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一隊近百人的馬隊悄悄進入淮河南岸的獨立師柳巷鎮大營,值哨的巡邏官兵借著微弱的光線,看清第一匹黑馬上的人是安毅,先是發愣隨即激動萬分,不用下令立即整齊敬禮,翹首以望。


    馬上的安毅像往常一樣把手中的馬鞭抬到帽簷前回禮,不做任何停留,策馬來到營中指揮部門口,翻身下馬立即吩咐值星官通知各團營:切勿喧嘩嚴禁妄動,像平時一樣該做什麽做什麽去。


    鎮守大營的胡家林看到安毅在尹繼南和四個團長團副的陪同下進來,揚起滿是胡子的下巴,微微一笑,上前仔細端詳安毅的臉:“去了這麽長時間也沒見你胖點兒?”


    “安毅上校奉命到來,請胡將軍訓示!”安毅上前一步,以下屬身份鄭重地給胡家林敬了個禮,邊上的弟兄們全都愣住了。


    胡家林惱火地踢出一腳,安毅早有防備,閃到一邊隨即咧嘴大笑,胡家林指著安毅的鼻子大聲罵道:“你小子再惡心老子,看老子不收拾你!”


    “哈哈!胡子你怎麽不經逗啊?不瞞你啊,聽到泗縣戰敗的消息,老子真不敢相信,這幾天愁死老子了!”


    安毅走過去緊握詹煥琪和彭劍青微微發抖的手:“激動什麽啊?不就分開幾天嗎?煥琪,將一周來所有情報匯總上來,劍青,通知教導大隊、警衛營、炮營正副主官前來開會;冬伢子,把地圖掛起來!”


    “是!”


    死氣沉沉的指揮部頃刻間恢複了勃勃生機,情緒低落的各部主官和師部參謀們全都忙碌起來,一雙雙憂鬱的眼睛隨之閃耀出爍爍精光,一條條遲滯的腿突然變得輕快起來。


    隨著厚實的窗簾被拉上,六盞馬燈高高掛起,整個指揮部立刻進入那種熟悉而緊張、令人無比亢奮的戰前氣氛中。


    眾將校圍在安毅身邊滿眼期待,尹繼南聽完安毅的軍情通報嚇了一大跳:“你怎麽會把成軍不到一個月的新兵調過來?當成四千民夫派去挖戰壕嗎?”


    “你說對了,還真是讓他們學學怎麽挖戰壕。去給五河縣城的後勤各部打電話吧,連夜把杜聿明師兄和方天師兄的兩個團領到這兒來,必須在天亮以前到達,進入大營全體休息不許露麵,五河縣城大營立刻騰出營房,準備安置顧長官第三師隱蔽開來的兩個主力團。顧長官的專列約在明天淩晨兩點到達五河南麵三十五公裏的石門車站,運送教導師兩個團的專列已經返回,明天上午將會裝載三師其他兩個團北上,做出開始接防的樣子。”安毅低聲解釋。


    尹繼南連忙走到電話機前,胡家林非常驚訝:“這麽快?”


    “兵貴神速,就是要趁敵人沒有覺察打他個措手不及。”安毅拉著胡家林走到剛掛好的地圖麵前:“老丁他們這幾天幹的怎麽樣?”


    胡家林回答:“幹得不錯,從柳巷正北十八公裏的小李莊到五河正北十五公裏的武橋鎮,全都是老丁警衛營弟兄的天下,敵人損失近百名斥候和兩個連的清剿兵力之後,再也不敢靠近警衛營的活動區域,路程光的獨立團、夏儉的一團、虎頭的三團全都將偵察排派出去了,虎頭和夏儉兩個家夥說心裏悶得慌,天天帶隊出去襲擊敵人,把伏擊和滲透攻擊說成是打獵,將中路的泗縣和東路的泗洪守敵派出的隊伍打得風聲鶴唳,魂飛膽喪,從前天開始,敵人寧願放棄小李莊和武橋鎮,也不願和咱們鬥氣了。”


    “太好了!弟兄們比我想的要堅韌得多,這正是我想要的,等打完這仗,我要好好犒勞他們。”


    安毅滿意地誇獎起來,伸手從腰間公文包裏掏出從南京帶回來的《中央日報》和《時報》遞給胡家林:


    “我回來之前,請求黨部幫咱們放出煙霧,說咱們獨立師要後撤,顧長官的三師上來接防,估計敵人也接到了這消息。”


    胡家林看完兩張報紙的頭版消息對自己的獨立師和模範營心灰意冷的描寫,順手遞給來到身邊的夏儉和路程光,轉向安毅低聲笑道:


    “你別說,要不是接到你即日趕來的電報,我都以為咱們獨立師要後撤休整了,這個消息很好,希望能麻痹敵人。”


    尹繼南已經通完電話大步走來:“黨代表說已經見到教導隊二團和補充團的聯絡官,傍晚六點四十分兩個團乘專列到達石門西北的板橋鎮,官兵們已在車上用過幹糧,正在全速趕赴五河縣城的路上。”


    安毅驚愕地歎道:“杜聿明師兄和方天師兄可真厲害啊,要是他們的機遇好一點,說不定也和胡宗南師兄一樣當上主力師將級主官了。如此行軍速度,就是尋常訓練有素的步兵師也難以辦到,他們卻辦到了,不簡單啊!”


