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四十分,朝陽城東南十公裏,尹家店。


    尹家店是個鎮子,是朝陽通往建平、淩源的主要公路驛站,也是繞過朝陽城,通向北麵青山鎮的唯一道路入口。


    日軍朝陽守備大隊在這個連接東西和南北的交通要道口布置了一個小隊,另有偽軍一個連協助鎮守,日偽軍在鎮西十字路口上用鬆木和沙包搭建了兩個相距不到二十米的固定關卡,分別警戒公路西入口和南入口,兩根塗上黑白兩色的粗大橫杆,在沒有車輛通行時總是落下的,兩個固定關卡就佇立在升降橫杆的位置上,各有一挺歪把子機槍指向前方。


    日偽軍的軍營,則設在鎮中有名的祁老六大車店,距離關卡約為百米。


    占地寬廣的祁老六大車店不僅是一家經營多年、享譽遼西的運輸商,而且還兼營食宿,是遠近條件最好的客棧、妓院、貨棧和最大的雜貨鋪,日軍到來之前,南來北往的商人都喜歡在祁老六的客棧落腳,日軍到來之後,看上了這個連著客棧的寬闊大車店,四十歲的祁老六毅然將大車店獻給日軍無償使用,並將緊靠大車行的那棟最好的兩層住宿樓裝飾一新,收拾得幹幹淨淨,每一間房都換上嶄新的取暖炭爐子,供日軍一個小隊在此居住。


    偽軍一個連隊百十人隻能住在兩排馬棚對麵的貨倉裏,雖說是貨倉,但也寬闊結實,祁老六指派店中十幾個夥計把貨倉打掃得幹幹淨淨,安上了通鋪,從日軍房子裏換下的取暖炭爐子搬進來,還安上了洋鐵煙囪,如此一來,居住環境要比尋常百姓家好很多,祁老六再悄悄送給偽軍連長二十個大洋請多多包涵,還承諾隻要是弟兄們去對麵的“暖陽樓”泡窯姐,他祁老六絕不收一分錢。


    如此一來,偽軍沒有了怨言,日軍也對大力支持的祁老六很有好感,鎮中五百多青壯被拉去修機場、修公路,街坊鄰居家的閨女不時被日軍糟蹋,隻有祁老六和他的十幾個夥計毫發無損,日本官兵不碰祁老六的五個孩子和四個如花似玉的小老婆一根毫毛,見麵時還挺客氣。


    朝陽城裏的日軍大隊長上次前來視察防務,聽到小隊長的報告,立即接見了祁老六,鼓勵祁老六繼續把大車店和貨棧、客棧開下去,成為“日滿共榮”的模範。


    祁老六為此感激流涕,更加堅定了報效日軍和滿洲國的決心。隻是,由於日本鬼子的倒行逆施和偽軍貪得無厭的搜刮盤剝,整個朝陽地區的民生急轉直下,南北商人都覺得自己的老命比賺幾個錢重要,相繼停止了走動,祁老六的生意急轉直下,幾乎是門可羅雀。


    傷心了好一陣的祁老六在日軍的開導下,很快振作起來,他相信隻要強大的日軍和滿洲**隊趕走了抗日武裝,整個遼西地麵包括周邊各省都會安定下來,到時候有日本人撐腰,自己不但不愁沒有生意,反而能越做越大,哪個朝代不需要衣食住行,吃喝拉撒?


    然而,祁老六的美夢還沒開始就破滅了,就在自己臥室的大門被推開的一刹那,沉睡中的祁老六驚醒過來,睜開眼就發現一把寒氣逼人的、刀背上還有鋸齒的匕首貼在自己的脖子上,冷颼颼透心涼的感覺突然襲來,他無法抑製地打了個噴嚏,肥胖的脖子因身體震動而被劃出條血槽,熱乎乎的血液順著脖頸流到了後頸窩。


    祁老六嚇得全身發抖,六神出竅,可想叫又不敢叫,身邊半裸的小妾仍然睡得像死豬一樣沉。


    一個陰沉的聲音傳來:“祁老六,是吧?別打算日本人來救你,更不要亂喊亂動,否則你活不下去了。你豎起耳朵仔細聽聽,外麵是什麽聲音?”


    魂飛魄散的祁老六一邊發抖一邊仔細傾聽,很快聽到了雜亂無序的腳步聲、低沉的怒罵聲和垂死的呻吟聲,甚至聽到了脖子被勒緊發出的喉結破裂聲,日軍睡覺的那棟客房就在他祁老六家的隔壁,隻隔著一麵兩米高的院牆,臥室大門打開之後,相距十幾米的距離,自然能將隔壁院子裏的動靜聽得清清楚楚。


    “饒命啊,壯士!饒命啊……小的……小的也是迫不得已啊,壯士……”祁老六絕望了,聲音變得幹澀尖細,抖個不停。


    一陣腳步聲傳來,一股寒風隨即刮進暖烘烘的寬大臥室,坐在床沿邊上的黑臉壯漢將刀子緩緩收回,轉身吩咐身後弟兄把油燈點亮,回頭命令祁老六立刻爬起來站在床前,突然揮手一掌,將掙紮著爬起來張嘴要叫的半裸女人打暈,伸手摸摸枕頭下,發現沒有礙手的東西,這才起身走到一旁,對帶著兩個貼身侍衛前來的顧長風低聲報告:“老大,人控製住了,其他事情沒來得及問。”


    祁老六這個時候才看清不速之客全都穿著皇軍的軍裝,可說話的口音南北都有,頓時嚇得小便失禁。


    顧長風厭惡地掃了一眼幾乎站不住的祁老六和床上露出大半個大**的昏迷女人:“聶榮,你小子是不是看到女人就忘了正事?”


