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毅很早就起來了,昨夜的熬夜視察並未讓他精神萎靡,反倒由於好消息連連而更顯神采奕奕。


    計算機攻關小組發明的這台計算機占地麵積近二十平方米,幾乎把一間屋子塞滿了,重量大約近五噸,消耗電力近二十千瓦,進入實驗室後各種電子設備發出的電子流和電磁場,讓安毅感到非常不舒服,連頭發都自動豎立起來。現在這台龐然大物簡單地從事密碼破譯和複雜數字的運算,數十位來自美國和歐洲的科學家,在歸國電子專家陳家瑛教授的領導下,從事計算機的研究。


    這一台計算機體積太過嚇人,運算速度也不快,唯一的作用便是驗證了機器運算的可能,下一步的研究方向是提高運算速度,同時想辦法壓縮計算機的體積,向小型化方向發展。


    視察完計算機項目小組,安毅又走訪了其他物理、電子、化學等攻關小組,慰問了工作在第一線的科學家後,才滿意地回到翠屏山東麓的那棟幽靜小院休息。今天一大早,安毅與聞訊趕來的顧長風、趙瑞、鄧斌、丁誌誠、楊冠等老弟兄見麵,又談起了許繼慎師兄的事情,眾兄弟都說還是當軍閥逍遙自在,不怕高層如何變更,也不怕路線變來變去,隻要手中有槍杆子,便什麽也不怕。安毅詢問是否要出手挽救蘇區那些被肅反的黃埔師兄弟,能否想辦法影響紅軍高層時,大家都覺得不妥,除了擔心老蔣的看法外,對方也未必會領情,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最好少幹,最後安毅隻得作罷。


    和兄弟們一起吃過稀飯饅頭,安毅讓大家各自散去,做好本職工作,便帶著早餐去見韓玉姐弟倆。


    姐弟倆早就起來了,韓玉脫去那身早已洗得發白的灰色粗布衣褲,換上安家軍常用的迷彩服,腰間再紮上一根武裝帶,整個人顯得英姿颯爽,撩人眼球之極。安毅連連點頭,心說這丫頭身材高挑苗條,簡直是天生的衣架子,可惜生逢亂世,要放在自己那個年代,不是選美冠軍便是名模,自己這等小人物根本就沒辦法靠近。


    經過這兩天的接觸,韓玉對安毅有了很大的改觀,整個人也逐漸變得開朗起來,看到安毅後竟然主動問了聲“好”,讓他開懷不已。安毅轉頭打量了一下,看到房間的窗戶已經洞開,牙刷和毛巾都有用過的痕跡,知道二人已經漱洗完畢,便遞上竹籃,將盛著饅頭和稀飯的瓷碗擺到房間裏唯一的小幾上,然後招呼吃早餐。


    韓玉穿上迷彩服後,雖然很合身卻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對著床頭的鏡子看了又看,發現整個人的氣質與以前迥異,非常不習慣,待看到安毅欣賞讚歎的目光,俏臉一紅,心情頓時平靜下來,立刻便接受了現實。


    三童子大口大口地吃著饅頭,韓玉喝了點兒稀粥便不吃了,秀眉微蹙,望向安毅,怯生生地問道:“我可不可以不去念書,一直跟在你身邊,幫你做事啊?”


    安毅正在欣賞小丫頭喝粥的美態,冷不丁聽到這麽一問,差點兒順口應承下來,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反而問道:“你都會些什麽?憑什麽覺得可以留在我身邊幫我呢?”


    韓玉想了想:“我會中醫,會診斷一些簡單的病症。”


    安毅指指門外:“說起中醫,你肯定沒有老沈在行,在沒有青黴素和磺胺等消炎藥物的情況下,他的手段比西醫還要厲害,北伐時咱們軍中許多戰士,便是他一手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的。你覺得你比他更在行嗎?”


    韓玉這兩天對總是跟在安毅身後麵無表情目光卻很嚇人的沈鳳道一直非常好奇,聽安毅這麽一說,不由吐了吐舌頭:“原來他是你的隨身醫官啊……這樣,我會一些拳腳功夫,出危險的時候我可以保護你的安全!”


    安毅笑了:“老沈可以飛簷走壁,飛花摘葉傷人性命,你可以嗎?”


    韓玉瞪大了眼睛,這個時候才知道原來沈鳳道這麽牛,難怪總是擺出一副酷酷的樣子。韓玉皺了皺眉頭,沉思一會兒又道:“我會帶兵打仗,金華山赤衛隊就是我一手建立並且發揚壯大的,我們參與了多次對白狗子的侵擾阻擊,毛委員都稱讚我們打得好!”


