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毅滿腹心事回到厚載巷,下車後還沒走進家門,就聽到一陣悅耳的銀鈴般的笑聲,疑惑中加快了腳步,踏進客廳就看到一群衣衫光鮮的男男女女正聚坐一起小聲交談,猛然拍拍腦門,連忙道歉:


    “看我這記性,辛苦了、辛苦了……明軒,你們什麽時候到的?”


    說罷他快步上前,向停止交談,欣喜地站起迎上來的秋明軒、丁墨蘭、張茹怡等第一批留學美國的學員親切握手。


    秋明軒激動得雙手不停顫抖:“長官,自六年前啟程前往美國留學,我們無日無刻不在思想著祖國,思念老南昌,思念長官,思念著我們的事業。如今學成歸來,我們再也不離開了……”


    安毅非常高興,剛想說上幾句,突然看到一旁丁墨蘭和張茹怡眼中的淚水滾滾而下,心中一動,笑著打趣:“怎麽了?我們堅強的女兵班長,什麽時候也這麽多愁善感了?墨蘭,茹怡,你們這幾年還好吧?”


    丁墨蘭和張茹怡快速拭去臉上的淚水,明亮動人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


    丁墨蘭有些羞澀地低聲說道:“不怎麽好……我們在美國都廢寢忘食地學習,想盡力追趕長官前進的步伐……我們平日難得有閑下來的時候,有時候姐妹聚在一起,都會情不自禁會談到你,談到我們在軍隊時的情景,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份眷念越發濃厚。長官,這幾年你的所有事跡,我們都通過報紙了解,並用剪報的形式珍藏起來,二八年你遇刺的時候,我和茹怡哭得死去活來,都已經準備買船票回來了,得知你醒過來才作罷……長官,再次見到你真好,雖然現在我們的距離越拉越遠,但這不能成為阻礙我們愛慕長官的理由,你說呢?”


    這還是安毅自昆山認識丁墨蘭後,她的第一次表白,安毅非常感動,心中有一種酸酸的感覺,更升起了幾絲疑惑:秋明軒不是一直在追求丁墨蘭的嗎?怎麽聽丁墨蘭的口氣,好像秋明軒並沒有成功?那麽自己接到的消息,說秋明軒已經結婚是怎麽回事?


    秋明軒仿佛是知道了安毅的疑惑,笑著拉過身邊一個二十四五歲,容顏清秀、身材苗條的女孩,向安毅鄭重介紹:


    “長官,這是我的妻子彭佳蓮,貴州興義人,和我同一期留學美國的學員。佳蓮是學石油化工的,到美國後我們一起分到了麻省理工學院,我從事機械工程和物理方麵的學習,佳蓮則主攻化工,我們彼此吸引,相互照顧,於兩年前結婚。”


    原來是搞錯對象了!安毅歉意地衝著丁墨蘭和張茹怡點點頭,然後友好地向彭佳蓮伸出手:“原來你就是彭佳蓮……你們出國前我見過你,當時你瘦瘦小小的,沒想到現在出落得這麽漂亮。”


    彭佳蓮緊緊地握住安毅的手,一臉認真地說道:“長官,謝謝你,謝謝你改變了我的一生。我父親是學地質的,常年四處遷移,雖然我從小就得到父親傳授知識文化,但一直吃不飽穿不暖,加之高原日曬,所以才會是你看到的那副形象。是你提供了我留學美國的機會,給了我成長的天地……”


    安毅笑著搖了搖頭:“不用謝我了,還是你自己有實力,才有機會從數千名參與選拔的人中脫穎而出,你現在學成歸來,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


    彭佳蓮道:“長官,你是我見過最慷慨大度的人,在麻省理工學院石化專業學習一年後,我有幸參與了對尼龍的研究,當我知道這個天才性的想法是你提出的後,對你又有了新的認識。長官,你是個天才,但你不該把這個突破性的創意告訴杜邦公司,你不知道這個發明創造的利潤有多大。”


    安毅非常驚訝:“佳蓮,你既然參與了尼龍的研究,那麽你知道製造尼龍的所有工藝流程嗎?”


