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軍三個軍團十幾個師大舉入黔,一周內占據了包括貴陽在內的三十幾個市縣,其中幾乎近半的地方都曾遭到赤衛隊和掉隊紅軍的頑強抵抗和騷擾,薛嶽考慮到進入貴州的兵力太過分散,存在被紅軍各個擊破的危險,及時致電蔣介石,告知隱患。


    身在上海卻注視全局的蔣介石深以為然,占領貴州的階段目的已經順利達到,四分五裂已經再也不可能擰成一股繩的黔軍需要薛嶽、劉建緒、萬輝煌等部重新整編規範,以便繼續追剿紅軍,加上兩廣部隊也匆匆忙忙開入貴州,企圖分上一杯羹,這個時候如果不鞏固既得利益,繼續追擊攻打紅軍主力,就會讓跟在中央軍身後的兩廣軍隊“摘桃子”。


    於是,蔣介石立即下達了“原地休整清除匪患”的命令。


    連續一個月不停追擊的中央軍各部,也確實需要停下來喘口氣,得令後各部都很好地貫徹執行。


    此時的中央紅軍主力幾乎到了精疲力竭無以為繼的地步,非常需要時間對殘部進行快速整編,重新進行組織,看到國民黨軍隊沒有繼續追擊的跡象,也就珍惜這一難得時機,加快整頓和軍隊建設。


    貴州戰局在交戰雙方都急需自我完善、需要停下來喘口氣以加快休整和戰爭準備的時候,進入了短暫的安定期。


    在這寶貴的時間裏,中國**重要的遵義會議以及後續各種會議連續而緊張地召開,紅軍的締造者**終於在麵臨生死存亡的嚴峻形勢中再度出山,開始接過紅軍的軍事指揮權,紅軍各軍團隨之實施大規模的整編合並,在強有力的政治宣傳和鼓動下,再次煥發出強大的戰鬥力和戰鬥**。


    歐美列強極度仇視**,對蔣介石軍隊成功地剿滅贛閩中央紅軍主力,把幾萬人的紅軍殘部一路追趕驅逐進了貴州的深山老林裏,一片叫好之聲,就連最嚴謹的基督教報紙,也紛紛預言中國的**紅軍已經到了窮途末路的境地,滅亡在即。


    歐美各國的時事和戰地記者紛紛再次湧向貴陽、敘府等地,都希望能親臨前線采訪,見證**軍隊在中國的最終覆滅。


    相對的安靜,往往蘊藏著巨大的危險,雄踞遵義之北三個重鎮、保護遵義會議順利召開的第二十軍主力部隊,是中央紅軍各部中唯一不需要休整的精銳,隻是在遵義會議舉行後的第三天,根據中央軍委指示精神做了局部調整,保留四十師番號的同時,師長杜啟亮晉升軍參謀長,四十師四個主力團和直屬警衛團各分出一部,組成共六個主力團,由軍委統一進行指揮,各級指揮員基本保持不變。


    裝備精良戰鬥力強的紅第二十軍,自此成為紅軍主力部隊中的攻堅主力,在新的中央軍委領導成員的厚望中,經數日準備提前出發,兵分兩路,悄然攻向西麵的懷仁地區,清除沿途的國民黨地方堵截部隊。


    紅軍各軍團隨後陸續出發,中央機關也將很快撤離國民黨重兵緩緩進逼的遵義地區,大舉西進。


    紅軍董振堂軍團根據中央軍委指示,為迷惑國民黨軍隊、掩護中央主力部隊的西進,在第二十軍悄然向西開拔的次日,大舉衝出桐梓以北的鬆坎鎮,猛攻安家軍第二十四軍第十六師四十八旅駐守的川黔邊境觀音橋陣地。


    十六師師長是華北抗戰的著名功臣王敘倫,也是安家軍年青一代將校中湧現出來的佼佼者,以善打硬仗、惡仗而聞名全軍,實戰經驗相當豐富。可是在安毅“避敵鋒芒、保存實力,不得已時,則可輕度襲擾令其知難而退”的指導思想限製下,隻能下令四十八旅全部後撤至石門一線。


    董振堂看到幾乎與自己一個軍兵力相等的羅世雄旅沒等自己的部隊衝到五百米內,就以飛快的速度盡數撤出精心修築的陣地,略微猶豫一下,再次發布追擊命令。四十八旅旅長羅世雄在王敘倫的嚴令下,罵罵咧咧命令後撤,全旅六千餘官兵再次撤出石門一線,退至鍾家灣才停下腳步,嚴密駐守。


    聞訊後親赴第一線瞭望的董振堂愣住了,麵對四十八旅的一退再退,他實在無法理解,用望遠鏡仔細觀察一番後,他轉身問身邊的參謀長陳伯鈞:“咱們對麵的是安家軍還是黔軍啊?”


