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督軍府,朱培德和安毅聽完葉開鑫將軍派來的特使葉道臨和張存壯的憤怒陳述,頓感葉開鑫的四十四軍已經到了難以生存的危險境地,全軍兩萬餘人如今隻剩下八千餘人逃入湘西與貴州交接的深山,以躲避白崇禧和程潛的大軍圍剿。


    朱培德叫來副官朱世傑,讓他領葉道臨和張存壯暫且下去休息,安毅請副官稍等,吩咐自己的侍衛長林耀東讓他把兩位客人送到江南賓館住下。


    葉開鑫的副官葉道臨心急如焚,此時整個中國隻有朱培德和安毅兩人有能力幫助自己的長官、自己的四十四軍,但是看到朱培德和安毅一臉慎重的樣子,也不敢強求,隻好與副軍長張弘欒的副官張存壯一起,跟隨林耀東離開會客廳,坐上轎車前往賓館休息。


    送走了客人,安毅對朱培德笑道:“德叔似乎對蔣總司令給的三十一軍正式番號不甚滿意?”


    “不滿意也沒辦法,總比沒有中央承認好得多,名正言順還能得到些新裝備,隻是新成立的中央政治會議決定,要求我把麾下新三軍和新九軍合並成三十一軍,讓我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處置。你也知道,麾下將校升官容易降級難,把誰放下去都不願意,頭疼啊!”


    朱培德確實頭痛,蔣總司令和一群中央元老誰也不願意讓他太過強大,隻允許他保留兩個軍的編製,他不願意也不行,處在桂係和蔣係兩大夾縫之中左右為難,形勢的發展又是一日千裏,難有多少回旋的餘地,很快就會麵臨非此即彼的艱難選擇,再想保持現狀已經不可能了。


    安毅點點頭:“小侄覺得,金大哥的新九軍訓練有素,裝備整齊,特別是炮團和機槍營的建設卓有成效,麾下官兵幾乎一半來自湘贛兩省;而朱大哥的新三軍在地方警備和應急反應方麵很出色,麾下官兵大多是雲南來的子弟兵,與王大哥裝備精良的第三軍互補性最強。


    另一個情況是,德叔的江西保安司令部業已得到中央的承認,屬於管轄全省的軍一級單位,目前除了南昌城裏的一個團駐守司令部,就隻有小侄的贛中保安司令部一個師,在這方麵加強一下,或許能平衡下來。”


    朱培德想了想,搖頭歎息一聲:“實在難以抉擇啊!先前我也一直在琢磨,隻是暫時沒思慮成熟,世貴淳厚忠耿,做事兢兢業業,漢鼎天資聰明,胸懷淩雲之誌,兩人又都是重情重義難得的將才,讓我好生為難……我本想讓世貴轉任省保安司令部副總司令,讓漢鼎領著新成立的三十一軍先一步開赴江北參加北伐,隻是如此調整關係重大,牽涉方方麵麵的利益,不得不謹小慎微!”


    “德叔可記得譚公(譚延闓)?”安毅微微一笑。


    朱培德頓時明白安毅所指,佯裝不悅地瞪了安毅一眼:“有什麽話就直說,你和蕊兒(朱培德女兒小名)、煥琪結成兄妹之後,我早已把你當成自己的兒子看待,何嚐把你當成外人了?”


    安毅連忙致歉:“德叔別生氣,小侄哪裏敢在你老人家麵前玩花招?隻是看到德叔太過注重麾下將士的情感,一時不敢貿然進言。


    想當初從廣州高舉北伐義旗出來的六個軍,隻有譚公和德叔最先卸任軍長一職,提攜後輩慧眼識才,至今仍在軍中傳為美談。如今譚公的湘軍第二軍處境極為艱難,桂係在討伐唐生智的過程中,暗中說服譚公和第二軍軍長魯滌平將軍保持中立,得手之後卻背信棄義,聲稱第二軍屬於唐生智集團之一員,大加排擠,步步侵蝕第二軍管轄的鄂西地盤,桂係勢大,第二軍難以繼續立足,無奈之下魯滌平將軍隻能率部沿江返回湘北,卻很可能因禍得福,在中央的授意下重新紮根富裕的瀟湘大地。


    譚公以其中庸平和之智和高風亮節,與德叔一起倍受軍政各界尊敬,此次蔣總司令重組中央,就極為仰仗兩位前輩,譚公即將擔任新一屆的南京政府主席,德叔也將進入軍委以及中央政治會議,成為決定國家命運的重要領袖之一,可謂眾望所歸,但是譚公卻沒有因為麾下勢力單薄而有何怨言,反而有條不紊,從容麵對。


