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憩園。


    乘坐著錢大鈞和安毅的轎車緩緩駛入,安毅看到院子裏已經停了好幾輛小車,心頭不由一凜。


    剛剛走下車,隻見久違的賀衷寒迎了上來:“安師弟,近來可好?”


    安毅大喜過望,伸開雙手,使勁地和賀衷寒抱在了一起:“師兄,你到日本明治大學進修快兩年了,可想死我了。這回回來,不再離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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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衷寒臉上閃過一絲尷尬:“謝謝師弟,愚兄其實年初就回來了,不過事務繁忙,一直無緣與你相見。這次校長召喚,我才有空回到南京,我想以後都不會出國了吧。”說到這裏,賀衷寒鬆開安毅的手,指著他的軍銜羨慕地說道:“五年前愚兄就是少將了,現在還是少將,倒是師弟你遠遠地走在了前麵,現在已經是中將加上將銜,不得了啊!”


    安毅知道自蔣先雲故去、陳賡出走之後,賀衷寒一直以黃埔精神領袖自居,現在安毅以黃埔四期生的身份獨占鼇頭,其他諸如尹繼南、胡宗南、曾擴情等人也已晉銜中將,反倒是他這個當初的黃埔三傑之一有些尷尬。安毅安慰地說道:“師兄何必自謙?你的能力眾所周知,這些年主要是你長期在外留學,沒法建功立業,一旦時機到來,我想很快就會又走在前麵。對了師兄,回國後你在幹什麽?”


    賀衷寒剛想回答,這時錢大鈞已經走下車來,賀衷寒連忙向錢大鈞敬了個禮,錢大鈞向兩人笑了笑:“大家稍後再敘舊吧,安毅,你先跟我進去,估計校長已經等不及了。”


    安毅抱歉地向賀衷寒點了點頭,然後在賀衷寒複雜的目光中,跟在錢大鈞身後登上台階。


    隻見會客室裏已經坐了一排人,曾擴情、胡宗南、戴笠、滕傑、康澤等黃埔師兄弟濟濟一堂,一個個正襟危坐表情嚴肅,等候著蔣總司令的召見。看到安毅後,眾人全都忍不住笑著點頭,現在的安毅,無形中已經成為黃埔的領軍人物。


    安毅在胡宗南和戴笠中間的空位坐了下去,小聲問道:“都有誰進去過了?現在裏麵是誰?”


    胡宗南不敢開口,戴笠卻輕聲回答:“最先進去的是何應欽,然後是銘三兄,第三個是劉經扶,還有顧墨三、陳辭修等先後覲見,咱們黃埔生中,君山是最先進去的,現在裏麵的人是上海市長張群張嶽軍。”


    安毅點點頭,心說這次會見的陣容還真是強大,幾乎囊括了蔣介石所有的親信部下,老蔣下野後無論誰來當這個家,都無法調動這批驕兵悍將,舉步維艱。


    這時胡宗南倒是忍不住開口了:“師弟,你看校長大張旗鼓地召見咱們,到底是為什麽啊?”


    此時胡宗南已經出任第一師師長快一年了,受到蔣介石的極大寵信,在黃埔係帶兵將領中晉升速度僅次於安毅和尹繼南,開始有意無意地在身邊聚集人才自成體係,俗稱“少壯派集團”,安毅的弟弟冬子如今已是第一師上校團長,極得胡宗南的器重。


    安毅見戴笠和曾擴情等人臉上一片凝重,不由微微一笑:“我說老胡,你現在終於得償所願,成為胡司令了,怎麽連這個也看不透啊?校長這是在為下野預作安排呢!”看到胡宗南怒目圓睜就想發火,安毅連忙勸慰:“你急什麽急?校長下野隻是暫時的,你看看這兒的陣容,誰上台彈壓得住?還有現在國家內憂外患,日本人步步緊逼,沒有校長在前麵頂風冒雨,想憑著汪精衛、孫科和林森等人來凝聚人心治理國家,完全就是鏡花水月大夢一場。我想要不了幾個月,校長就會重新回來領導大家了。”


    胡宗南想了想,悻悻作罷:“反正除了校長,誰的命令我也不會聽,要不服氣就讓他來見識一下一師弟兄的槍杆子。”


    這時隻見書房門打開,張群從房間裏走了出來。俞濟時緊隨其後,向安毅招了招手:“安師弟,校長有請。”


    安毅連忙站起,整理了一下軍容,然後跟在俞濟時身後進入書房。


    蔣介石正在和鄧文儀說話,看到安毅微微一笑,指著旁邊的沙發示意他坐下。俞濟時沏上茶,和鄧文儀一起悄悄退了出去。


    “想必慕尹(錢大鈞字)已經將我找你來的目的告訴你了,說說吧,有什麽想法?”蔣介石和藹地問道。


    安毅坐得筆直的,鄭重地表態:“謝謝校長厚愛。學生保證,隻要學生在川南一天,西南數省就是校長最堅強的後盾,隻要獨立師和二十四軍的兩個師駐防南京周邊,南京就永遠是校長的後花園。不管是誰,隻要他公然站出來反對校長,就是學生的敵人,學生一定竭盡所能,將其消滅。”


    蔣介石欣慰地說道:“好好!我心甚慰,我心甚慰啊!安毅,值此政局動蕩國事艱難之際,你能主動站出來承擔責任,我很高興。在我下野之前,有什麽需要我做到的,盡管告訴我,我會盡量滿足你的。”


    安毅低下頭,一臉沉重:“校長,學生想請您原諒夏儉和他麾下的弟兄們的冒犯之舉。江西原本是學生和弟兄們一手建設發展起來的,而贛中保安司令部又一直承擔者保境衛民護衛廠礦企業的重任,何長官說編遣就編遣,絲毫不考慮學生和麾下弟兄的感受,所以夏儉激憤之下做出逾越之舉,請校長明鑒。”