    安毅笑得更燦爛了:“指揮作戰方麵我們不缺好手,而且比起你們更為專業,至於襲擾作戰,各師的特種大隊都是個中精英,如果你多收聽廣播,便知道獨立師特種大隊幾百人在上海崇明島上輕鬆幹掉上千日軍的優良戰績,比起你們的小打小鬧,我想你自己也知道誰在行了。”


    韓玉泄氣了:“原來我真的一無是處……對了,我還會唱歌,什麽歌曲聽過一遍就會唱了……”


    安毅懷疑地問道:“真的?”


    這下韓玉不樂意了,翹著嘴問道:“這麽看不起人……你在被我們押往二十八團路上唱的那首歌我還清楚記得,要不要我唱給你聽……”


    安毅點了點頭:“當然要聽了,我就怕你唱不好,會折磨我的耳朵。”


    韓玉白了安毅一眼,站起來走到窗戶邊,眺望蒼翠的山巒,心潮起伏,輕輕咳了一下,婉轉動聽的歌聲隨即響起:


    “夜半三更喲——盼天明,寒冬臘月喲——盼春風,若要盼得喲——紅軍來,嶺上開遍喲——映山紅……”


    唱著唱著,韓玉的眼淚“唰唰”地流了出來,顯然是想起了以前的生活,想起了親人和戰友,甚至想到了更多……不過現在,她卻變成了無家可歸的孤雁,變成了戰友們唾棄仇恨的對象,那種揪心的疼痛,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但她的歌聲卻一點兒也沒有顫抖哽咽,反而更為深情動人,直扣人心。


    “……嶺上開遍喲,映山紅……嶺上開遍喲……映山紅……”


    待餘音散去,安毅才從那幽美淒怨又滿含希望的意境中掙脫出來,看到韓玉香腮邊上晶瑩的淚珠,心底微微歎息一聲,臉上卻表現出一副振奮的模樣,使勁地拍了拍手,大聲讚歎:


    “韓玉,你唱得真的很不錯,至少比我唱得要好,很難相信你才聽我唱過一遍……我現在終於相信你有唱歌的天賦了!”


    韓玉一直沉浸在悲傷中,聽到安毅這麽一說,頓時掙脫哀思,興奮地問道:“這麽說來,我可以留在你身邊了?”


    安毅搖了搖頭:“不,正因為你有天賦,所以更要學習深造,不能辜負上天給你的好嗓子。”


    看到韓玉一臉失望的樣子,安毅笑著解釋:“現在我們川南還沒有正規的文藝兵,沒辦法在戰士們繁重的訓練和艱苦的行軍後,及時得到精神上的舒緩和安慰,長期累積下來,便會變得沒精打采,嚴重影響軍心士氣。我原本一直想抽調人手籌建文工團的,可是卻沒有發現這方麵的人才,現在既然有你樣的好苗子,如果我不好好發掘利用就太失職了!相信我,你比我想象的還要好一百倍一千倍,川南的文工團一定會在你手裏發揚光大的!”


    韓玉臉紅了:“我哪兒有你說得那麽好啊……我……我字識得不多……恐怕幹不好……”


    安毅鼓勵地說道:“其實很簡單,我們川南有許多文化掃盲班,我們二十四軍軍部也辦有一個識字班,裏麵大多是各級指揮員的家屬和孩子,你和三童子進去學習一點兒問題也沒有。待字認得差不多了,我就安排人教授你學習樂譜,川南的很多白俄學者以前就是音樂家,有他們的指導,我相信你的藝術修養會很快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待學得差不多了,就出來幫我組建文工團,幫我帶一批文藝兵出來。”


    韓玉低下頭:“可我隻會唱蘇區的歌,不會唱你們這邊的歌啊……”


    安毅笑著說道:“這根本就不是難題,我會唱很多歌,以前一直沒有像你這樣的人才,往往我唱上好幾十遍別人也記不住,所以我就索性不唱了,等你有了基礎,我就一一唱給你聽,相信要不了多久,這些好聽的歌就會傳遍川南,傳遍整個西南地區,甚至會傳向全中國。”


    韓玉崇拜地看著安毅:“你說的是真的嗎?可是從小我爸爸就告訴我,作詞作曲是很難的,你怎麽會那麽多歌啊?”


