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五十分,鎮江瓜洲渡。


    率部乘坐汽車到達王巷斷橋再疾奔九公裏的陸林海和弟兄們終於趕到渡口北麵的高鞠莊,氣喘籲籲的陸林海飛快爬上山崗,掏出望遠鏡觀察南麵的江段。


    通信參謀追上來喘著氣報告:“日艦像是突然發生了什麽事情,‘天龍號’快速調頭,開往上遊去了,我們追不上,隻有‘對馬號’留在了鎮江水域,似乎正在向南岸的龍門港開去。”


    陸林海略一沉吟,突然轉過頭:“對了,我記起來了!龍門港有個日本人開設的小型油庫,很可能這艘船是到那兒加油或者補給去了……小鬆?”


    “到!”


    特務連長靠了過來。


    “看到對麵鎮江港開過來的蒸汽渡船了嗎?快去,占領渡船隨後開往上遊,從北岸直駛龍門港,敵人沒那麽快完成補給,渡船也不會引起日軍的太多注意,一到就給老子衝上去狠狠揍他娘的,隨後下到機艙安放炸藥包,引爆之後率領你的弟兄們經南岸鐵路或者公路撤回南京。我讓張副官帶領一個班的弟兄去和碼頭上的憲兵隊交涉,你隻管搶船實施行動。


    為了以防萬一,我率領機炮營折回上遊,架起三十六門炮隨時支援你們,要是敵人不停靠龍門港,我就率先打擊並摧毀南岸的日本人油庫,你見機行事,無論如何一定要炸沉‘對馬號’,否則咱們就沒臉見人了。”陸林海快速分布命令。


    “是!”


    “秦參謀?”


    “到!”


    “給楊參謀長發報:‘天龍號’已逆江而上,脫離我打擊範圍,建議參座組織力量,提前迎敵實施打擊。”


    “是!”


    ……下午五點,上海公共租界英國領事館。


    一輛黑色轎車在租界警局三輛滿載警察和英國士兵的大小汽車護送下徐徐開來,緩慢停靠在圍攏兩百餘名中外記者的領事館大門前。


    英美兩國的領事官員、英軍遠東海軍司令凱利、國聯調查團長李頓、上海市長吳鐵城、特別談判代表黃郛、十九路軍司令蔣光鼎、軍長蔡廷鍇等十餘人走出大門迎接,記者們的閃光燈“劈劈啪啪”閃耀個不停。


    當人們看到鑽出車門的中央軍委談判代表竟然是年輕名將安毅時,無比驚訝,短暫的平靜過後,中國記者們情不自禁發出陣陣歡呼,外國記者則是麵麵相覷聲聲驚歎,終於從安毅的出現體會到中**隊誓死抵抗的作戰決心。


    身穿中將禮服、頭戴將官金邊大蓋帽的安毅禮貌地上前,與各國領事、國聯調查團成員一一握手致意,輪到熟悉的英軍司令凱利時,安毅禮貌敬禮,用流利的英語問好。


    凱利點頭一笑,熱情地握著安毅的手,歎息道:“尊敬的安,見到你很高興,不過你的出現恐怕不會給今天的談判帶來什麽好結果了,但卻給各國記者無數的聯想和預測啊!”


    安毅微微一笑,指了指正門上方破碎的玻璃,低聲笑問:“還沒換上新的?”


    眾人一愣,隨即搖頭苦笑起來,請安毅移駕入內,準備繼續展開談判,日本代表還在裏麵等待。


    安毅向剛從北京趕來不久的英國公使藍普生低聲說抱歉,走到吳鐵城和蔣光鼎等人麵前,小聲商議了幾句,笑了笑轉向門口的兩百餘名中外記者,摘下帽子揮手示意:


    “謝謝記者朋友們,謝謝大家對中國神聖的反侵略戰爭的同情與支持,正是你們筆下的一篇篇報導,讓世界人民認識了侵略者的真實麵目,明白發生在上海的這場戰爭的殘酷與無奈,明白中國人民不屈不撓抗擊侵略的決心和勇氣……不過,我的衷心感謝並不包括在場的日本記者,可惜他們個子普遍都很矮小,夾雜在英俊美麗的女士們先生們之中,見不到他們憤怒的表情……”