    晚上九點,五河縣城西南二十五公裏的黃灣渡口,杜聿明、鄭介民、方天、陳劍軒等校尉站在渡口南岸,望著自己的隊伍在一艘機輪渡船和四十餘艘民船的幫助下排隊渡河,幾個參謀蹲在一旁打開地圖,用蒙住紅布的電筒辨明方向,計算裏程和速度。


    杜聿明幾個聽到參謀的報告,全都圍著地圖蹲下,觀察片刻聯絡官趕來報告:“獨立師聯絡官送來的最新命令,安師長要求我們必須在明天天亮以前全體到達柳巷鎮。”


    “什麽?不是說開到五河縣城的嗎?怎麽又變了?”鄭介民驚訝地問道。


    聯絡官搖了搖頭:“對方沒說原因,屬下也不敢問。”


    方天笑道:“小毅這家夥是不是要借機折騰我們啊?把咱們當成他的獨立師使喚了。”


    杜聿明一臉平靜地說道:“小毅不會折騰我們,以他的作風不會開這種玩笑,估計小毅趕到前線之後看到了什麽,確實需要我們這麽做,我想具體原因,見麵時他會告訴我們的。


    諸位,渡過河還有五十一公裏路程,但一路上沿河而下,地勢較為平坦,我們兩個團官兵全都是輕裝前進,沒有機槍、火炮和其他輜重,隻要加把勁兒,按時到達絕對不是問題。


    建議諸位立刻返回各部,與各營連教導員一起給士兵們鼓鼓勁,再大的困難也要克服,否則,我們教導師沒進入戰場就先丟臉了。”


    眾弟兄同意杜聿明的分析,沒有二話分頭離去,杜聿明站起來拍拍褲子上的草屑和塵土,率領幾名副手大步走下渡口。


    淩晨四點,柳巷鎮西南十五公裏的長淮鎮碼頭。


    三百餘艘民船終於全部集中在碼頭周圍,自衛隊總隊長茂根叔率領各村鎮十餘名自衛隊長站在碼頭上,看到安毅從緩緩靠岸的汽船上跳下,茂根叔激動地迎上前去,緊緊握住安毅的手,大聲說道:


    “安將軍啊!咱們聽說你被撤職擔心啊!謝天謝地,你終於回來了,沒有你,獨立師的弟兄們就像沒了魂一樣啊!”


    “茂根叔……”


    安毅抽出手掏出香煙,掏出一支給茂根叔點上,順手將香煙塞到一位自衛隊長手裏:


    “給弟兄們點上吧……茂根叔不用擔心,小侄隻是到南京匯報一下工作,這不是回來了嗎?


    茂根叔,小侄感激你和鄉親們啊!把咱們獨立師弟兄們的墓地修得那麽好,剛才小侄逆流而上到潼河口停下燒了柱香,讓你老和鄉親們久等了。今晚急急忙忙的讓鄉親們連夜趕來幫忙,小侄這心裏實在慚愧!”


    茂根叔不悅地說道:“一家人就不要說兩家話,隻要是獨立師吩咐的,哪怕下刀子咱們也要趕來,咱們就擔心船不夠啊!”


    “夠了!足夠了!茂根叔,小侄得上去迎接隊伍,等會兒四千革命軍就靠茂根叔和鄉親們幫忙送到柳巷了。”安毅感激地說道。


    茂根叔豪爽地回答:“安將軍請放心!尹將軍的命令已經很清楚了,我們定會在天亮之前,將革命軍兄弟送到柳巷大營前麵的碼頭,安將軍盡管放心去忙別的!”


    “謝謝茂根叔!打完仗,小侄請你和鄉親們喝酒!”安毅大聲笑道。


    茂根叔大喜:“好,可不許反悔啊!”


    “哈哈!茂根叔你小心了,小侄絕對要灌醉你,哈哈……”


    安毅在茂根叔和一群自衛隊長的歡笑聲中,率領尹繼南和衛隊快步登岸,聯絡官恰好將杜聿明、鄭介民、方天、陳劍軒等團長教導員領了過來,敬禮完畢,安毅滿麵春風地上前與師兄們握手:“師兄們這動作可夠快的,小弟佩服!”


    方天笑道:“也差不多是強弩之末了,再走的話恐怕大半官兵都走不動了。”


    安毅轉向身後,大聲命令:“陳侃,你和教導隊一連的弟兄們負責將二團和補充團的弟兄們領上船去,茂根叔會妥善安排乘船秩序,到了柳巷大營有胡副師長安排。”


    “是!”


    教導大隊長陳侃上前一步向杜聿明等人敬禮。


    安毅接著說道:“杜師兄、鄭師兄、方師兄,你們三個得和小弟走一趟,隊伍就交給其他師兄帶吧,放心,柳巷大營已經做好準備了,保證四千弟兄得到最好的照顧。”


    杜聿明笑道:“我們接到的命令就是一切行動聽從你的指揮,你別這麽客氣。”


    安毅哈哈一笑:“好!三位師兄這邊請,繼南,你快下來要開船了。”


    “明白!”


    尹繼南回答完快速地向陳侃交代幾句注意事項,他心思總是那麽細膩,習慣已經很難改變了。


    汽船逆流而上,於黎明時分到達五河縣城碼頭,獨立師黨代表劉首江早已領著一群後勤部門的弟兄等候在碼頭上,安毅跳下船敬禮問候,很有禮貌地把杜聿明、鄭介民和方天介紹給劉首江,隨後登上堤岸,翻身上馬,直奔城中大營。


    進入縣衙所在地的指揮部大院,杜聿明等人看到顧祝同和三師各團將校笑容可掬地迎了出來,無不大吃一驚。要知道在浦口登上火車時,顧祝同仍在站台上與張治中說話,轉眼間就率領自己的部隊從浦口一線趕到了五河縣城,這一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杜聿明等人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安毅敬禮完畢,低聲催促杜聿明等人跟隨自己入內,立即召開戰前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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