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十二日早上,七點五十分,E5201號飛機平穩地降落在了清苑機場的跑道上,已經開始各項訓練的航空兵和機場衛兵,沒幾個人留意安毅和沈鳳道跳下飛機。


    一大早起來連續望了幾次天空的歐文終於徹底放下心來,上去與安毅握握手低語幾句,微笑著陪同安毅和沈鳳道回到指揮部內的更衣室裏換過衣衫,禮貌地將滿含歉意的安毅兩人送出門口坐車離開。


    中午時分,安毅進入北平湯山指揮部,趙瑞急忙走了過來,低聲詢問:“昨天晚上你去哪兒了?何長官和膺白先生四處找你,看樣子有急事,我說你到保定野戰醫院和兵站去視察,估計是看到倉庫沒糧,心裏著急,親自去冀南處理購糧事務去了。”


    “確實如此,不過白跑了一趟,沒人願意賣糧,又隻好灰溜溜回來了。”安毅樂嗬嗬地回答道,走到桌子旁邊接過侍衛遞來的茶,美美地喝下一口,嘖嘖稱讚,十分滿足。


    展到的目光在安毅泛著紅光的喜慶臉上停留了好一會兒,微微皺起眉頭,疑惑地走到另一側的辦公桌前,拍拍整理文件的沈鳳道,低聲詢問:“沈哥,昨晚老大上哪兒去了?紅光滿麵全是喜色,不會是到保定哪個高級窯子裏放鬆一晚上了吧?”


    “一邊兒去!堂堂政治部主任,腦子裏怎麽全都是這些齷齪東西,臊不臊啊你?”沈鳳道沒好氣地罵道,手上依舊還是有條不紊地整理文件。


    展到四下看看,低聲說道:“昨天下午,小弟代老大到總司令部開會,何長官、黃長官、極少露麵的膺白先生、外交部的劉次長都坐在主席台上,一開始就宣布會議內容高度保密,不許記錄,也不許詢問。


    “何長官率先講話,說什麽根據中央軍委和蔣委員長的最新指示,為了創造一個良好的和平談判環境,要求我華北各軍保持克製,不要主動挑起事端。緊接著劉次長講話,批評我軍把俘虜押到炮兵陣地上的行為,還說那兩千多俘虜已經綁了一天一夜了,要求我軍必須在二十四小時內妥善處理。我一聽就覺得不對勁,好不容易等開完會立刻跑回來,心想恐怕風向要變了。”


    沈鳳道有些驚訝地問道:“這話你怎麽不去跟司令說?”


    “不用說了,回來我就寫成報告,這不,司令正在看呢……呀,臉色又不好看了。”展到深吸口氣,徐徐吐出。


    沈鳳道扭頭望了一眼,回過頭停頓一下,麻利地把文件塞進公文包裏。


    安毅放下展到的報告,抬起頭望向趙瑞:“師兄,這麽說咱們得收兵回營了?”


    坐在對麵的趙瑞點點頭:“十點整,總司令部何長官、參謀團長黃長官和中央軍團楊司令等人要到這裏召開特別軍事會議,何長官的副官在電話上說是奉校長之命緊急召開的,具體什麽內容我也不好過問,但是總司令部政治部嚴令我們立即把前線兩千一百名日軍俘虜運回來,交總司令部憲兵大隊送到北平城中大營,由他們全權處理。我推脫說需要請示你,否則誰也無權對我第五軍團各師下達命令,那個政治部長似乎頗為忌憚,吩咐等你回來讓你打個電話過去就掛了。”


    安毅搖頭笑了笑,站起來走到電話機前,吩咐參謀接通總司令部政治部,不一會兒接過參謀遞上的聽筒,朗聲一笑:


    “蔣部長好,我是安毅……咱們是什麽關係啊?別和我客氣了……這樣啊……我們軍團所有的車輛全都開往石家莊車站了……對,我剛下達的命令,所有車輛必須快速南下……主要是前往石家莊火車站拉糧食,閻百川將軍高風亮節啊!五萬噸糧食三天內全都送到石家莊車站貨場了,前線各軍就等這些糧食下鍋了,昨晚我剛去看了一下,不盡快運回來不行啊,這鬼天氣要是下雨的話,沒個三五天不會停……哈哈!對對,所以啊,麻煩你們憲兵大隊辛苦走一趟了,自己去押解那些俘虜回去吧,就這樣,再見!”


    安毅放下電話,一臉輕鬆地回到座位上,大聲叫來相關人員,連續下達一係列命令:“方鵬翔……”


    “到!”


    “命令四十四師顧師長、三十九師夏師長,三個小時內必須全部轉移炮兵陣地,做好防空準備,全軍提高警惕,嚴防日寇趁亂進攻!”


    “是!”


    “張揚……”


    “到!”


    “軍需後勤處所有車輛,必須在一個小時之內全部派往保定兵站,將江西商會籌集運抵的五千噸糧食按原定計劃送到我軍團各師後勤科,五千噸糧食拉完之後,所有車輛停在保定兵站之內,你也到保定去,有什麽事我會親自與你聯係。”


    “是!”


    “劉卿……”


    “到!”


    “立即致電南昌蔣委員長,詢問我第五軍團未來一周的作戰計劃和所承擔的任務是什麽。”


    “這……司令,咱們越過何長官和華北總司令部,恐怕……”劉卿有些擔憂地問道。


    安毅瞪了劉卿一眼:“叫你辦你就去辦,婆婆媽媽的幹什麽?”


