前出陣地上的官兵死傷慘重,我趕來你這兒的時候,在張家堡橋頭遭遇小股敵軍遠距離伏擊,我的參謀長和副官一死一傷,敵人一擊得手隨即退去,短暫的混亂過後我的衛隊長率領一個連弟兄策馬追擊,沒追出兩裏路即被密集的輕機槍彈雨打死大半,唉……對於目前的情況,賢弟有何看法?”


    長臉鷹鼻的崔景桂強壓住心中的緊張,有些無奈地回答:“來襲之敵定是蔣中正的得意門生安毅無疑了,此人年紀輕輕卻計謀百出,新創之練兵方法獨樹一幟效力驚人,所部行動來去如風,最可恨的是,此子毫無章法無跡可尋的詭異戰術,麾下戰將盡是些得自綠林或各軍中悍不畏死之士,相當難以對付。


    據說此人每次俘獲均嚴格挑選精兵補充自身,有專長者均能迅速獲得提升,一旦認定即會放手使用毫不懷疑,而且此人作戰身先士卒,平日非招待飲宴均與軍中將士同吃一鍋飯,從不克扣麾下軍餉,左右將佐與其情逾手足對其忠心耿耿,歸附之人無不感激流涕,因此每次作戰悍不畏死人人爭先。


    從奉新到南昌、從衢州到昆山,每一個與其遭遇的同僚不是被俘就是逃之夭夭,沒有一人從其手上獲得半點兒機會。不怕繩武兄笑話,數日來小弟均在研究其戰法,至今仍毫無頭緒,此子相當可怕啊!”


    “英雄所見略同,連日來我部士卒聽聞麵對之敵竟然是安毅和他的模範營,無比驚慌失措,未戰先怯,實在令人憂心。


    我原本以為安毅區區一個新組建的獨立師充其量隻能封鎖我軍西進之路,以斷絕我軍與徐蚌一線友軍之聯係,而不敢貿然主動進攻,安毅部戰力再強充其量也隻是一個師罷了,隻要大帥援兵自鹽城一線南下,定可收複揚州,進逼鎮江,今日兩次接到鄭軍長急電方才知道,安毅所部並非區區八千人馬,連日來南昌數千久經訓練之士卒開到鎮江迅速渡河,安毅部得到迅速充實如虎添翼實力大增,定會在我軍到來之前主動進攻,打破兩軍對峙之勢取得戰略主動,加上東線何應欽所部七萬大軍陸續渡江北進,我軍先機已失,恐怕難以抵擋了。”段承澤憂心忡忡地說出自己的意見。


    突然,一陣密集的炮擊聲傳來,震得楠木茶幾上的瓷杯叮當作響,房屋上的瓦片和四麵窗欞發出陣陣噪音。


    段承澤和崔景桂悚然一驚,同時站起快步走到門外,向西麵數公裏炮聲隆隆火光四起的鬥門橋方向觀望,轟隆隆的炮擊聲仍在繼續,經久不絕。


    室內的通信參謀放下電話,大步跑到崔景桂身後大聲報告:


    “師座,敵軍炮兵突然對鬥門橋一線發起猛烈炮擊,剛剛趕到鬥門橋陣地的警衛團弟兄損失慘重,其餘前沿陣地幾乎同時遭受敵軍猛烈進攻,初步估計敵軍炮兵規模至少達到兩個團,否則不會有如此巨大的威力和持續炮擊能力。”


    崔景桂大吃一驚:“兩個炮團?這可是一個軍才擁有的火力配備啊!難道敵軍就要發起衝鋒了?”


    站在一旁的參謀長著急地說道:“恐怕是,從敵軍炸毀我東麵和北麵所有橋梁來分析,定是想斷我退路,逼我部決戰,或者調集揚州城顧祝同師一起從西北、西南兩個方向對我實施夾擊,將我軍牽製於此地,便於東線何應欽部大軍迅速擊破南線對我實施包圍,否則其大可不必冒死深入我軍縱深實施襲擾與破壞,其中定隱藏有巨大陰謀!”


    “遲參謀長此言有理,安毅師定是獲得大批援兵才敢突然發難,這一定是他們為了明天的總攻進行試探性的攻擊,以探知我軍兵力部署和反應,最終目的是攻陷我泰州陣地,對南麵泰興和靖江一線友軍展開包圍!


    賢弟,事不宜遲,你立刻調遣後備隊馳援鬥門橋至三江村一線,如能讓高郵的喬榛晟將軍擊破其南線顧祝同部的王莊陣地,定能牽製駐守揚州之顧祝同師與安毅部配合攻擊我泰州,否則前沿陣地如被強敵所占,泰州危矣!