    記者們轟然大笑,無數的問題通過各種口音向安毅飛來,安毅伸出雙手,示意大家安靜:“尊敬的朋友們,請原諒由於時間關係,我不能一一回答大家的問題,在此我特向大家宣布一個消息:


    一個半小時前,中華民國中央軍事委員會向全軍宣布任命,從今日起,本人將擔任淞滬作戰部隊前敵總參謀長,在蔣光鼎將軍和蔡廷鍇將軍的領導下,與十九軍三萬八千將士們一起,為保衛神聖的國土而努力。謝謝!”


    安毅說完轉身入內,記者們想提問題都沒機會,藍普生搖了搖頭,心想這下什麽也別談了,這個中國鷹派將軍的到來,不讓談判雙方打起來就算順利的。


    十分鍾後,各方代表均坐到了英國人氣派的會議室裏。


    在日軍司令鹽澤幸一身後落座的石川浩一看著安毅後,禮貌地鞠躬致禮,眼裏卻充滿了無奈與傷感。鹽澤幸一、日本上海公使館助理武官田中隆吉眼中寒光隱現,惡狠狠地盯著安毅看了好一會兒,日本總領事村井蒼鬆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見到安毅,心中驚訝,臉上卻一片冷漠。


    安毅神色如常,不喜不怒,端坐在蔣光鼎下首,用心傾聽英國公使藍普生和調查團長李頓禮節性的發言,一雙深邃的看不出喜怒哀樂的眼睛卻將對麵的日本談判代表逐一打量,令日本人惱火不已,卻又無法發作。


    李頓的話剛停,兩名中日語翻譯尚未來得及進行翻譯,助理武官田中隆吉立即站起,用日本話嘰裏旮旯叫喊起來:


    “我們強烈要求成立國際特別調查組,對今日淩晨零點二十分發生的野蠻爆炸進行嚴格而迅速的調查,找出責任人,嚴加懲處!”


    安毅聽不懂日語,聽了身後翻譯的解釋,微微點了點頭,本來對此問題已經很不耐煩的英美兩國公使和領事卻意外地低聲商量幾句,隨即齊齊望向中方代表。


    蔡廷鍇極為惱火想站起來,安毅卻拉住他衣角,低聲說道:“一個小小的助理武官,不值得將軍這樣的身份和他說話,讓我來吧。”


    安毅征得吳鐵城和黃郛的同意,站起來靜靜望著田中:“本來,我根本不屑回答你這個非常愚蠢的問題,但是看到我們主持正義的各國朋友對此似乎很感興趣,我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教育你幾句才是。”


    “八嘎!你說什麽?”


    田中憤怒地站起來,顯然這孫子和村上、石川幾個一樣聽得懂中國話。


    安毅微微皺了皺眉頭,繼續說道:“日本人把中國什麽都學過去搶過去,就是沒學會中國人的涵養,實在太遺憾了……”


    “你……”


    “坐下,田中君!”


    村上嚴厲地嗬斥,臉上閃過一絲戾色,後排的石川難過地搖搖頭,知道安毅的詭計得逞了,幾句話就讓田中出醜,換來各國使臣對日本代表團的強烈不滿和厭惡。


    安毅轉向藍普生等人,露出禮貌微笑:“剛才我乘車進入租界的一路上,看到不下於三輛日本軍車拉著炮彈箱駛過公共街道,車頭和車廂上坐滿了全副武裝的日本官兵,卻沒有看到一個中國人手裏哪怕拿著一把指甲刀。還有,國聯調查團的諸位先生們剛剛風塵仆仆從北平趕來上海,從去年的九.一八事件開始不久先生們就到東北進行調查,一直到現在,估計這會兒先生們心裏已經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九.一八事件的起因讓我想起了一九二八年四月至五月間日本軍隊對一個主權國家的公然侵略和對國際法的野蠻踐踏。聽說日本人非常喜歡研究中國的曆史,特別是兵法和戰爭典籍,他們非常崇拜中國三國時期的軍事謀略,卻總是學不會,來來去去隻學到了一招而且反複使用,樂此不疲,這一招便是經常把自己人弄死,然後無恥地栽贓嫁禍對手,從而用這種卑劣的借口,發起對一個主權國家的侵略。四年前的濟南事件是這樣,去年的九.一八事件也是這樣,剛剛發生的上海事件還是這樣,不過這次他們做得更絕一些,唯恐達不到轟動效應,竟然弄出個震動全世界的大爆炸來表現他們的無辜和受到的嚴重傷害,以便於擁有更為充足的理由侵略中國。


