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清淨了……”


    安毅回到厚載巷的老窩,躺在一樓東廳裏的逍遙椅上,麵對兩盆熊熊燃燒的炭火長長歎息一聲,接過勤務兵遞上的熱茶還不忘感歎說五天沒能喝茶了,愜意地喝上幾口嘖嘖稱歎,連忙招呼沈鳳道和林耀東幾個也嚐嚐賀耀祖送的君山毛尖。


    “老大,未必清靜啊!”


    陳瑜笑容滿麵地走了進來,將一遝拜帖雙手遞給安毅:“這些都是京中各部或者各軍駐京辦將校求見的帖子,還有各地商會駐京分社的幾十個老板,屬下這幾天收到一百四十幾張拜帖,各種慰問禮物堆滿兩間屋子,都等著屬下回複要來探望師座。”


    林耀東笑道:“大哥,這幾天能到醫院探視的各軍將帥和中央官員基本都到了,沒能進去的隻能遞帖子等候安排,估計都是些各軍駐京代表和生意場上的人。”


    安毅點點頭,略作思考吩咐陳瑜:“你挑個日子,以江南集團和江西總商會的名義,找一家好點的飯店宴請這些熱心的商界朋友,代表我給大家提前拜個年,每人送上一份拿得出手的禮物,要是心裏沒底,你給周總經理去個電話商量一下,最好他能抽個時間過來參加,這生意場上的富豪們不缺錢,缺的是麵子,借此機會咱們好好謝謝人家,對今後的生意也是個促進。”


    “師座想得周到,屬下等會兒就辦。”陳瑜高興地回答。


    安毅接著吩咐:“至於軍界的朋友,你給人家回個話,替我感謝人家,就說我回來了,這段時間在家靜養,什麽時候他們抽得出時間就什麽時候來。咱們可不能怠慢軍界的朋友,更不能擺出高高在上的臭架子,各軍以後的軍需采購、協同作戰等等都非常重要,絕不能忽視這些事情,要讓朋友們心裏全無芥蒂才好。”


    “明白!不過,大哥身體吃得消嗎?”陳瑜問道。


    “有什麽吃不消的?高燒一退,屁事都沒了。另外,到新新百貨弄一套舒服點兒的意大利軟沙發回來,配上幾張厚實暖和的蘇繡軟墊,省得客人們到來都沒個地方坐,再弄一些簡單美觀的茶具,小事可不能糊塗。”安毅細心地叮囑。


    “是!”


    值班上尉書記官快步走來:“師座、主任,張治中將軍到。”


    安毅一愣,連忙站起來:“有請!”


    沈鳳道給安毅披上軍大衣,眾人一同走出大門迎下台階,張治中在副官和軍校教官湯克勤的陪伴下大步上前,按下安毅要敬禮的手,和藹地說道:


    “剛到俞部長那裏為即將下發的新式軍裝簽字完畢,順道來看你一下,身體好些了嗎?”


    “謝恩師!學生好多了。”安毅禮貌攙扶張治中,轉向湯克勤和副官易克榮熱情招呼:“恩伯兄、克榮兄,快請進!”


    眾人進門熱情相見,勤務兵已經在東廳擺好茶具,大家相互坐下品茶聊天,張治中遺憾地說安毅這一病工兵科和將官班的課程就耽誤了,得不償失。


    安毅滿臉堆笑地致歉,望向摘下軍帽露出個高額頭的湯克勤,笑著問道:“恩伯兄兼任六期炮科大隊長了,恐怕更忙了吧?”


    “不忙,比起安兄每周十二節大課,小弟輕鬆多了。”湯克勤放下茶杯和氣地回答。


    湯克勤字恩伯,從小家境貧寒卻心誌高遠,苦巴巴地完成中學學業獲得鄉中尊長資助到日本留學,學習蠶絲業,身材魁梧素有從軍報國之心的湯恩伯做夢都想進日本軍校,無奈沒有中**方名人的介紹信,成績再好日本軍校也不收,不久鄉中尊長入不敷出難以資助湯恩伯的學業,湯恩伯隻能黯然回國,鄉中尊長眼看湯恩伯這個棟梁之才就要埋沒,便給自己的老同學當時的浙軍總司令陳儀寫信推薦,陳儀見到儀表堂堂談吐不凡的湯恩伯非常喜愛,立刻資助其重回日本並親自寫信給日本軍界友人推薦,湯恩伯終於如願進入日本士官學校十八期,二七年夏學成回國投奔恩師陳儀,被陳儀將軍推薦進入中央軍校擔任炮科中校教官,去年底晉升上校教官兼大隊長,是位身體力行能夠忍受的人,他在軍校勤勤懇懇踏踏實實的優秀表現獲得了張治中的青睞,入校不到一年隨即晉升一級,肩上也壓下更多的擔子。


