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一年的秋天是個多事之秋。


    國內鄂豫贛皖湘五省大地上,國共軍隊的槍炮聲此起彼伏,愈演愈烈,經過數月殘酷拚殺,雙方力量對比逐漸發生質的變化,各根據地消耗巨大,工農紅軍處境急速惡化,境況更為艱難。


    日本與蘇俄達成秘密協議之後,沒有了後顧之憂,從八月份開始的零星軍事挑釁逐漸升級:八月二十五日,日本外務大臣內田康哉提出動議,要求承認“滿洲國”,二十六日,新任駐滿全權兼關東軍司令武藤信義及新任關東軍參謀長小磯國昭就已到達沈陽,日內閣決定戰略性決定,鼓吹分治中國,主張利用一切手段促成中國各省地方勢力反蔣親日,駐上海日軍及其情報機構突然加大活動力度,利用輿論分裂中國的同時,加緊對中國各界名流甚至軍中將領進行收買利誘。


    九月六日,日本人緊鑼密鼓的戰爭準備終於出現實質性進展:蘇聯外交部長正式宣布將中東鐵路出售給日本,日本內閣就在同一天通電全世界,承認滿清遺老遺少組建的偽滿洲國。


    九月十五日,日本駐偽滿大使武藤信義與偽總理鄭孝胥在長春訂立《日滿議定書》,偽滿洲國承認日本之一切權益,日本可於滿洲境內駐屯軍隊。於是,多達十二萬的日本軍隊強行盤踞中國東北的野蠻行徑,從此有了“合法的依據”。國民黨南京政府於次日提出強烈抗議,並照會歐美九個國際公約簽字國駐華公使,抨擊日本的野蠻侵略行徑,請求九國政府主持正義。九國公使照例像淞滬大戰時期那樣,不痛不癢地發表一通模棱兩可的聲明,隨即忘卻道義,冷眼旁觀。


    就在整個中國從政府到民間都對日本侵略者憤怒聲討、要求國共兩黨停止內戰,團結抗日的時候,盤踞山東數年的軍閥韓複渠為了獨霸山東,突然向駐防膠東二十二個縣的國民革命軍第二十一師師長劉珍年部發起進攻,昌邑、平度一線槍炮轟隆,硝煙蔽日,數十萬民眾房屋被焚,莊稼被毀,驚恐萬狀之下,滾滾南下的難民潮再度形成。


    新疆與甘青軍閥因中央軍駐軍東調剿共,再次發起搶占地盤的相互征伐,閩南和廣東潮梅地區**地方組織發起的武裝暴動頻頻展開,東北各省抗日義勇軍的反日作戰風起雲湧,進入到極為關鍵也極為艱苦的時期。


    自此,整個苦難的中國從南到北,從東到西,全麵陷入戰火之中。


    值此國家四分五裂、內憂外患的危難關頭,行政院副院長兼財長宋子文終於擺出強硬姿態,向全世界宣布中華民國財政部封鎖東北海關的《宣言》,並公布稅賦移地征稅辦法,至此將中日間最為重要的利益焦點挑破,引發惱羞成怒的日本政府和軍隊的強烈反應。


    就在這個時候,為期三天的國民黨中央軍委組織的軍事對抗演習高調舉行,九個國際公約國和七個國家的駐華使節、武官均獲得觀摩邀請,唯獨拒絕了日本人反複提出的觀摩要求。


    演習前五天,駐京各部隊以及周邊地區各師八萬餘官兵對演習區域進行了嚴密戒嚴,參謀本部第二廳、第四廳、中央黨部調查局、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憲兵司令部等情報部門派出八十餘個特別小組,進駐演習地周邊各村鎮,對一切可疑人員進行逮捕和審訊,短短四天時間,就抓到被日寇收買潛入演習區域刺探軍情的漢奸和幫會組織成員七十餘人,擊斃被發現之後負隅頑抗的情報間諜九人。


    緊接著,各部門根據演習領導小組的軍情通報,對審訊後牽涉的人員、組織展開大規模的抓捕行動,南京、鎮江、杭州、蘇州、上海甚至寧波、海州等地,當地政府和駐軍接到參謀本部急令後也立即行動起來,與軍委各情報機構特派小組密切合作,統一行動,展開了一場震驚全國、致使日本情報機關損失慘重的大搜捕。


    三天的演習尚未結束,長江中下遊各省市抓獲間諜嫌疑者一千四百餘人,搗毀三十餘個唯利是圖、賣國求榮的江湖幫派組織,摧毀七個以商業聯絡處、會館、同鄉會甚至文化研究會等各種名稱作掩護的日偽情報站。


    直到這個時候,演習領導小組核心成員之外的各軍各部將校們才猛然發現,名為“軍事對抗演習”的重大行動,其主要目的竟然是對長江中下遊五省區進行一次大規模的、非常突然的“間諜清除行動”。


    九月三十日下午,中央調查局局長徐恩曾捧著一大遝簡報和參謀本部第四廳的內部通報來到蔣介石麵前,心悅誠服地對蔣介石由衷感歎:


    “職下根本就沒想到,安將軍竟然會以這種方式突然發起如此大規模的鋤奸行動,在委座的統一命令下,各部門均能接受演習小組的指揮,協同行動,挖出的隱患和取得的成效令職下驚喜不已卻又感慨萬千,遭受重創的日本人恐怕在此後相當長一段時間裏,都難以將其情報機構和刺探能力恢複到行動前的一半水平。


    “更令屬下和同僚們震驚的是,在我中央黨政內部幾個重要部門,竟然深藏著多達七名日本間諜,要不是此次突然發起大規模的統一抓捕行動,真不知道留下的隱患及可能造成的危害有多大!”