    彭佳蓮點了點頭:“當然,這並不複雜。其實不僅僅是尼龍,所有關於石油化學工業方麵的研究,我都有所涉獵,比如提純汽油、煤油、柴油、重油等燃料,以及塑料、合成橡膠、合成纖維等高分子合成材料的研製工藝,此外,農藥、化肥、塗料、染料等生產,我也知道專門的生產流程,而尼龍,隻是高分子合成材料的一個分支。”


    看到彭佳蓮一臉自信、秋明軒自豪中帶著愛憐的神情,安毅知道這回自己撿到寶了。石化工業建設一直是川南發展的薄弱環節,歐氏集團和美國洛克菲勒財團合作開南洋群島、菲律賓三個大型油田後,川南的石油供應便空前寬裕起來,如今在湘西和川南的大山裏,到處都開始修建石油戰略儲備庫,為將來的抗日戰爭作準備。


    但是,一直以來對石油的利用,都僅僅隻限於提取各種燃油,剩下的殘渣除了瀝青用來鋪路外,其餘的不得不當做廢料進行填埋,久而久之,對環境的汙染日漸加大。雖然由於和杜邦集團的良好關係,一年前川南從杜邦集團訂購了相關的化工生產設備,氮肥廠、塑料廠等先後投產,但美國方麵派來的工程師隻進行生產培訓,絲毫也不涉及理論研究方麵,加之石化工業是一門新興科學,全球這方麵的專家學者都受到嚴密控製,所以川南的化工建設一直受製於人。現在彭佳蓮的回歸,對川南自主發展石化工業,可以說是一個福音。


    安毅笑著說道:“佳蓮,既然你知道尼龍的生產工藝,就應該明白依照五六年前中國的條件,哪怕我懂得一些理論知識,但是想要自己創造發明出來,那將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況且杜邦集團本身也在對尼龍進行研究,哪怕我不提出來,他們也僅僅隻是推遲了幾年推出而已。當初張熹去美國,正是靠著尼龍這個敲門磚,才打開美國上流社會的大門,改善了華人的處境,否則依照‘排華法案’解除前華人的地位,麻省理工學院怎麽可能允許你進入最為高深的石化專業深造學習?所有的事情都有一個因果,要是我的付出能夠換回你們這些人才的成長,我願意!”


    彭佳蓮是個聰明人,俏臉一紅:“對不起,長官,我誤會你了!”


    安毅擺擺手,笑著對秋明軒道:“明軒,你這個老婆了不起啊!我們現在非常需要石化方麵的專家,現在川南的石化研究所缺少一個所長,由你老婆來擔任,你覺得怎麽樣啊?”


    秋明軒和彭佳蓮麵麵相覷,均沒想到自己才剛回來安毅就會予以重任。秋明軒剛想謙虛幾句,彭佳蓮已經豪氣幹雲地說道:“要是真敢任命我,我就敢幹,而且一定會幹好!”


    秋明軒隻好笑著道:“在麻省理工學院,佳蓮也因為過目不忘的本事和淵博的學識,專門負責了一個課題小組。原本美國方麵是想挽留佳蓮的,杜邦公司甚至開出了一百美元的周薪聘請佳蓮,但讓她拒絕了。這回她也算是得償心願了!”


    安毅鄭重地說道:“雖然說金錢不能衡量一個人的價值,但既然一個人付出了,就該獲得相應的回報。我也不承諾付給你多少薪水,因為我們這裏的薪水是固定的,什麽級別該獲得多少都有規定,但是我可以保證,隻要你拿出相應的研究成果,我們就可以根據成果的盈利拿出其中的百分之二十進行獎勵,這筆錢比起那區區一百美元的薪水,可多得不是一點兒半點兒。”


    張茹怡見安毅對彭佳蓮讚不絕口,不由急了起來:“長官,我們在國外也沒閑著啊……我和墨蘭在紐約大學留學,墨蘭從事數學和物理研究,我在醫學院深造,我們的成就,未必比佳蓮姐差多少。”


    “哦?”


    安毅感興趣地問道,“你們都學了些什麽啊?”