    非常遺憾,這種拙笨的自殘式的愚蠢手法,已經被善良的熱愛和平的人民所識破,我很擔心下次他們會弄出更大的事情來傷及無辜。


    在此,我強烈建議主持正義、堅持真理、崇尚民主和人權的歐美各國不要再讓日本軍隊的軍隊和軍火通過公共租界,更不能允許日本人把公共租界作為交火的戰場,否則,受害的將會是無辜的各國友人。


    藍普生先生、諸位尊敬的先生,我的話講完了,最後建議藍普生先生,散會後讓村上先生賠償使館損壞的玻璃。”


    眾人忍不住笑了起來,日本代表則氣得拍案而起,罵罵咧咧商量幾句,集體轉身就走,會議至此流產,英美兩國使臣上去勸都勸不回來。


    英國人立頓走到若無其事的安毅麵前,感慨地說安毅不去作外交家真是可惜了。安毅莞爾一笑禮貌致謝,與熟悉的英美兩國武官低聲交流片刻,嚴肅地對凱利說道:


    “先生,從日本人的增兵速度來看,大戰很快就要爆發了,租界當局若是繼續允許日本人橫行無忌的話,很可能極大地傷害中國人民和軍隊的感情,為此我們的吳市長、黃特派員和中央政府多次與各國朋友交涉,並提出誠摯的請求,可是,一直沒有看到各國拿出行之有效的方法加以製止,這讓我很擔心,現在是紀律嚴明的十九路軍將士參戰,要是戰火真正升級,隨著參戰部隊的不斷增加,我們中央軍委很難約束那些地方軍隊,中國的情況想必在座的先生們都很了解,我們的中央政府雖然在名義上統一了全國,但是實質上仍處在令人擔憂的分裂之中。”


    “謝謝將軍的坦率,這一問題也是我們目前急需解決的重要問題,最遲明天,租界各國都會聯合發表抗議書,敦促日本政府和軍隊遵守共同製定的法律。”凱利嚴肅地回答,吳鐵城和黃郛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安毅卻笑著說道:“非常感謝各位!還是強大的國家才有強大的影響力和發言權,相信各國的聯名抗議,能夠極大地約束狂妄的日本人,千萬不要像我們這樣,一份份抗議書比不上一張張手紙。”


    凱利啞然失笑,突然意識到安毅話裏暗含的譏諷,不禁搖了搖頭,哭笑不得。沉吟了一會兒,凱利決定放過這個問題,低聲問道:“將軍,你們的海軍是否在長沙和九江江段與日本海軍發生了激戰?”


    “不錯,我正要向先生和各國武官通報,借此機會一起說了吧,嚴格來說,自從日本軍艦突然炮擊我國神聖的首都南京之後,戰爭已經在無形中升級,雖然兩國均未正式宣戰,但是也是實質上的戰爭了。


    不單止中國海軍會竭盡全力打擊日本侵略者,所有的軍隊包括民兵都會被動員起來,如果日本人再敢將炮火射向長江沿岸任何一個地方,我們就會讓他們滅亡,整條長江就會形成日軍的葬身之地,而且我們有信心也有能力重創不可一世的日本海軍,再也不會讓日本任何一艘戰艦進入長江。”安毅嚴肅地聲明。


    凱利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安毅,邊上的各國武官也都像聽到神話故事一樣哄聲大笑起來。


