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萬國跑馬場北麵的武漢行營直屬部隊靶場上,聚集了足足三千多官兵,外圍是剛剛結束一天訓練的行營警衛部隊,一排射擊位置周圍和前方靶位邊上,全都是蔣孝先麾下精銳的衛士,王世和率領的內衛組則緊緊跟隨在蔣介石身邊。


    蔣介石從安毅手中接過嶄新的半自動步槍,從槍口到槍托,一點點仔細打量,看到妙處,不住點頭嘉許。


    宋子文、黃紹竑、葛敬恩、何成浚等人站在旁邊,興致勃勃地傾聽安毅的低聲介紹,從最新設計的槍口消焰器到刺刀座和巧妙的通條位置,從精致的瞄準器刻度到槍栓和扳機,再到更適合中國官兵身材的槍身槍柄選材和造型,大家對這支在數秒鍾內能輕鬆更換彈夾、擁有更好的連續射擊性能的步槍讚不絕口。


    蔣介石興致盎然地以立射姿勢瞄準百米外的半身靶打完十發子彈,報靶成績為八十五環,頓時贏來陣陣掌聲和一片恭維。


    緊接著黃紹竑和葛敬恩當仁不讓,試射了半自動步槍,接著又抓起桌麵上的中正二式衝鋒槍,對百米靶和五十米靶先後進行點射和連射,侍衛長王世和更加過分,連續打完六個彈夾拿到報靶成績,愛不釋手地端著槍向蔣介石提出要求:盡快裝備到警衛部隊。


    黃紹竑打完三個三十發彈夾,把手裏的衝鋒槍翻來覆去看了又看,非常感慨地說想不到我們國家也能生產出這麽傑出的機關槍,還把此槍與太原廠和金陵廠的仿德製花機關槍、仿美製湯姆遜衝鋒槍進行了優劣對比,直言中正二式無論是巧妙的設計、製造工藝、恰到好處的重量長度和漂亮外形都勝出很多,何成浚和葛敬恩隨聲附和,對安毅麾下的兵器研究所和湘西兵工廠的技術水平大加稱讚。


    安毅樂嗬嗬地說正是借鑒了歐美各國特別是湯姆遜衝鋒槍的設計,才有了目前這支可以稱之為真正意義上的衝鋒槍的誕生,其中僅僅是改良彈夾裝卸結構簡化進彈和拋殼零部件,就讓研究所三十餘名設計師和技師沒日沒夜忙了四個月。


    宋子文一直在邊上默默地看著,沒有打過一槍,也沒有給出一句評價,等一群將領圍著蔣介石熙熙攘攘嘮叨完畢,宋子文上前對蔣介石說道:


    “這兩種槍都是難得的新式武器,性能很優越,更為難得的是,這是我們自己改良自己設計的,不存在巨額的技術轉讓費和繁瑣的授權生產程序。特別是這種半自動步槍,僅從射程、射速和彈夾容量來說,就比目前大量裝備部隊的德製步槍和漢陽步槍先進很多,而剛才聽說其造價僅比漢陽步槍高三成,完全可以進行批量生產,分批裝備中央軍各部,再慢慢向其他各軍進行推廣。


    “我建議委座要求安毅將軍的兵器研究所,將這兩種槍的設計圖紙和檢驗模具,無條件提交軍委兵工署,並由已經完成設備更新的江南廠、金陵廠和漢陽廠一起開始批量生產,這對我軍正規化建設意義重大。”


    眾人一聽,全都停止了說話,一個個含笑望向安毅和蔣介石,看安毅和蔣介石會如何表態。蔣介石連連點頭,似乎是同意了宋子文的意見,急得安毅看看這個望望那個,一時間不知如何解釋。


    “沒錯,我剛剛試過了,這兩種新式武器確實非常優秀,外形簡潔大方,性能方麵更為優異,相比於目前軍中普遍裝備的步槍,無論是火力還是精確度都大大提高了,說是革命性的改良一點兒也不為過,很好,很優秀!安毅,你的意見呢?”蔣介石大力讚揚了一番,轉向愁眉苦臉的安毅問道。