    安毅瞪了她一眼:“怎麽,信不過我啊?好,我現在就給你露一手……”


    想了一下,安毅望向遠處田野上清幽幽的麥苗,引項高歌:


    “我們的家鄉——在希望的田野上——炊煙在新建的住房上飄蕩——小河在美麗的村莊旁流淌——一片冬麥(那個)一片高粱——十裏(喲)荷塘十裏果香——哎~咳喲~嗬呀兒咿兒喲——咳!我們世世代代在這田野上生活——為她富裕為她興旺……”


    ……同是這天早上,瀘州城郊的一個小村裏,早起的西南農學院陳般年院長帶著幾位助手,匆匆走進了溫室大棚,今天是五畝田的實驗雜交水稻收獲的日子,陳般年心中牽掛,來不及收聽川南廣播電台每天早上七點半的新聞報道,早早地就出門了。


    水稻從古至今畝產從未超過三百公斤,通過雜交可以使水稻高產的想法是安毅在老南昌江南理工大學和來自全國各地及從海外歸來的生物學家、農業專家座談時提出來的,後世的高中生物課程中就有雜交水稻的三係法和兩係法的育種方法的專題,安毅隱約記得一些,再加上袁隆平對解決中國吃飯問題所做出的巨大貢獻,安毅還曾看過電影《袁隆平》和讀過人物傳記,對一些大致的技術有所了解。


    安毅憑借著記憶,在和專家學者的交流中把水稻分為三類,一類叫雄性不育係,這一類雄性退化但雌蕊正常的母水稻,由於花粉無力生活,不能自花授粉結實,隻有依靠外來花粉才能受精結實。因此,借助這種母水稻作為遺傳工具,通過人工輔助授粉的辦法,就能大量生產雜交種子;第二類是保持係,這是一種正常的水稻品種,它的特殊功能是用它的花粉授給不育係後,所產生後代,仍然是雄性不育的。因此,借助保持係,不育係就能一代一代地繁殖下去;第三類是恢複係,這是一種正常的水稻品種,它的特殊功能是用它的花粉授給不育係所產生的雜交種雄性恢複正常,能自交結實,如果該雜交種有優勢的話,就可用於生產。


    但要,雜交水稻要從理論轉化為實際,還得靠科學家的手才能實現。


    在安毅“必須更正水稻為自花傳粉植物而無雜種優勢的觀念”、“尋找合適的野生的雄性不育株來作為培育雜交水稻的基礎”、“把雜交育種材料親緣關係盡量拉大,用一種遠緣的野生稻與栽培稻進行雜交”等構想指導下,美國從事多年糧食研究、後受歐耀庭邀請歸國擔任江南理工大學農學院院長的陳般年帶領助手和弟子數十人,開始對水稻進行專題科研。


    為取得親緣關係很遠的雄性不育株,陳般年及助手深入全國各地,終於於前年下半年在海南崖州北郊一個水坑沼澤地段找到了一片約半畝麵積的普通野生稻群。當時正值野生稻開花之際,陳般年對水稻雄性不育株有很深的感性知識,他在野生稻群中一株一株地仔細觀察,終於發現了幾十株雄花異常的野生稻穗,雜交水稻的研究取得了突破性進展。


    雜交水稻要在大麵積生產上應用,首先必須要解決年年獲得大量雜種第一代種子的問題。由於水稻是雌雄蕊同花的作物,花器小,每朵花隻結一粒種子,要用人工去雄雜交來獲得大量雜交種子是很困難。


    陳般年在安毅思想的指導下,讓繁殖田和製種田間隔相連,繁殖田種植不育係和保持係,當它們都開花的時候,保持係花粉借助風力傳送給不育係,不育係得到正常花粉結實,產生的後代仍然是不育係,達到繁殖不育係目的,隨後便可以將繁殖來的不育係種子,保留一部分來年繼續繁殖,另一部分則同恢複係製種,當製種田的不育係和恢複係都開花的時候,恢複係的花粉傳送給不育係,不育係產生的後代,就是提供大田種植的雜交稻種。由於保持係和恢複係本身的雌雄蕊都正常,各自進行自花授粉,所以各自結出的種子仍然是保持係和恢複係的後代。


    通過一代代栽培,三係的種子越來越多,種植的麵積越來越大。江南理工大學農學院遷移到瀘州並更名為西南農學院後,專門劃撥資金成立了溫室大棚,並辟出五畝田專供水稻使用,為了授粉方便,還特意安裝了風扇。


    今天便是實驗大棚裏五畝稻田收獲的日子,陳般年異常重視,昨天給安毅去了電報報捷後,今天便親自帶領學生來收割。


    到下午四點時,稻穀全部收割完畢,每一粒糧食都歸了倉,安毅也在這個時候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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