    此次魯滌平將軍率部低調返回故裏,實則是暗中謀求站穩腳跟再次壯大,與身在中央的譚公密切配合,相得益彰。相比之下,德叔現有條件優於譚公十倍不止,缺的隻是進一步確立自己在中央的影響力罷了。”


    朱培德頻頻點頭:“說得很有道理……走,一起到院子裏走走,咱們爺兒倆踏雪細談。”


    安毅欣然答允,與朱培德走入院子悠閑漫步,繼續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平時德叔常常誇獎金漢鼎大哥的才華和遠大誌向,對其信任有加,不斷提拔,金大哥心內感激不已,數月來勤於練兵,盡力盡責,把一個作風渙散參差不齊的新九軍帶成一支軍紀嚴明、戰力不凡的優秀部隊,此時不讓他出去建功立業為德叔增添光彩,更待何時?


    而德叔完全可以將江西保安司令部總司令一職授予朱世貴大哥,新三軍麾下官兵盡數轉入保安部隊編製,反正中央也從未給新三軍撥付軍費,轉入地方之後編製彈性更大,再增加一兩個師又有何妨?


    隻需以保安部隊的名義,駐紮各縣以彌補三十一軍離開後的空缺,就能確保德叔在礦產和地方稅賦上的利益,再悄悄增加王均大哥第三軍的實力,在中央授予的三個主力師番號之外,組建一個戰力強悍隨時可拉出去收回來的教導師,如此一來,德叔既響應了中央號召,又能保持原有實力,不再為中央那幫紅眼病元老所詬病,豈不是兩全其美嗎?”


    “怪不得你一直擴充麾下保安部隊的實力,原來你早有預謀了,不錯!這也正是我心中的想法,看來不需要再猶豫了,否則你的蔣校長又要派人來催我到南京履職了。”


    朱培德想通之後心情愉快,臉上的笑容也輕鬆很多:“賢侄,你也跑不掉,明天我要趕赴南京開會,議題中的一項就是糾正原特別委員會和中央軍委對你的不公處分,很快就會恢複你們的名譽、建製和番號,據前來傳達中央通知的人說,蔣總司令為了你這支優秀的部隊,幾次向相關人員大發雷霆嚴加痛斥,弄得軍委和總司令部一班人戰戰兢兢,誠惶誠恐,他很器重你啊!”


    安毅無奈一笑:“小侄知道一些,也開始著手準備了,到時候贛中保安部隊恐怕得抽走一半,加上目前正在訓練的五千新兵,基本能重新恢複原有建製,隻是,德叔留下了經驗豐富的楊斌大哥和煥琪、夏儉這一幹將校,小弟不得不在黃埔畢業的候職同袍中挑幾個人頂上,一來能讓蔣校長放心,二來那些同袍之中確實有不少優秀的將才,他們隻是沒有機會施展自己的才華罷了。可是大調整後,沒有三個月以上的磨合,小侄的獨立師很難恢複到原先的戰鬥力。”


    朱培德點點頭:“既然讓世貴擔任保安總司令一職,我想讓楊斌升任副司令兼任教導大隊長,煥琪升任參謀長,讓虎將夏儉升任贛中保安司令,你意見如何?”


    安毅驚訝地看著朱培德:“德叔怎麽有此決定?”


    朱培德歎了口氣:“世貴是跟隨我多年的心腹,煥琪是我的女婿,但相比之下他們都不及你的結義大哥楊斌,楊斌確實是個難得一見的將才,步、炮、騎、工各科無一不精,帶兵有方,治軍嚴厲,性情寬厚不失靈活,很難得啊!隻有重用他信任他,才能把保安部隊帶成一支合格的部隊,若有需要衣服一換就能當成正規軍拉出去。


    漢鼎的三十一軍離開之後,王均的第三軍就得接過九江、湖口、德安三個要地的防務,南昌和贛中各縣的駐防全都交給保安部隊負責,沒有楊斌、夏儉這些身經百戰的將才不行啊!


    繼南的贛中守備師隸屬總司令部,至今仍在籌備之中,沒有三五個月難以形成戰鬥力,哪怕形成戰鬥力之後,中央有個調令就得即刻拉出去,所以保安部隊的建設變成了我們的重中之重。


    這次我去南京開會,少不了要擔負再次北伐的某個職務,到時候你我兩個都得北上作戰,家裏不留下自己的一幫人看著怎麽行?”


    安毅點點頭低聲問道:“德叔,葉開鑫前輩的請求如何答複?”


    朱培德停下腳步,頗感為難:“竟秋兄(葉開鑫字)和我關係一直不錯,早在年輕時候彼此就認識,上次聯名通電全國請蔣總司令複職得到他大力支持,如今時局混亂至此,稍不小心很可能就此惹火燒身,隻能讓兩個信使帶上十萬軍資資助他們了,這個時候我們哪兒有能力去救援?就算有能力也會因此而得罪李徳鄰和白健生,鞭長莫及啊!