    安毅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校長、諸位,不知大家注意到沒有?使用這種半自動步槍,需要配備六個彈夾的皮革或者帆布裝具,每個彈夾的造價就相當於一千發子彈的價格,對後勤的彈藥供應也形成更大壓力,所以這筆開銷會很大。


    “其次,這兩種武器使用的鋼材和其他合金材料,全靠從美國和德國進口,以目前我國的冶煉鍛造能力,根本就無法滿足嚴格的材質要求,哪怕是技術改造後的江南廠、漢陽廠和金陵廠得到圖紙,都難以保證生產出合格產品。


    “還有一個極為棘手的問題,目前這兩種槍支的生產檢測模具隻有兩套,全都在湘西廠,要想再弄出幾套模具,沒有三五個月根本辦不到,更為重要的是,目前整個中國兵工生產廠中,隻有湘西廠擁有幾套目前世界上最先進的衝壓設備,其他廠都沒有,這兩種槍之所以大幅度簡化設計和製造工藝,大大降低了生產成本,就是得益於衝壓工藝的大量使用,如果沒有成套的先進衝壓設備和熟練的操作技術,是生產不出來的,哪怕利用各廠目前的設備技術生產出來,成本劇增不說,性能和質量都難以達到要求,金陵廠生產中正一式衝鋒槍初期,就有這方麵的經驗教訓了。”


    眾人遺憾地歎息起來,宋子文卻不為所動,冷笑連連:“我看你是舍不得吧?這樣,財政部可以在明年下半年,給你搬到川南的那個兵器研究所下撥一筆專款,就當是對你和研究人員的補償吧。如今四周列強環視內部匪患叢生,黨國處於危難時期,相信安將軍這點覺悟還是有的。”


    安毅心裏惱火,臉上卻是一片笑容:“明年?你不是說不幹了嗎?要是你真撒手不管了,誰給我錢?”


    眾人忍俊不禁全都笑了起來,宋子文瞪了安毅一眼望向天空,似乎對安毅的問題不屑一顧。


    蔣介石輕咳一聲,有些不悅地盯著安毅:“安毅,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貪婪的?從你草創江南兵工廠並成功研製出中正一式係列,到後來又把江南兵工廠交給軍工署,你都沒有提過分的要求,難道這次你有什麽別的想法?”


    安毅心想是我的東西你憑啥手一揮就想拿走啊,不要報酬的事情傻子才會幹,但他絲毫不敢表露出心中所想,歉意一笑,低聲回答:


    “校長,學生怎麽會有非分之想?在關係國計民生和大是大非的問題上,我向來是不含糊的,剛才我不過是和宋財長開個玩笑。但是學生剛才說的理由全都是事實,學生近來也在想這個問題,把圖紙和模具複製幾套交給兵工署沒問題,隻是各生產廠必須自行購置衝壓設備,否則做不成。目前江南廠的技術設備勉強可以滿足要求,但仍需在原有設備上做些改造,這方麵學生會讓湘西廠幫忙的。”


    蔣介石滿意地點點頭:“我知道你安毅沒那麽小家子氣,那就這麽說定了……對了,這兩種槍湘西廠的月生產能力是多少?”


    “本月初湘西廠才開始大規模投產,月產量尚未能夠統計,以上旬日產量分別為一百五十支和六十支估算,半自動步槍的月產量約為四千支,衝鋒槍約為兩千支,這還得原材料跟得上才行。”安毅回答。


    蔣介石微微蹙眉,搖著頭道:“太慢、太慢!黨國大業急需這種先進的武器,能不能加快點兒?”