    吳鐵城和黃郛不悅地望著安毅,微微搖了搖頭,心裏在想安毅畢竟血氣方剛,太過年輕了,剛才表現得非常完美,怎麽一下子就說出這等不自量力的話來惹人譏笑。


    蔣光鼎與蔡廷鍇卻沒有笑,他們接到了密報,知道九江水域繳獲了日軍兩艘船,而駐紮在九江的水警部隊就是安毅原來建立的部隊,所以他們不覺得有什麽荒唐之處,隻是覺得安毅的話略微誇張了一些罷了。


    誰知安毅哈哈大笑,對凱利和武官們再次說道:“諸位的笑我能體會到,估計正在外麵耐心等待的記者朋友們聽到我的這種言論,也都會發笑,而且笑得比諸位更大聲,不信的話,我們出去試試怎麽樣?”


    武官們麵麵相覷,凱利關心地上前一步,低聲勸慰道:“安,還是算了吧,我們朋友之間開開玩笑也就罷了,如果媒體得知這些言論,恐怕會對你的形象極為不利。”


    “沒關係的,今天我很高興,因為我終於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出來指揮中國的軍隊和日本人作戰了,所以,我必須給所有的朋友和我們的人民帶來一點兒歡樂,嗬嗬!請!”安毅說完大步走了出去。


    吳鐵城幾個想勸阻都來不及,凱利等七八個武官和李頓等人都非常感興奮地跟隨出去,想親眼看看這一有趣的情景,瞧瞧這個英俊而傲慢卻又令人情不自禁感到喜歡的中國年輕將軍怎麽出醜。


    麵對一擁而上嘈雜喧鬧的記者,安毅雙手虛按大聲吩咐安靜,等現場兩百多記者全都安靜下來,安毅揚起高傲的頭顱,大聲宣布:


    “從今日起,我們的軍隊將開始對日本侵略者深入長江的所有船隻進行毫不留情的堅決打擊,定會讓日本侵略者付出慘重代價,讓他們狼狽而逃,抱頭鼠竄,再也不敢把船開進長江中上遊一步!”


    記者們驚愕瞬間,突然爆發陣陣大笑,特別是歐美記者和日本記者,就像聽到個瘋子說他要飛上月亮一樣,情況果然與凱利等人想象的一模一樣,現場笑聲不絕,每一個人都不相信。


    安毅禮貌地揮揮手,在侍衛和英國當局軍警的幫助下,鑽進轎車駛離租界,其他談判代表也坐在後麵的轎車上,一路開向城北十九路軍司令部。


    凱利與幾個武官朋友樂不可支地回到使館大廳,一直在熱議安毅是不是瘋了?或者是有別的什麽企圖?這時英軍情報官大步迎上前來,交給凱利一份電報,凱利看完呆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語。美國武官助理霍華德見狀有異,連忙上前詢問怎麽了?法國武官和意大利武官也都圍上來關切詢問。


    凱利緩緩掃視眾人:“這個消息不用保密,相信諸位回到自己的使館,也會接到相同的情報。中午開始,中**隊在長沙、重慶、漢口、宜昌、南京、九江、鎮江和江**域,展開全麵的突然的對日打擊,目前我接到的南京密報是,上午十一點炮擊南京城的兩艘日本軍艦受到襲擊,‘對馬號’在鎮江水域被炸沉,‘天龍號’在儀征上遊和南京之間的水域遭受數十枚炮彈襲擊,直接命中二十一發炮彈,甲板上的一切幾乎全都毀了,‘天龍號’艦長估計很優秀,把已經幾乎完全失去動力沒有抵抗能力的船開出炮火射程,在另一艘增援軍艦的牽引下,迅速東下。即使是這樣,日本海軍的損失也極為慘重,尤其是榮譽。”


    “我的上帝……”


    “這是真的嗎……”


    眾人一片驚呼。


    凱利長歎一聲:“我們年輕的中國將軍沒有說大話,他說了也做了,這是多麽了不起的成績啊!我真希望盡快知道他是怎麽幹的。”


    霍華德望著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大聲感歎:“狡猾的安,可怕的安……似乎沒有什麽他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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