    李徳鄰昨天剛給我來了個電報,說是打算在一兩個月內撤走駐紮湖口的第七軍兵站,問我意見如何?我明知道他這是試探我的態度,看看我接受中央職務之後會不會和他撕破臉,我隻能複電好言相勸,讓他把眼光放遠點,繼續保留湖口第七軍兵站,往後遇到軍隊大幅調動也可有個補充的地方,複電不到兩小時,他就來電深表感謝,估計他也知道我不會為難他了。”


    安毅想了想終於說出自己的打算:“德叔,這樣吧,你出錢,小侄出槍支彈藥和一個教官小組,怎麽樣小侄都要援救葉前輩和張弘欒前輩,張前輩和小侄的關係你也知道,今天那個叫張存壯的信使就是張前輩的副官,這個時候沒人幫他們一把,聲名顯赫的四十四軍就死定了!


    小侄不能眼睜睜看著,就讓小侄來出這個頭吧,哪怕李徳鄰和白健生知道小侄援助四十四軍,他們也拿小侄沒辦法,反正仇怨早就結下了,也不怕多結一次,隻要四十四軍能夠在湘西止住頹勢,就能逐漸站穩腳跟,進而控製雲貴川鄂邊境的商道,慢慢壯大之後,誰都不敢再小看他們。


    德叔,我們的盟友不多,要是隻圖保住四戰之地的江西將會很被動,小侄認為現在開始就需要留意了,盟友多多益善,隻要能在整個長江流域擁有三五個共同利益的盟友,誰還敢覬覦咱們的江西?”


    朱培德驚訝地看著安毅,沉思好久,重重地點了點頭:“你想得比我遠,比我周到,很好,就大膽去辦吧,李徳鄰那邊由我來應付,他心裏再不舒服,也不敢公然得罪於我,何況葉竟秋也是我的好朋友,一切由你做主吧!”


    “謝謝德叔信任,小侄會小心翼翼地去做,盡量不讓桂係知道。”安毅含笑致謝。


    朱培德欣然一笑,拍拍安毅的肩膀,一起走回自家院子:“明天我到南京見到譚公,就幫你做個媒怎麽樣?譚公的三女兒譚祥可是個留洋回來的大美人兒,聽說剛剛成為你們蔣校長夫人的幹女兒,追求者蜂擁而至啊!這丫頭好像比你小一歲,琦年玉貌,配你正合適。”


    “啊!?德叔,你就饒了小侄吧!就算那女孩是天仙轉世,小侄也不敢動歪腦筋!這話要是傳到歐先生耳朵裏,小侄恐怕吃不了兜著走,萬一歐先生一氣之下,撤走他在咱們老南昌所有的投資,斷絕與小侄的生意來往,不再擔任小侄與各國之間的貿易商,小侄哭都沒眼淚啊!”安毅連忙求饒。


    朱培德聽得有趣哈哈大笑,揚起手給了安毅腦袋一下:“真沒出息,適逢亂世,男子漢大丈夫有個三妻四妾何其正常?看樣子,今後你也是個怕老婆的料!”


    誰知他話還沒說完,正在院子裏修剪花木的朱夫人站起來,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的老伴,朱培德一愣,隨即討好地笑了笑,連忙詢問夫人午飯做好了沒有?安毅看在眼裏忍俊不禁,跟在身後的一群侍從也忍不住啞然失笑。


    次日上午小雪紛飛,江南水運公司懸掛德國旗幟的五百噸貨船徐徐駛離老南昌碼頭,四十四軍的求援信使葉道臨和張存壯站在甲板上,雙眼潮紅,無比感激地向碼頭上送行的安毅不停揮手。


    新晉升丁誌誠特種大隊中校隊副的鄧斌嘴角含笑,一片平靜,他率領的五十人教官組全都收起精良的特種裝備換上船員服裝,滿載著軍需部剛剛下發給安毅組建獨立師的八千五百套革命軍灰布冬裝、一百五十萬發子彈、一千五百支步槍、五十挺自己兵工廠組裝的捷克式輕機槍、兩部無線電台、一個營的工兵裝備和數十箱藥品,跟隨兩個信使一起趕赴湘西,支援葉開鑫四十四軍渡過難關。


    安毅給鄧斌等五十一名由川湘籍弟兄組成的教官組下達的指示很簡單,他當著兩位信使的麵大聲告誡自己的精銳弟兄:


    哪一天葉前輩和張前輩讓你們回來,你們才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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