    “是……”


    安毅最後把特務團長孫德勝和警衛團長郭四正叫到身邊,對兩人耳語一番,兩人頻頻點頭,敬禮而去。


    趙瑞非常擔憂地坐到安毅對麵:“師弟,這麽一來,肯定又要和何長官鬧翻了,他現在可是整個戰區的最高長官,如果告你個違令之罪,或者抗上不尊之罪,恐怕校長又要發火了。還有啊,北平距離東線前沿陣地兩百餘公裏,總司令部隻有那麽可憐的十幾輛大小汽車,你讓他們怎麽把俘虜押送回來?”


    安毅正色道:“師兄,小弟這麽做,完全是為了前線各軍著想,讓大家有個準備時間,不要因為突然撤走俘虜了被日軍飛機炸個措手不及,你也知道,除了我軍之外,其他各軍沒有半天時間的準備,根本不可能在自己陣地上築起有效的防空工事。其次,我第五軍團所有車輛都是咱們自己掏腰包買回來的,數月來所燒的上百萬元汽油也是咱們掏錢從天津等地買回來的,這麽長時間來都在為各軍服務,已經夠給他們麵子了。再一個,什麽會議不在北平城裏的總司令部開,非要何長官和總司令部的那些大爺屈尊跑一趟,到咱們的湯山前敵指揮部來開?你不覺得這事兒透著幾分詭異嗎?”


    “你的意思是……”趙瑞迷糊了。


    安毅從兜裏拿出兩份密電,遞給了趙瑞:“一份是庸之先生悄悄發來的,一份是南京陳瑜發來的,用的是不同於軍中的保密電碼,今早我回到保定才收到,直接讓老沈譯出來寫在上麵,你看看,看完還給我,不許吱聲。”


    趙瑞打開電文,細細閱讀,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一雙手禁不住微微抖動起來,他把電文緩緩對折,交還給安毅,望著安毅從容不迫的臉,憂心忡忡地問道:“此事當真?”


    “估計就這麽個結果了,日本駐上海大使提出和談的先決條件,就是必須對我這個戰爭罪犯進行處罰,否則絕不談判。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接到校長的命令,估計是校長也不忍心撤我的職,或者是通過何長官來做我的思想工作,所以才有有等會兒匆匆舉行的緊急軍事會議。


    “剛才我給政治部打電話,那個姓蔣的孫子平時笑眯眯的,從來沒一句不敬的話,剛才他竟然要我承擔嚴重責任,哼!笑話,什麽嚴重責任需要我來承擔,如果這件事情公布出去,你想象一下,全**民答不答應?我安家軍八萬將士答不答應?我這是顧全大局,顧忌校長的難處,才沒有馬上發飆,已經算是夠給他麵子了。等會兒要是誰敢在老子麵前盛氣淩人,休怪老子吐他一臉!”


    安毅點燃支煙,順手將電文點燃,等燒得差不多了,抬手扔到煙灰缸裏,一屁股坐在寬大的椅子上,望著天花板,默默吸煙。


    趙瑞惶恐難耐,坐立不安,原地走了幾個來回,撲在安毅的桌麵上,有些沮喪地說道:“要是你真的被調走了怎麽辦?咱們六七個師怎麽辦?你讓近十萬弟兄如何想?要是談判不歡而散再起波瀾,這仗還能打下去嗎?”


    安毅長歎一聲,掐滅煙頭,誠懇地說道:“師兄,如果小弟離開了,也是迫不得已離開的,你知道為了打這一仗,咱們準備了多久啊!安家軍的威名算是打出來了,可是無論如何也要顧全大局,善始善終,這副沉重的擔子,就隻能靠師兄和繼南、胡子挑起來了。再者,師兄應該明白,咱們的隊伍是一支有別於任何軍隊的強大軍隊,有鋼鐵的紀律,有拳拳報國之心,絕對不會因為暫時的困難而置國家民族利益於不顧。在此,就算小弟先托付師兄了,你不願幹也得幹。最後一點,也是最關鍵的一點,安家軍決不能退後一步,隻要停戰協議一天未簽署,全軍將士就要給我死死釘在陣地上一天,別擔心沒糧食,更不用擔心彈藥不足,兩日內保定兵站的軍需倉庫又會堆得滿滿的,哪怕一時間用不上,留下來也沒關係,保定兵站咱們已經買下來了,是咱們安家軍自己的產業,中央或者其他各部想要的話,就得把錢一分不少地付給咱們。”


    “明白了……可是,要是存壯大哥和剛剛開到保定兵站的世貴大哥看到你被迫離開了,一怒之下率部開回去怎麽辦?”趙瑞問道。


    安毅笑著安慰道:“放心吧,上午我在保定大營,已經和世貴大哥談過了,他表示隻要咱們幾個師不退,他就不會率先撤走,不過,他很生氣,沒有按照原定計劃把部隊帶到通州,而是繼續駐紮保定大營,他說與其辛辛苦苦開上去一槍都不放,不如留在保定好好休息,也能幫咱們看個門。世貴大哥說得在理啊,你就由他去吧,隻要打起來,不用你叫他都會領著一萬三千滇軍精銳嗷嗷叫地衝上前線。”


    趙瑞無奈地連連歎息:“其他弟兄知道沒有?”


    安毅搖搖頭:“沒有,如果我估計不錯的話,繼南和胡子,包括一直在密雲大營的徐長官也都會來開會,如果我真的被迫離去,你就和大家一起商量著辦吧,有一點先告訴你,我離開之後,兩個直屬團也會撤回川南,後勤車隊和直屬通信營將會運送這兩個團快速南下,不能給你們提供幫助了。”


    “唉……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我這心裏一點兒底也沒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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