    蔣介石看著深受觸動頗為愧疚的徐恩曾,滿意地點點頭,和藹地說道:“你終於看到安毅在情報領域過人的長處了吧?不說你,七月初接到安毅呈交的秘密報告時,我都為他天馬行空的想法和係列具體實施措施拍案稱奇,隻是根據安毅的強烈要求,我沒有把這份報告讓你們看,不隻是你的調查局,戴雨農的軍統局、穀紀常的憲兵司令部都沒有接到通知,整個方案和行動計劃,隻有我本人、訓練總監部賀貴嚴將軍和安毅的核心小組知道,行動的第二天顧墨三第一個從蘇州給我來電詢問,你是第二個看出這次軍事演習最終目的的人,而且也能和顧墨三、穀紀常、戴雨農他們一樣,給予安毅和他的第四廳大力配合,很不錯了。


    “也許你還不知道,安毅為了這次鋤奸行動,足足準備了半年多時間。早在年初淞滬抗戰初期,有感於日本人無孔不入的情報刺探能力和策反分化能力,安毅就已下定決心,並及時組織專項工作小組展開秘密調查和偵緝行動,就是那個你很喜歡的留德將領楊飛在秘密負責,這才有了今天這個豐碩的成果。你和雨農、以及你們兩部門的中高級幹部,都要以此為榜樣,時刻鞭策自己啊!”


    “感謝委座提點,職下定會奮發進取,不負眾望!”


    徐恩曾擦去額頭上的汗珠,恭敬回答。


    蔣介石含笑點點頭:“我感覺你管轄的部門在職能分配方麵還有點兒欠缺,以目前黨部調查局有限的人力物力,你們應該把主要精力放在黨務、組織結構、行政官員的監督調查方麵,我建議你把向各軍各師派遣政訓人員這一塊,交給戴雨農的軍統局來負責,他們隻屬於軍事委員會、隻屬於我這個委員長領導,而且組織成員都是軍職人員,由他們派遣政訓人員進入各軍各師,要比你們受到的防範和抵觸小得多。


    “這一點安毅就做得很好,他的第四廳從未對各軍各師和各級政府進行監控滲透,卻能從另一方麵展開獨立的監督與調查,超出軍政範圍的事項他都能及時請示,或者直接把案件轉給你們調查局和雨農的軍統局,從不輕易行動和開罪任何一方,使得他們第四廳至今仍未有幾個人意識到他們的存在。他們卻能坐鎮南京總部,遊刃有餘地指揮數千裏之外的東北地區的抗日軍事行動,偵查到東北、華北日偽機關和當地駐軍的大量情報。比如此次張嶽軍(張群)緊急趕赴太原,與閻百川急商綏遠及華北事務,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安毅的沈陽情報站偵知,隸屬於閻百川統轄的綏遠第四守備師兩個正副師長,正在頻繁與日寇情報官接觸,並兩次秘密前往沈陽與關東軍司令部日酋會晤。


    “從這方麵看,安毅的優點值得你學習,你也應該在各方麵盡可能多地與安毅展開合作交流,特別是在行動能力方麵,你和雨農兩個部門都比不上安毅的第四廳,取長補短步步提高才是正確的做法。”


    徐恩曾低頭回答:“職下銘記委座教誨,近期內即對所部事務進行調整,該分出去的分出去,該加強的立即加強……委座,說到行動能力,一直是本局薄弱之處,由於統屬和時間等因素,職下難以像雨農兄那樣在全國全軍範圍內招募幹部,甄別之後擇優送往安將軍的士官學校特別班、電訊及特種專業等等,接受長時間的專業訓練,因此職下請求委座同意,從安將軍第四廳或者士官學校相關專業中挑選出一批年輕幹部,以充實本局實力。”


    蔣介石略作考慮,欣然同意:“可以,以你和祖燕等人與安毅的交情,這個麵子他會給你的,你盡管去找他商量即可,不行我再給他去個電報。”


    徐恩曾高興地致謝:“謝委座!職下明早就趕往南京,估計安將軍組織的軍事對抗演習明天也該結束了,職下想起半個多月來安將軍有意無意透過各大報紙傳遞出去的演習內容,巧妙地抓住了各國情報機構、駐華武官的注意力,如今發現安將軍竟然是施展瞞天過海之計,不知道那麽多各國使臣和武官滿不滿意?”


    蔣介石擺了擺手:“這點你盡可放心,雖然安毅發起演習的目的主要是鋤奸計劃,但是,哪怕不通過演習這個機會,他也會另找時機及時展開的,可以說,他選擇這個機會是經過深思熟慮也非常巧妙的,一舉而多得,既能讓外人無法從中揣測他的第四廳擁有的實力,又能通過對抗演習,向中外各界傳遞軍隊的明確立場。


    “至於這次演習本身,相信安毅也不會令人失望,先不說參加對抗的兩部均為我軍王牌精銳,僅從安毅獨特的訓練效果、作戰方法和展示的四種新式武器來看,不但不會令人失望,恐怕還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屬下明白了!”


    徐恩曾含笑致禮,恭敬告辭。


    蔣介石翻開徐恩曾留下的文件,看了一會兒被捕的中央政府內部奸細的審訊供詞,搖搖頭合上文件,長歎一聲。


    蔣介石對安毅的這個迅如奔雷的大規模行動極其讚賞,對取得的成績相當滿意,但是很快又想到已經進入關鍵時期的進剿行動,不由得再次遺憾地歎息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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