    “哪兒能呢,屬下是聽到隔壁完事了才放心的,剛想要審問,老大就過來了。”剛才還是一臉陰狠的聶風笑起來還挺俊的。


    顧長風拍了一下身邊侍衛長的腦袋:“奶奶的,看你小子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幹脆你直接過去上床得了,我批準!”


    “不不!屬下牢記軍紀,絕不會幹那種齷齪事!”侍衛長秦子峰臊得滿臉通紅。


    顧長風搖頭莞爾一笑:“好了,聶榮,你來問吧,你的小隊留下負責警戒和接應。”


    “是!老大,審完這孫子留不留活口?”聶榮看到顧長風轉身,急忙詢問。


    顧長風冷笑著望向褲襠濕了一大片的祁老六:“控製住他全家人,讓日本人來收拾他,讓所有人都看看當漢奸走狗的下場。”


    “明白了!”


    街麵上馬蹄聲聲,一片忙碌,點燃的火把將百米街道照得透亮,九十餘個偽軍居住的封閉貨倉裏傳來沉悶的機槍聲和慘叫聲,顯然是特種分隊弟兄對那些已經被完全控製的偽軍下手了。


    顧長風和兩名侍衛站在客棧門口,密切地注視著這一切,對弟兄們的速度非常滿意,齊修平策馬來到顧長風麵前,大聲報告:“師座,屬下啟程了!”


    “去吧,小心偵查,謹慎行事,得手後一個不留,一定要保證青山鎮完全掌控在你的手中,咱們近萬弟兄的退路全靠你了!”顧長風回答。


    “師座放心!咱們的馬快,保證在天亮之前完成任務!”


    身材魁梧的齊修平偏偏選了一套日軍尉官軍裝穿上,由於原主人身材有限,害得齊修平胸前一排扣子都扣不上,要不是外麵有件黃呢軍大衣罩著,真不知道有多難看。可是齊修平卻覺得很合適,本來讓他穿一套大號的偽軍製服,可他說老子是指揮官,怎麽可能穿上偽軍製服指揮你們這幫日軍?大家笑了笑隻能作罷,衣服穿在自己身上,舒服難受自己清楚,犯不著為了這點小事和齊修平抬杠,要是他較真起來,誰都招呼不了。


    兩個分隊的精銳,騎著戰馬緊緊地跟在大隊長齊修平身後,冒著寒風進入北麵路口,立即加速,急促的馬蹄聲很快遠去。


    顧長風走下門檻,飛身上馬,催動戰馬緩緩而行,麵無表情地望著客棧門口的柱子和屋簷下,一個個被剝得精光、用繩子勒緊脖子吊起的日軍仍在晃動,其中一兩個生命力強的還在有一下沒一下地踢腳。


    幹完活的特種隊員很快集合在客棧門前,兩個分隊長帶領幾個弟兄,押著僅存的偽軍連長、連副來到顧長風馬前。


    “報告師座,日偽軍全部清理完畢,繳獲日軍地圖兩份,文件六份,電話機四部,歪把子機槍七挺,手槍十二支,步槍一百六十二支,手雷和彈藥一批,現大洋一千二百多元,金條十五根,還有些新紙鈔像是偽滿國的。兩名偽軍連長已經分別審問完畢,交代的情況基本相符。完畢。”二分隊分隊長大聲報告。


    顧長風滿意地點點頭:“那就不留這兩個助紂為虐的畜生了,看在他們是中國人的份上,賞他們一身衣服,就不要剝光了,省得到了閻王爺那裏赤身**的,不成個體統……吊起來!”


    “是!”


    “饒命啊,長官……”


    兩個偽軍連長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的報應來得這麽快,沒能哀嚎兩聲,脖子上的粗糙繩圈已經套緊,三分鍾不到就掛在大車店的木柱招牌下麵,被反綁的雙手無從著力,懸空的四腳亂踹亂蹬。


    等掙紮停下時,兩人的舌頭伸出臭嘴,眼珠爆鼓,幾乎衝出眼眶,迅速僵硬的軀體在寒風中一搖一晃,無比陰森詭異。


    顧長風率領兩個分隊和自己警衛連共三百餘名將士,已經向東遠去,分隊長聶榮審完祁老六來到關卡旁,率隊警戒的副分隊長周岐颺低聲問道:“怎麽樣了?”


    “嘖嘖,這孫子可真有錢,搜出三千多現大洋、四根金條和幾件青銅古董,連同老大特別交代的偽鈔一起全都裝袋,兩萬多元的借貸、契約和十幾份地契我讓弟兄們燒了……大車店那邊怎麽樣?”聶榮說完問道。


    周岐颺高興地回答:“大勝!一百八十名日偽軍無一漏網,在老大的親自指揮下,弟兄們幹得實在漂亮,日軍小隊長是老大親自弄死的,而且死在第一個。老聶,小弟入伍兩年,第一次看到老大露一手,那身法那速度,簡直像鬼魅一樣,小弟服了!”


    “你的師門不是和老大的師門有淵源嗎?你怎麽就不抽空向老大討教一二?”聶風點燃支煙,低聲問道。


    周岐颺不無遺憾地說道:“我一直沒敢和老大說,等入關後找個機會再說吧。行了,我帶兩個弟兄騎馬四處看看,十分鍾後總攻打響,咱們就得全體趕赴青山鎮。”


    聶榮立即扔下煙頭:“我馬上去,讓弟兄們把馬棚子裏的所有馬匹全都帶走,把所有繳獲都綁到馬背上,主力部隊撤回來,多少馬都不夠用,不知道師座能弄回幾輛卡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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