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順利回到南京,賀耀祖與安毅來到總司令會議室,向蔣介石和軍委幾名部長匯報此次潼關之行,並將馮玉祥的親筆信呈交蔣介石。蔣介石看完信沒有任何表示,似乎一切均在意料之中。


    由於媒體的連日報道,安毅一行尚未回到南京,全國的報紙已經刊登出華陰記者會上的新聞,輿論對率先運去兩列火車賑災大米的中央政府非常有利,除大聲呼籲政府和社會各界慷慨援助西北災區外,對西北災情的報道急劇升溫,大量被刻意隱瞞的事實被揭露出來,天災下的**開始連篇見諸報刊主要位置,矛頭直指地方軍閥。


    會見的最後,蔣介石決定盡快召開中央緊急賑災會議,商討對策,一個多小時的匯報隨之結束。


    不動聲色的蔣介石對安毅此行中采取的巧妙對策、以及由此而給中央政府帶來的主動權非常高興,雖然他平靜的神態一如往日,但匯報結束後他和顏悅色地留下朱培德、賀耀祖和安毅,讓一群熟悉他風格的將帥們看到了他的好心情。


    蔣介石非常敏感,他在剛才的會議中絲毫不提安毅巧妙暗示從荊襄一線賑災的打算,此時才低聲吩咐安毅把心中的想法都說出來,他很感興趣。


    安毅看到留下的朱培德和賀耀祖都是自己信賴的長輩,因此毫無顧忌就把自己的認識、荊襄的戰略意義、鐵路被西北軍控製後中央及各界賑災物資運送的線路、災民南下的可能性等等詳細道來,賀耀祖和朱培德頻頻點頭,對安毅的分析和計劃均持肯定態度。


    蔣介石低聲征詢朱培德和賀耀祖的意見,得到肯定的答複後隨即表示:“既然二位都同意安毅的設想,那麽就把這一設想當成中央軍委的總體決議,在明日下午的緊急賑災會議上提請中央通過,但是有一點我們需要謹慎一些,不要提及荊襄的戰略意義或者修築擴寬交通線這兩方麵,僅從賑災的角度來談就行了。益之兄,這個方案由你來提出怎麽樣?”


    “屬下義不容辭。”朱培德表完態接連咳嗽幾聲,臉色和神情都不好。


    “益之兄的病查清楚了嗎?”


    賀耀祖關切地詢問,安毅一臉擔憂,蔣介石也投去關心的目光。


    朱培德用手帕擦擦嘴,笑了笑擺擺手道:“初步診斷是慢性肺炎,估計還有其他的什麽毛病,醫生讓休息複查,可小弟閑不住,等忙完這段時間再去看看。”


    蔣介石安慰幾句勸朱培德早點兒回去休息,賀耀祖看看沒自己什麽事也就與朱培德結伴告辭。蔣介石把安毅留下,吩咐侍從把自己從老家弄到的清明茶沏上一杯給安毅,示意安毅坐近一點,低聲問道:


    “說吧,我知道你還有更深一層意思沒說,要是我沒猜錯的話,你的計劃背後還有計劃,對吧?”


    “校長慧眼如炬!學生敢不從命。”安毅半開玩笑回答。


    蔣介石哈哈一笑接著批評起來:“什麽時候學會阿諛奉承這一套的?說吧。”


    安毅答應一聲,收起笑容坐得筆直:“校長,學生擔心的並非隻是一觸即發的戰事,從目前的情況看,西北軍很可能就要動手了,沿途學生看到我軍各師也已悄悄向鄂北調動,估計校長已經有了全盤計劃,因此學生堅信隻要打起來,窮兵黷武對西北大災荒有著不可推卸責任的西北軍將會陷入全**民的孤立之中,戰事很快就能以中央軍隊的勝利而結束。


    學生重點考慮以下三個方麵,第一,萬一晉綏軍出現搖擺甚至倒向西北軍,戰事很可能陷入曠日持久的僵局,因此從荊襄一線開辟第三戰場,與隴海線、津浦線戰場相互呼應,不失為打破僵局的一種對策,哪怕不能攻入西北軍腹地,也能牽製西北軍大批兵力,有利於主戰場戰事的進行;第二,從目前四川的情況看,軍閥間的戰亂無法在短時間內停止,占據成都地區、川西、川南七十多個縣的劉文輝部似乎沒有外界傳言的那麽強大,暫時的僵持很可能會被劉湘看破他狹長防線中的某個弱點而發生突變,因此,完全占領鄂西、鄂西北對於中央的對川政策非常有幫助,隻要占據鄂西、鄂西北,就能遏製出川通道,斷絕四川軍閥的武器彈藥等物資的供應補給,一旦時機成熟,中央軍就能堂而皇之揮師入川,從而結束軍閥混戰,統一混亂的巴蜀軍政,給人民一個安定祥和的生存發展環境。”


    蔣介石不時點點頭,看到安毅不再繼續說出第三點,低聲催促:“說得很不錯,繼續說下去。”


    “學生……第三點學生不敢再說了。”安毅猶猶豫豫很難下決心。


    蔣介石疑惑地盯著安毅的眼睛:“你安毅曆來坦蕩忠耿,中央很多尊長都誇獎你能做到顧全大局,直抒己見,什麽時候開始你不敢說實話的?”