    我這就立刻返回南宮大營,調遣我部兩個團猛攻安毅部右翼之花蕩鎮,以分散其兵力,與你部齊心合力,竭力將安毅部拒於鬥門之西,力爭支持到援兵到來!”段承澤匆匆提出建議。


    “報告,總部急電,南通失守,我南通守軍正在向北撤離,敵軍三個師有向西進攻之跡象。”通信參謀拿著電文的手不住發抖。


    眾人大吃一驚,崔景桂連忙將心急如焚的段承澤送至營門,回到指揮部立刻命令通信參謀給高郵的結拜兄弟喬榛晟致電求援,同時將急報發至鹽城總指揮部,懇請軍長鄭俊彥火速派兵馳援泰州。


    一小時後,戰鬥忽然停止,安毅所部在長達一個小時的間歇式炮擊之後,全線靜默。


    崔景桂接到電話報告後疑惑重重,心驚膽跳,但又不敢命令麾下各部冒死前進,隻能下令各部死守陣地,嚴密監視敵軍動向,隨即向南麵十五公裏的段承澤部致電協商。他哪裏知道,在安毅部狙擊手準確的射殺下,他的前線各部再也沒有一支部隊敢於派員前出偵察,何況此刻正值夜晚,與打野戰聞名全國的模範營交手隻能自尋死路。


    此時的段承澤,正親率兩個團出發,待趕至花蕩鎮東麵和兩麵陣地時,突然受到來自兩側河道裏的迫擊炮長達五分鍾的轟擊,輕機槍的射擊聲響徹夜空,兩翼官兵遭此突然打擊,沒命似的向中路靠攏,黑暗之中,眾多官兵扯動道路上一束束用手榴彈捆綁淺埋的拌雷,一陣陣爆炸激起的火光為數十個機槍手指明了目標,成片的彈雨和炮彈飛向成群結隊混亂不堪的敵人,打得段承澤部官兵死傷慘重,慘叫連連,尚未抵達花蕩鎮安毅師陣地前方一公裏範圍全軍士氣被奪,隨即發生了無法控製的大規模潰逃。


    就這樣,四千餘冒死趕來的段承澤部官兵沒有見到一個革命軍的影子就已損失八百餘人,餘者無不魂飛魄散瘋狂逃命,段承澤根本無法阻攔已經喪失鬥誌的麾下官兵大規模潰逃,原本對崔景桂所做的承諾如風般飄逝,隻能長歎一聲倉惶下達撤退命令,在眾侍衛的掩護下匆匆撤離戰場。


    楊家營前線半地下指揮部裏,胡家林聽完各部通信兵的匯報,毫不猶豫下令各部全體隱蔽休息,對身邊的丁誌誠低聲吩咐:


    “老丁,看樣子敵人已經動搖,加把勁就能把敵人嚇跑,你的一連、二連可以出發實施第二套方案了。記住,吩咐弟兄們不要戀戰,完成任務立即返回師指揮部,主攻任務由各團擔當。”


    “是!”


    丁誌誠轉身離去。


    胡家林吩咐副官接通安毅的電話,將前線各方的情況詳細說明,建議安毅讓夏儉第一團和尹繼南的獨立團做好攻打鬥門的戰鬥準備。安毅讓胡家林等待半小時,討論之後立刻答複。


    龍川大營指揮部,安毅將胡子的匯報內容和建議通報給尹繼南、楊斌、顧長風等人,走到大型地圖前麵指著段承澤所部的位置大聲說道:


    “估計南通被我軍攻陷的消息已經傳到泰州和靖江各地守敵耳中,敵人如今膽戰心驚,不敢放手一搏,特別是不敢與我軍打夜戰。


    段承澤部約兩個團攻到西南方向的花蕩鎮外圍,遭受二團和機槍連弟兄的猛烈打擊之後潰不成軍,已經盡數逃回南宮一線,警衛連弟兄想追都追不上;我們正麵的崔景桂部如今連鬥門橋頭陣地都不敢靠近,這是我戰前沒有想到的,估計我們一開始的襲擾與破壞讓敵人嚇破膽了,真以為是我部在大軍援助下展開試探性的進攻,因此我建議采納胡子的意見,立刻將炮兵向前移動四公裏,也就是前移至馬家營一帶,這已經是我們移動的極限,正好達到最大射程範圍。


    虎頭的三團、夏儉的一團立刻趕赴花蕩鎮與陳誌標的二營匯合,隨後進行四個小時的休息,其間警衛營三連、四連會為你們進行不間斷的對敵騷擾,於黎明時分集中三千餘優勢兵力直插泰州城南敵軍兩個師的結合部,從南向北猛攻泰州城。與此同時,繼南率模範營和師屬各部在炮火的支援下強攻鬥門,我認為一個團足夠了,隻要攻下鬥門,崔景桂絕對會扔下所有輜重沒命地東逃,我們隻需留下一個團守住泰州城西監視薑堰方向,其他兩個團迅速掉頭南下,定能把段承澤師打殘!”


    尹繼南嚇了一大跳:“這樣做很冒險啊!不留預備隊了?”


    “留啊!陳侃率領幾個教導連接應各部不就行了?”安毅自信地笑道。


    眾將相視片刻,最後全都點頭,楊斌站起來大聲說道:“我去炮營,絕對能幫繼南將鬥門守敵的陣地炸個稀巴爛,哈哈!”


    高郵城,素以勇猛堅韌著稱於孫軍各部的喬榛晟少將默默閱讀軍長鄭俊彥和把兄弟崔景桂發來的急報,想了想依然向緊急集中的麾下眾將下達命令:


    “春林,你率領二旅弟兄們留下,我率一旅和師屬各部立即悄悄出城,到達城南王莊位置,立刻向顧祝同部發起進攻。三天前我們的飛機到來扔下幾顆炸彈,就把顧祝同的三千烏合之眾嚇得屁滾尿流,逃得無蹤無影,咱們發現得晚沒有追擊,實在可惜了!這次定不會讓這群名不見經傳的革命軍逃了,咱們也來個圍魏救趙吧!怎麽樣?”


    “遵命!”


    麾下將校齊齊站立,個個鬥誌昂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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