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日晚,率十八軍精銳第十四師占領信豐城的周至柔抑製不住興奮之情,師部沒安頓好立即給坐鎮贛州的軍長陳誠報捷,電文中用到了“勢如破竹”、“赤匪望風披靡遁入深山”等詞句。


    陳誠接到捷報且喜且憂,喜的是終於將朱德、彭德懷主力驅趕到贛南一線,完全截斷了紅軍主力再次東逃贛閩邊境地區、企圖與閩西和贛西北紅軍聯合的企圖;憂的是紅軍主力再次進入贛南的崇山峻嶺之中,如果南麵贛粵邊境一線的餘漢謀、香翰屏等部停止前進不再追擊,西麵張發奎的第四軍不能及時封堵汝城西線,紅軍主力就會在寬闊的包圍圈內抓住機會向西突圍,到時候再讓湘贛一線的何健第四路軍分兵圍堵,很可能會重蹈第三次圍剿失敗的覆轍。


    “五十二師有何報告?”陳誠頭也不抬地盯著地圖。


    作戰參謀黃維回答:“李明長官兩個小時前來電,麾下傅仲方、邱紹琛兩個旅已遵命布置於南康城南武功山至西麵的池江渡一線,與魯逸軒十七師防區緊密相連,完成對沿線所有交通要道和章水渡口的控製。”


    “軍座,張向華將軍急電:第四軍吳奇偉部半小時前在汝城南麵的三裏亭和老鴉山一線,與赤匪彭德懷第三軍團遭遇,赤匪一部突破老鴉山防線,向樂昌以北的龍王潭防線逃竄。”參謀長兼四十三師師長劉紹先急報。


    陳誠大吃一驚:“這麽快?”


    劉紹先點點頭:“屬下再次去電得以確認,確實是彭德懷嫡係紅三軍團鄧萍第五軍。估計是該部自南雄北逃之後,得知我軍已從崇義、南康一線南下合圍,就折向西北逃往汝城方向。”


    陳誠緊張地查看地圖:“形勢緊迫,若是赤匪主力趁第四軍和我第六路軍尚未形成合圍,擊破張向華第四軍方向,向贛西或者湘贛粵地區潛逃,我們費了三個多月組成的包圍圈就毫無意義了。張向華的第四軍已今非昔比雄風不再,戰力及兵員都嚴重下降,向中央申報有兩個師又一個獨立旅的編製,其實還不足七個團,一民兄(朱紹良)的第六路軍前鋒部隊仍在桂東,按原定計劃明日下午才能開往汝城一線,沒想到赤匪這麽快……”


    “是否電呈賀敬之長官等候決斷?”劉紹先低聲提醒。


    陳誠猶豫了一下:“肯定要上報給他這個剿總副司令的,不過我們也不能等。黃維……”


    “到!”


    “急電十七師魯逸軒,命他嚴密控製章水中上遊兩岸,師部立即進駐第五十一旅駐守的大餘縣城,並派出一個團迅速占領大通庵南麵的三岔口,朱德主力很可能已經越過大梅關,與彭德懷部分頭向西企圖跳出包圍圈,三岔口是個樞紐要地。命令李明五十二師連夜向南徐徐挺進,天亮之前必須占領油山鎮。”陳誠果斷命令。


    “是!”


    陳誠麾下五個師全部動起來,左翼周至柔的十四師、羅卓英的十一師由東向西移動,中路李明五十二師和預備隊陳時驥五十九師自北向南,步步進逼,右翼魯逸軒十七師成了偵控攔截的主力。


    深夜十二點,梅嶺北麓大祖廟。


    兩盞陳舊的馬燈掛在正殿東西兩側的圓柱上,紅一軍團參謀長陳奇涵、十二軍軍長遊瑞軒、政委黃蘇、師長徐彥剛、羅炳輝和政治部主任蔡樹藩、李霄龍等十餘名將領圍在碩大的香案周圍,對陳誠部大規模的調動展開分析。之前,軍團長**明確指示十二軍拋開南麵粵軍、西麵張發奎部帶來的幹擾,集中精力拿出如何調動陳誠縱隊右翼主力的辦法,並派出參謀長陳奇涵親自主持這個由參戰各師組織的“諸葛亮會議”。


    連續六小時的緊張談論之後,眾將領仍然拿不出一套確實可行的辦法,羅炳輝感慨之下說了句“左權同誌最熟悉和他一起在莫斯科留學的魯逸軒”,立即被穩重的陳奇涵打斷。眾將也閉上嘴巴不敢再提,因為此時的左權和**一樣已經被撤銷軍事指揮權,調到紅軍大學當軍事教員去了。


    晚飯都沒吃的眾將餓得兩眼昏花,連續的緊張會議和沉重的壓力,使得眾人的智力和體力都大打折扣,黃蘇見大家實在累得不行,暗自吩咐後勤部長端來稀粥和鹹菜,眾將這才暫時把折磨人的問題放下,捧起碗大吃起來。


    李霄龍一點胃口也沒有,借撒尿的機會走到院子裏,掏出皺巴巴的香煙,抽出一支含在嘴上卻找不到火柴,二十八團政委李恒走了過來,掏出火柴劃燃,給李霄龍點上:“還沒拿出個辦法來?”