    “就算最快也隻能月增兩成產量,這還要請宋財長對我們進口的原材料給予通關手續方麵的優先照顧才行,還有,學生聽說財政部一周前又再次抬高進口稅率了,兵工廠方麵也感到難以為繼啊!”安毅故作委屈地低聲回答。


    到了這個時候,蔣介石哪兒還不知道這是安毅的詭計?不過對於這位心腹愛將,他還是能充分信任並予以照顧的,因此點點頭說了聲“你和宋財長商量一下吧,軍工生產耽誤不得,一切以支援前線優先。我們現在沒有錢再從歐美進口武器裝備,唯有靠自己自力更生了。”


    有了蔣介石這句話,安毅心裏非常滿意,宋子文卻不置可否繼續擺弄桌上換下的彈夾,周圍眾將陪著笑,心裏麵卻對安毅討價還價從鐵公雞身上拔毛的本事佩服不已。


    晚上八點,臨江街望江酒樓。


    正對著碼頭貨場入口的望江酒樓其實很小,樓下勉強能擺上三張桌子,此刻全都被黃紹竑和安毅的侍衛所占據,樓上兩張桌子一張空著,臨窗可遠眺江麵的一張桌子兩邊坐著一身便裝的黃紹竑和安毅,兩人頻頻舉杯,大口吃魚,不時發出聲聲愜意的感歎。


    “我問你啊,今天的兩種新槍對材料和設備的要求真的那麽高?”黃紹竑抓起麵前的酒瓶,就想給安毅滿上。


    安毅連忙搶了過來,先給黃紹竑斟滿酒:“真的,僅僅隻是槍管膛線的加工就讓很多工廠頭疼,精度不夠不但無法保證射程,準確度也沒有了,比如去年金陵廠仿製中正一式,七十米外就能脫靶,各師主官為此抱怨不已,後來改用江南廠生產的槍管性能才有所提高……對了,徳公和健生將軍不是在廣西龍州建起個兵工廠嗎?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黃紹竑微微歎息:“小打小鬧的,仿造德國步槍和法國迫擊炮還行,捷克機槍也能月產二十五挺左右,子彈每月六萬發,那種炸開後隻有六片的手榴彈月產一百箱,和江南廠、湘西廠比起來就像個鄉下小作坊,而且法國人供應的那些舊機器整天出毛病,兩台發電機每天都要修理,難啊!不知道去年和西南通商以後財政情況是否有所好轉,好的話年底可能會更換一批德國新機器。”


    安毅看到了黃紹竑眼裏對家鄉的牽掛和憂慮,舉杯和他一碰,一飲而盡,放下酒杯,拿起酒瓶倒滿兩個杯子,噓口氣微微一笑:


    “要是你主政廣西,小弟願意白送你幾套新設備和幾種圖紙,至少能讓桂軍在一年之內實現自給自足。隻是,你現在身為內政部長,如今又兼管鐵道部,估計很難再回廣西了,到江北各省當個省長卻很簡單,隻是恐怕你卻不願意了。”


    “不說這些事情,說起來胸悶。”


    黃紹竑夾起顆花生扔進嘴裏,咬得嘎嘎作響:“健生兄前一段來信向我抱怨,說黔西和滇東供應的鴉片煙土每擔漲價一倍,而且不能保證貨源,而省港方麵的黑道卻貨源充足,要不是他們的貨絕大部分走南洋和台灣,估計生意都沒得做,弄得軍中經費相當緊張,剛剛複工不久的湘桂鐵路進展緩慢,黔桂鐵路幹脆停工了。”


    安毅笑吟吟地說道:“有什麽話就請直說吧,你我之間還用這麽客氣?”


    黃紹竑放下筷子,將手交叉擺在桌麵上:“給廣西增加點貨源,如何?”


    安毅哭笑不得,指著黃紹竑問道:“季寬大哥,你是真不知道還是故意和我裝糊塗啊?”


    “什麽裝糊塗?從保定軍校畢業回去我就在百色帶兵,對三省交界的情況一清二楚,怎麽會不知道?”黃紹竑半閉著眼睛,斜斜望向安毅。


    安毅低聲解釋:“由於小弟在整個川南大規模開墾土地,增加糧食種植麵積,已經徹底根除了鴉片種植,使得整個西南的鴉片產量在短時間內降低了三成左右,致使鴉片價格成倍上漲,可是從去年下半年開始,川西、滇西、滇西南地區開始大規模種植鴉片,一下子就把川南減少的產量補上來而且超過正常年份的四成,要不是小弟聯合雲南益公、黔西石珍將軍、湘西張弘欒將軍,嚴格控製煙土流向並大量收購進行精加工然後外銷,恐怕如今整個中國鴉片市場的價格早就爛市了。一年來,我們給廣西的供貨量雖然少了近半,可是健生將軍他們獲得的利潤卻比往年增加了將近三成,這事兒你知不知道?”