    安毅眼露傷感、態度誠懇地低聲解釋:“校長,學生最近感覺挺壓抑的,西征結束後,學生就離開一線,把第一路軍前敵總指揮兼參謀長的職務交回軍委,對此學生雖然失落,但也覺得理所當然,能夠坦然麵對,可是學生剛從潼關回來,就聽說第三軍出現重大調整,朱益之前輩因身體原因辭去第三軍軍長職務,王均將軍升任第三軍代軍長兼師長,第三軍轉而直轄,原本出自第三軍的王均師和金漢鼎師,如今兩師主力已北調淮海一線緊張戰備,而學生作為原第三軍副軍長兼參謀長,卻不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因此學生感到非常委屈,也非常困惑。


    細細一想,學生覺得自己年輕無知鋒芒太露,得罪什麽人了,所以才會出現這樣令人難堪的尷尬。


    校長,學生的成長每一步都是校長栽培提攜的結果,校長定能看到學生不是那種貪戀權力、不知自己斤兩的人,可是……可是校長,學生也愛麵子啊!撤下學生的副軍長兼參謀長沒什麽,學生也不願頂著這個有名無實的虛銜,可是軍政部和參謀本部至少在此之前要知會學生一聲吧?如今這樣,讓學生怎麽去麵對眾多同僚?怎麽去回答昔日麾下將士們可能的詢問?”


    蔣介石恍然大悟,站起來輕拍腦門,大聲解釋:“這事辦得不像話、辦得不像話!之前我已經明確表態,要等你回來征求你的意見才能最後決定,估計是軍政部太著急,太欠考慮了,雖然王均和金漢鼎兩師大半主力需要北調淮海,但也可以先調動後確定主官任命……安毅,你不要有別的想法,估計是軍政部和參謀本部的人對我的意思領會錯誤,才會造成這樣的尷尬局麵,回頭我讓他們向你鄭重致歉,你不要因此有什麽思想包袱。”


    安毅恭敬答允:“學生遵命!校長,學生本就不願意當什麽軍長副軍長,眼看昔日老教官老上司大多仍在師長、旅長位置上默默努力,學生心裏不好受,當個師長學生也都誠惶誠恐的,在軍校學生也不敢以老師的身份自居,一直認為自己仍然是學子中的一員。因此,學生懇請校長答應,等學生匯報第三個方麵的計劃之後,校長要是采納的話,不要任命學生去負責指揮,懇請校長另行安排,學生想回到軍校去搞搞研究,也能借此機會慢慢除去身上的浮躁之氣。”


    蔣介石微微一笑,擺擺手重新坐下:“你先把第三方麵的計劃說出來,我自有考慮。”


    “是!”


    安毅接著切入正題:“第三個計劃仍是針對四川,但也把黔北和黔西的遠景包括在內略作考慮。


    學生設想,既然中央政府要向全**民表示對西北人民的真切關懷,把全中國人民視為一個整體一視同仁,就不能不考慮正在逃往南麵而且越來越多的災民賑濟問題,否則弄不好花費巨大人力財力不說還得留下罵名,更會被各地軍閥借此造謠中傷攻擊中央。


    基於這一原因,學生認為接納和安置災民的工作迫在眉睫,也沒有任何輾轉的餘地,在回程中學生為此與賀總監詳細商議反複權衡,一致認為常德至湘西地區隻要同心同德伸出援手,接納十萬災民不成問題,多了就不敢說了,苦上一年半載就會挺過去,就能讓十萬計的婦女兒童和青少年逃過一劫留下一命。


    如果校長和中央認為可行的話,請挑選一位賢才擔任湘鄂川地區賑災安置總指揮,盡快調動目前僅有的江西省保安司令部麾下的工程兵團進入湘西,搭橋修路,建起臨時安置災民的簡易房,組織災民開荒種植、捕撈務工等等,用盡一切行之有效的手段,發起一場轟轟烈烈的生產自救運動。


    待一切穩定下來,校長可密令這支工程兵部隊火速修建湘西通往川、黔的公路,同時要求湘西四十四軍為這一浩大的秘密工程提供掩護保駕護航,隻需一年到一年半時間,川東南、湘西和黔西北就能連成一片,效忠於中央的四十四軍、黔西北石珍部共計近四萬五千將士控製的區域將會成倍擴大,屆時,川黔軍閥就不能以這樣那樣的理由,為了自己的既得利益和霸主地位拒絕中央的實際領導,如果地方軍閥一意孤行還想割據領土擁兵自重,隻需張弘欒將軍、石珍將軍向全國發個通電,呼籲中央為平息川黔長達十餘年的戰亂、解救苦難深重的川黔人民於倒懸即可,我中央軍各師就能在全國的一片歡呼聲中昂首闊步堂而皇之地進駐川黔,進而給雲南各路軍閥施加更大的壓力。”


    蔣介石久久凝視忐忑不安的安毅,長歎一聲,緩緩走向窗前,望著窗外枝頭的嫩芽,感慨萬千:


    “沒想到如此深遠高明的計策,會出自我學生之手,安毅,你讓我很驚訝也很欣慰,看來,我還是低估你的才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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