    李霄龍搖搖頭,吐出口長長的煙霧:“魯逸軒太過狡猾,我們兩次佯攻開赴大通庵的第五十旅一五〇團,他都沉得住氣沒有任何反攻跡象,暗地裏派出十幾個偵察小隊向我防區滲透,一師和三師各團的偵察小隊和敵人的偵察隊頻頻遭遇,動員熟悉地形的大餘十幾個鄉鎮的自衛隊幫忙,才把敵人的偵查隊堵住,但是敵人肯定隱藏在不遠的地方窺探,估計還攜帶有小型電台,入夜之後我軍各師又不好搜索驅逐,更無法通過大規模佯攻把敵人調動起來,一群首長愁得頭發都白了,難啊!咦?你不是主持團裏的會議嗎?怎麽有空過來?”


    李恒想了想,說道:“我們團也派出教導連上去了,魯逸軒師的那些特種兵真的很厲害,跑得快槍法又準,穿上那身迷彩服藏在樹林和竹海中,咱們根本就找不到,團裏也急得蹦蹦跳。剛才我突然想到你以前提到的一件事,覺得頗有啟發,就過來找你匯報一下,你聽聽看有沒有用?”


    “說、你說!”李霄龍立刻忘了疲憊。


    李恒低聲說道:“記得你對我說過,在安毅的模範營和獨立團那陣子,你學到模範營自編教材中的一個戰例,就是北伐初期安毅當工兵營營副的時候率領一個連進入湘北山區,動員當地百姓扯著被單和布匹故布疑陣,以少勝多出奇製勝的例子。”


    李霄龍愣了一會兒,突然跳起來,重重給了李恒一拳,轉身就跑向正殿,跑出幾步突然停下,大聲吩咐:


    “你快回去,把一營動員起來提前做好準備,我立即進去向陳參謀長匯報,如果同意實施,那就是大功一件!”


    李恒捂著疼痛的胸口連連搖頭,看到李霄龍的身影消失在大殿門口,不再停留轉身就走。


    次日淩晨三點剛過,一場大雨突然瓢潑而下,連續下了四個小時才逐漸變小,被烈日暴曬了七八天的大地在充沛雨水的滋潤下,蒸騰起漫山遍野的薄霧,濃重的潮濕氣流拂過綠茫茫的山巒林海,章水江麵上也罩上了一層嫋嫋水汽。


    上午七點五十分,大餘縣城府衙。


    魯逸軒身穿熨燙筆挺的作戰服,一動不動坐在紅木太師椅上,平靜地聽取作戰參謀匯報麾下各部上呈的軍情,聽到五十旅前沿偵察分隊發現眾多紅色旗幟,在大通庵西南方向的章水南岸時隱時現,魯逸軒長眉一震,突然站起:“再查!立即致電旅長郭培榮,馬上核實,決不能拖延,告訴他,我隻給他兩個小時!”


    “是!”


    半個小時之後,大通庵方向突然傳來激烈的交火聲,五十旅上校旅長郭培榮兩份急電接踵而來:


    大通庵一線遭到敵軍猛烈進攻,從對方旗幟和火力判斷,敵十二軍五個團盡數出動;由於晨霧未散細雨迷蒙,章水突然暴漲水流喘急,各偵察分隊隻能隔岸瞭望,發現南岸眾多山道中敵軍旗幟不斷出現,延綿三公裏折向西南,無法判定是否敵軍主力正在西逃。


    眾將校一聽全都緊張起來,魯逸軒反而緩緩坐下,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品嚐,足足五分多鍾才放下茶杯,大聲下令:


    “立即將兩份情報轉發陳誠將軍司令部,附上我的意見:四十九旅馳援大通庵一線,我師正在盡力渡江迫近偵查,一旦確定立即呈報。”


    “是!”


    贛州,陳誠剿匪縱隊指揮部。


    陳誠與身邊眾將對著地圖緊張研判,黃維匆匆而來,雙手遞上一份急電:“何長官建議我軍立即全力向南進攻,死死拖住赤匪主力,剿總將會嚴令張向華第四軍在西線全力堵截,同時命令南線餘漢謀部、西北方向朱紹良將軍第六路軍兩個先頭師全速前進,力求在二十四小時之內縮小包圍圈,進而圍殲赤匪主力。”


    “二十四小時?其他幾路軍能夠辦到嗎?”劉紹先非常懷疑。


    陳誠微微一笑:“辦不到也要辦,何敬之已經及時發布命令,辦不到責任不在他和剿總,在各路軍身上,哼!數年來他這麽油滑地推卸責任還少嗎?就拿他給我軍的電報來說,建議,明白了吧,潛意思就是讓我們自己判斷,他不會下令而隻是建議,打贏了他慧眼如炬,指揮有方,打輸了他毫無責任,一身輕鬆。”


    眾將麵麵相覷束手無策,全都期待地望向陳誠。


    陳誠再次看了一眼地圖:“打!哪怕打錯了也不會有太大損失,不打,若是真的讓赤匪主力西逃,張向華的第四軍肯定擋不住,我們就會被上上下下當成替罪羊了。命令:魯師必須擊退大通庵一線進攻之敵並伺機追擊,並抽調五十一旅兩個團全速沿章水西上,想盡一切辦法渡江打擊敵人!”


    “是!”


    陳誠再次命令:“急電其餘各師,加快行軍速度,必須在下午三點之前追上赤匪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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