    去年十月安毅進入軍校擔任中將主任教官,湯恩伯抱著懷疑之心去聽了安毅的兩節課,結果對不但能打仗而且博學多智、謙遜寬厚的安毅深感欽佩大生好感。


    安毅剛開始也沒特別注意這個總喜歡來聽自己講課的湯克勤,因為軍校教官中來聽安毅講課的實在不少,有一天安毅在張治中辦公室裏商量教學安排日程,聽張治中稱呼剛進門的湯克勤為恩伯並向自己詳細介紹,才突然想起眼前這人就是今後大名鼎鼎的湯司令,感覺湯恩伯的艱難開局與自己當初進入軍隊非常相似,頓時生出惺惺之感,由此兩人交往日多,逐漸熟絡,加上剛轉任兵工署長的陳儀非常重視安毅的江南兵工廠,與安毅之間的關係也不錯,幾次為裝備定型的事情找安毅商量,並私下開玩笑讓安毅多幫助自己的得意門生湯克勤,所以安毅不知不覺與大七歲的湯恩伯走得比較近,彼此間說話也沒了原來的客套生分。


    張治中非常願意看到自己欣賞的兩位年輕人和睦相處,讓安毅與湯恩伯說了一通話才開口問道:“蔣銘三將軍的請柬給你送來了嗎?”


    “前天銘三大哥到醫院探望學生就送上了,他說自己的部隊駐紮海州,娘家在杭州,親朋都在上海,幹脆在上海舉辦婚禮方便一些,禮成之後來南京再擺幾桌,答謝因公務繁忙無法前去參加婚禮的中央各長官和兄弟朋友。學生本想等銘三大哥帶嫂夫人來南京再賀喜,可他不答應,看來隻能月底去一趟了,正要求恩師準假呢。”安毅如實回答。


    張治中點點頭:“在我黃埔一係各師將校中,銘三與你關係深厚非同一般,你還是去一趟為好,回來之後盡快回校工作,六期生還有四個月就要畢業了,七期生也轉入了緊張的專業學習,春節都不能放假,裏麵也有六十多名來自你麾下獨立師和尹繼南警備師的特招生,大家都希望盡快聽到你的課。你擔負工兵科和將官班的多門課程,還得主持每周的戰役研討課,任務很重,為此為師多次向校長進言不要抽調你去幹別的了,校長總是模棱兩可不置可否,看來為師還得想點兒別的辦法,前提是你別主動請纓出去帶兵。”


    “恩師,學生非常希望留在學校與同袍們交流,加上舊傷未愈,尚需休養,多次辭掉參謀本部的調遣建議,總想留在軍校學習幾年增加些理論知識以彌補自己的不足,為此學生不止一次向校長請求,校長前天終於鬆口了,說隻要沒有大的軍事行動盡量不抽調學生。”安毅恭敬回答。


    “這就好,這就好啊!我真不願你回南昌去。”張治中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安毅立即領會恩師的意思,知道自己的恩師也不願和**打仗,有他幫忙在蔣校長麵前進言自己能省不少事。


    “報告師座,十三師師長夏炳靈將軍來訪。”值班上尉再次進來稟報。


    張治中莞爾一笑:“夏將軍居然也來了,看來你這兒熱鬧啊!如今正是編遣會議會期,各軍各師將帥雲集南京,以你與各軍之間的良好關係,恐怕很多將軍都要來的。”


    “學生……”


    “安老弟!哈哈……”


    一身中將戎裝的夏鬥寅大步入內,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頓時讓氣氛熱鬧起來,夏鬥寅看到張治中和安毅一起迎上來,連忙給張治中敬了個禮,滿麵春風地說道:“幸會、幸會!文白兄可是難得一見之人啊,哈哈!”


    張治中回禮上前握手問候,安毅欣喜地問道:“前輩何時到來的,怎麽不事先通知我一聲?”


    “安老弟見外了,咱們哥兒倆通知什麽啊?對了,別前輩前輩地叫了,我還不是很老吧?”爽快的夏鬥寅開了個玩笑,走到安毅麵前上下打量一番,皺起了眉頭:“瘦多了,臉色也差很多,還能喝酒吧?”


    眾人轟然笑了起來,安毅立刻走到勤務兵身邊,讓他到夫子廟的酒家定一桌菜送來,再到前麵的商鋪裏扛來幾箱老南昌特供陳釀,剛轉過身,陳瑜的聲音突然響起:


    “報告師座,鐵道運輸司令部司令長官葉竟秋將軍到!”


    眾人又是一愣,夏鬥寅暢聲大笑:“想不到湘軍老長官也來了,哈哈!真熱鬧啊!”


    安毅連忙迎到門口,葉開鑫領著兩位副官笑容可掬地登上台階,與安毅打了個招呼,連忙向夏鬥寅和張治中見禮。


    張治中事務繁忙本想告辭的,無奈被熱情的夏鬥寅和葉開鑫攔在門內,說差不多到晚飯時間了就一起坐坐吧,張治中拗不過隻好答應下來。


    大家正要回到屋裏,兩輛軍用轎車緩緩開到洋樓台階下,胡宗南、桂永清等六名黃埔楚翹提著大包小包絡繹下車,看到張治中連忙立正敬禮,再向葉開鑫、夏鬥寅敬禮,三個中將回了個禮笑逐顏開,吩咐眾人都一起進屋來,幹脆一起在安毅這兒吃頓飯好好聊聊。


    一小時後,老少眾將在一樓正堂裏舉起酒杯,被大家推舉出來說幾句話的張治中剛剛站起,陳瑜再次匆匆進來稟報:


    “陳辭修將軍和蔡誨臣將軍的車子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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