    蔣介石神色複雜地看了安毅好一會兒,長歎一聲:“唉,我想這根刺懸在你我師生之間已經很久了吧?這事怪我,我太性急了……你先別說,聽我把話講完——二次圍剿發起以來,中央軍各部寸功未建,損兵折將不說,反倒讓赤匪越發壯大,這時候敬之和暢卿上言說隻要把保安部隊編入剿匪各部,憑借著你一手創建的‘模範營精神’和對當地環境的熟悉,剿滅赤匪指日可待。我沒想到事情竟然會變成這樣,保安部隊一解散,整個江西全亂套了,幾月時間竟然匪患叢生民生凋敝,稅賦到今天隻有當初的四分之一,悔不當初啊!夏儉說起來也是你的老部下了,他能放棄升官發財的機會解甲歸田,說明他也是忠耿之人,這樣吧,回頭我讓總部發文,正式任命他為川南警備司令部副總司令,晉中將銜,在川南地區再訓練出幾隻精銳之旅來。”


    見蔣介石主動坦誠過失,安毅慌忙站了起來,連呼“不敢”,蔣介石看到安毅感激涕零的樣子,心中覺得舒服許多,示意安毅坐下,想了想問道:“你知道滕傑、曾擴情、戴笠、賀衷寒、胡宗南他們發起的那個複興社嗎?”


    安毅一愣:“學生不知。學生謹記校長黃埔畢業生不得私自參加政治活動的禁令,不敢逾越一步。”


    蔣介石讚賞地點點頭:“這就是我欣賞你的地方,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是沒有必要參合到無謂的政治中去,軍人不需要懂政治,不應參政,參政以後,生殺榮辱都由不得自己了。不過這個複興社卻並不是什麽政黨,而是以我黃埔師生為骨幹,結合全國青年之精英,切實把握民主集權製之原則而建立的一個意誌統一、紀律森嚴、責任分明和行動敏捷的社團。


    這幾年民生艱困,而軍閥、豪強遍布國家,底層平民漠然國事,中產人家惟利是圖,至於亡國禍在眉睫,而民心冷漠,無人欲應大變。一些人為一己私利,不惜毀滅掉這個國家,我黃埔師生必須團結起來,依靠集體的力量來抵抗侵略、根絕**、內除‘五鬼’(指貧窮、疾病、愚昧、貪汙、擾亂),複興我中華民族。你覺得如何啊?”


    安毅知道蔣介石肯定是對這個複興社動心了,否則不會說這麽多好話,當下一臉嚴肅地回答:“學生正不知該如何喚醒民眾,既然有這樣好的社團,學生自然願意參加。不知校長要學生做什麽?”


    蔣介石道:“其實剛開始聽到黃埔生中有這麽個小圈子的時候我很憤怒,但後來滕傑麵見我時的一番話把我打動了,他說‘外敵不可怕,可怕的是位居高層的人,變成國家社會的敵人!今天的事實是何官不貪、何人不濁,政府之無能之**,早已超過以前的曆朝曆代!先總理說革命未成,同誌努力,今天又何止是不再努力?已經是惟恐別人努力、惟恐天下不亂了!這樣才能繼續貪贓枉法!當然,如果僅僅是不努力,也倒罷了。但國家的風氣、根基,幾年時間已被敗壞一淨!如今政府中許多新貴上台,未見其革新與進取,**之象卻已呈現。再幹淨的青年,一旦步入這個社會,也立即愚昧不堪。中華民國現在是一個大染缸!長此以往,不用日本入侵,亡黨亡國的日子,也不用幾天了。’當時我的震動很大,閉門思考了好幾天,才決定任其發展壯大,以黃埔之革命進取精神為靈魂,注重精神和組織建設,重新把我們的黨、我們的政府推回正確的軌道中去。”


    安毅連連點頭,蔣介石喝了口水,接著說道:“這次下野後,我要暫時離開政治,離開你們這些學生,寄情於故鄉的山水。你身為我黃埔一員,政治和軍事影響力非同一般,必要的時候可以幫助複興社的創立,替他們解決一些實際困難。”


    安毅連忙表態:“校長請盡管放心,就算校長不說,隻看師兄們的麵子,學生也會大力支持的。”


    蔣介石笑了笑,低頭從抽屜裏拿出一張支票,伸手叫過安毅,把支票遞到他手裏:“這是我給你的川南警備司令部準備的建軍費用,夏儉招兵買馬的時候用得上,明天你就要去敘府了,現在那裏百廢待興,我不能總讓你花錢。”


    安毅眼睛通紅,把支票交還到蔣介石手裏,聲音有些哽咽:“校長,現在你比我更需要錢,還在帶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吧!學生正在出售江西的產業,手裏還有些閑錢,可以頂上一兩個月,等您複出後再給我也不遲。”


    蔣介石直直地看了安毅好一會兒,才又把錢交到安毅手裏,語重心長地說道:“安毅啊,你對我有信心,這很好,說明我們師生的心是連在一起的。我知道你的心意,不過身為你的校長,我已經覺得很愧對你了,哪裏還能讓你自己掏腰包?收下吧,處理好川南的軍務後,你到奉化溪口來,我帶你去拜祭一下我母親的陵墓。”


    看到安毅一臉感激、看都不看支票上的數字就塞進了上衣口袋,蔣介石欣慰地說道:“你先下去吧,有什麽事情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


    安毅領命而出。望著安毅挺拔堅毅的背影,蔣介石微微歎了口氣,嘴角泛起一絲玩味的笑容:“安毅,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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