    丁墨蘭秀美的臉上閃耀著動人的神彩:“長官,這幾年每一分每一秒我們都沒有浪費,我學的非常廣泛,數學、工程學、電磁學均有所涉獵,其中數學的概率統計可以用於密電碼破譯,另外空氣動力、流體動力、彈道、空照地圖、氣象、計算等等都需要用到數學知識。至於工程學方麵,我主修工業設計和電氣工程,電磁學嘛……”


    張茹怡接口道:“電磁學方麵,墨蘭姐更不得了,我和她在紐約中央公園救助了一個陷入休克的白人老人。這個老人非常可憐,無兒無女,窮困潦倒,出奇地是居然會說一口流利的中國話。墨蘭心地好,待老人出院後便把他接到我們出租的寓所裏,照顧他的日常起居。老人身體慢慢好起來之後,我們才知道這個老人學識極為淵博,會說十多個國家的語言,對於工程和電磁學方麵的研究,更是深不可測。慢慢的,墨蘭遇到學習方麵的問題,開始向老人請教,後來老人幹脆把自己掌握的知識傾囊相授,現在墨蘭的水平,比起我們的教授估計都要高出不少。”


    安毅非常吃驚:“還有這事兒?這個老人叫什麽名字,現在在哪兒?”


    丁墨蘭想了想:“他是塞爾維亞人,平日都讓我們稱呼他為尼古拉叔叔,這次我們幫他買船票一起回來的時候,我看過他的證件,好像他的名字全稱是尼古拉.特拉斯,據說他在美國很不受正統科學家的待見,因為一些科學構想常年招受批判,與三年前逝世的大發明家愛迪生先生有很深的積怨。現在尼古拉叔叔就住在南京的江南賓館裏,我準備把他帶到身邊,以便獲得更多的傳授。相信以尼古拉叔叔的才華,會對我們的科學研究有幫助的。”


    “尼古拉.特拉斯?”


    安毅嘴裏念叨了幾下,覺得這個名字很陌生,認為可能是某個曆史上聲名不彰的科學家,便在心裏輕輕放過了,差點兒與這個與達芬奇並稱的曠世奇才失諸交臂。


    “墨蘭,雖然我不知道你的學業達到了什麽程度,但我相信,你和茹怡的努力,絕對不在任何人之下。這樣吧,現在我們川南對於電磁學的研究還處於起步階段,要是你不介意,我準備成立一個專門的研究所,由你來擔任所長,你那位尼古拉叔叔,擔任你的助手,然後由你自行在此次回國的人才中選拔助手,怎麽樣?”


    “這——”


    丁墨蘭有些遲疑了,張茹怡卻鼓勵道:“怕什麽,墨蘭姐,既然佳蓮姐都敢承擔重任,你怕什麽?”


    丁墨蘭終於點了點頭:“好吧……我們同期的留學生中,相關專業的有六人,我還不知道他們願不願意到我手下工作。”


    說了丁墨蘭的話,安毅才想起第一批到美國留學的學員多達五十名,現在這裏滿打滿算也隻有七個,其他人呢?難道他們也學後世那些留學生,出國了就不想回來?


    安毅把心中的疑問說出,秋明軒解釋道:“其他人都回家探親了,一個月後會到老南昌‘安毅教育基金會’所在的地址報道。留學六年,許多同學家中都有了變化,有的更是經曆了戰火、災情的考驗,在美國的時候大家雖然擔心,但隻能憋在心裏,這次回來一踏上祖國的土地,就再也忍不住了,上海碼頭就走了三分之一,到了南京,又走了一大半,我們幾個由於牽掛長官,所以先來向長官報到。”


    說完,秋明軒向安毅介紹了其他三人。


    其中一位是來自老南昌的石峰,今年二十六歲,留學於加州理工學院,機械專業畢業,最擅長的是對工業機床的研究和製造;一位是韓成富,出國前原本是上海電話電報局技工,有著一手過硬的電器維修絕活,在美國經過一年的預科學習後考入哈佛大學,什麽電器到他手裏拆卸一遍就能知道原理,是一個不可多得電子天才。


    最後一位卻是英姿颯爽的女生——朱玉寧,她是山東曲阜人,少時曾有短暫留學日本的經曆,當年在斟酌她的留學生資格的時候,還經過一段討論,後來知道其家族與日本人有切骨仇恨、兄長就是死於日本人手上後方才通過考核,對此安毅依稀有一些印象。


    朱玉寧身材高大健美,容貌有些粗獷,留著一頭齊耳短發,整個人顯得極有精神。留學美國後,她進入哈佛大學機械專業學習,對軍械製造極有天賦,此次留學歸來,準備一展抱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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