    黃紹竑眼睛大睜,顯得非常驚訝:“啊,這樣啊……我是真不知道,去年我就離開廣西了,哪怕在那兒,我也不會過問此事……你能確定健生兄真的增加了利潤?”


    安毅肯定地點點頭:“我估計是廣西方方麵麵的開支大,特別是雄心勃勃的十年經濟發展計劃已經展開,動一動都要錢,所以健生將軍才這麽急。想要增加供貨量辦不到,但是小弟有個增加收入的建議,如果徳公和健生將軍他們願意合作,這方麵帶來的利潤估計要比經營鴉片煙土強很多。”


    “就是你上次給我信中提到的桂西北大廠礦區?”黃紹竑問道。


    安毅笑道:“正是大廠錫礦區,剛剛接任中央大學校長的李四光先生文章中說,大廠這個名字從明朝開始就有了,明王朝曆代流放犯人的一個重要地點就是大廠,犯人開采冶煉出來的錫錠運到南京等地,加工成精美器具和其他用途,曆來都是明王朝各代皇帝極為重視的地區,聽說萬曆年間一塊大廠進貢的隕鐵打造的寶劍,被皇家當成稀世之寶收藏起來,可見那地方是個聚寶盆,我還聽說那裏馬車路都是現成的,隻需稍微擴建一下就能跑汽車,北麵就是貴州獨山都勻,西麵逆流而上就是與滇黔兩省交界地,交通方麵根本不成問題,不知德鄰將軍為何放著遍地財富不開發,一門心思盯著鴉片?鴉片雖然來錢快,但是損陰德啊!隻要廣西願意幹,我就可以先給一筆錢讓他們購買冶煉設備,修橋鋪路,建好了拿錫錠給我就行。”


    黃紹竑連連頷首:“既然這樣,我再給健生和徳公寫信說說。”


    “最好大哥也給以行將軍寫封信,我相信心憂桑梓的他會把這事兒放在心上的。”安毅建議。


    “你是說接替我管理廣西政務的黃旭初?”黃紹竑疑惑地望著安毅:“你是不是對桂係將領都暗中進行過了解?”


    “那當然,否則哪天打起來小弟措手不及。”安毅非常坦率。


    黃紹竑莞爾一笑,舉起酒杯與安毅輕輕一碰:“我算是服你了!誰有你這樣的敵人,連覺都睡不好啊,嗬嗬!”


    喝完一杯,安毅問道:“黃琪翔大哥還在南寧?”


    黃紹竑抓起酒瓶自斟一杯:“別問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委座也特別詢問過我,但是我認為黃禦行不會來南京,這家夥打仗沒說的,指揮和策劃都很有一套,就是在政治上太過固執,說得難聽點兒太幼稚了,整天被人當槍使還樂在其中,我都弄不明白這家夥怎麽會這樣?”


    安毅無奈地笑了笑:“告訴我個確切地址,我直接給他發電報,什麽也不說就問他過得好不好,這樣我也好向校長交差。


    “對了,離開川南之前,我吩咐兵器研究所的槍械專家設計了一款左輪手槍,專門配備警察部隊的,還特別交代用最好的材料和工藝生產一百支這種禮品槍,大哥要是喜歡,做好了我送你一支玩玩。”


    黃紹竑樂了:“最好送我兩支,帶特種槍套那種,嗬嗬!對了,今天你在靶場夠厲害的,恐怕從進口關稅裏麵省下的錢,足以彌補獻出兩種槍支圖紙和模具的投入了吧?”


    “貪財,貪財!不舍得孩子,哪兒套得了豺狼啊?”


    安毅眉開眼笑,舉起酒杯敬了黃紹竑一杯:“跟大哥相處真是愉快,哈哈!要是缺錢就說一聲,不過我先聲明,為公事借錢,小弟一分也沒有。”


    黃紹竑笑得非常燦爛:“先喝酒,喝完回去我就給你寫張借據,我還真的缺錢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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