    陳伯鈞搖搖頭,有些無奈地笑道:“老董,你這是明知故問嘛。”


    “那他們怎麽會一味避戰,一退再退?這就是聞名全國的安家軍?狗日的搞什麽名堂……”


    董振堂氣得破口大罵,邊上的師長和參謀們全都嚇得不敢出聲了。


    董振堂罵完,氣消很多,這位畢業於保定軍校、曾擔任馮玉祥西北軍師長的猛將,經曆過令他不堪回首的中原大戰,他深知安家軍的驍勇善戰和詭計多端,更清楚經過數年的發展,安家軍各部無論是武器裝備和作戰思想等各方麵都進步神速,全國其他軍隊根本就難以望其項背。


    此次董振堂率領休整完合並了第八軍團的兩個師毅然北上,出擊川黔一線,明知打不過武裝到牙齒的安家軍主力部隊,而且自己名為一個軍團實則剛剛比得上安家軍一個旅的兵力,隻要接戰決不能討到什麽好處。


    明知不敵仍然奮勇進攻的目的,就是要造成一種紅軍主力揮師北上的巨大聲勢,讓國民黨上上下下產生誤判,認為中央紅軍仍然企圖北上川湘邊界,與第二方麵軍會師,開辟湘鄂川革命根據地,從而有效調動國民黨各部進剿兵力,進而順利實現戰略目標。


    為此,董振堂和紅五軍團將士已下定為了革命大局拚死一搏的思想準備,清楚知道自己是以卵擊石也要勇往直前,決不後退。可如今,就像好不容易捏緊的拳頭全力一擊卻打在空氣中一樣,令董振堂和他的將士們無比難受,深為不解的同時,也暗自警惕。


    董振堂從軍十五年,轉戰萬裏,經曆了無數的血雨腥風,唯有對今天這一仗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無可奈何。


    無論從哪一方麵來說,敵人都不可能在擁有優勢兵力、占據優勢地形的情況下,一退再退,若果說敵人要“誘敵深入”,好像也沒有這個必要,以敵人占據的有利地形、精良裝備和強大打擊火力,根本不需要一而再地示弱。


    那麽,如今這個情況,是什麽原因促成的?敵人的目的又是什麽?


    紅彤彤的太陽升到頭頂,董振堂仍然站在高地上,端著望遠鏡遙望敵陣,敵人的陣地上戰旗獵獵,每一條防線都布置得嚴密合理,望遠鏡裏,敵陣幾個居高臨下的火力點上黑亮的機槍和彈鏈,在陽光下寒光閃閃,蘊含著可怕的殺機。與此同時,敵人陣地後方升起了股股嫋嫋炊煙,似乎是準備吃午飯了。


    參謀長陳伯鈞放下望遠鏡,擔憂不已:“老董,看樣子敵人恐怕不會再向後退了,以目前對方占據的河灣北岸一線高地來看,咱們哪怕不要命發起決死衝鋒也衝不過前麵那條冰冷的小河,就算僥幸突過去一些人,麵對敵人設立在高地上的陣地咱們也討不到半點兒好處,隻能成為敵人隨意射擊的活靶子……你看,敵人陣地前的必經之路上,幾乎就是一片開闊的河灘,河麵上那座木橋,隻需兩顆炮彈就能炸塌,真要打起來,和白白送死沒區別啊。”


    軍團政委李卓然頻頻點頭:“參謀長說得是啊!這股頑固的敵人還真是讓人頭疼,我就奇怪了,敵人怎麽像是提前知道咱們要打他一樣?大家看看他們修築的堅固工事,不可能是匆匆修建成的,再想想前麵敵人連續放棄的觀音橋和石門陣地,也都修建得非常標準,可是敵人說不要就不要了,莫非是有何重大陰謀?”


    董振堂放下望遠鏡,轉頭說道:“政委,安家軍我還是有所了解的,創造這支軍隊的統帥安毅,本身就是工兵出身,如今黃埔軍校工兵科的專業教材,都是他本人編寫或者組織人翻譯的外**隊的先進知識。


    “據說一旦進入戰爭狀態,安毅的部隊無論行軍多麽苦多麽累,所駐紮的地方必須先行修建防禦工事,絕不能有一點兒含糊。因此,隻要是他們經過的地方,就會留下一個個堪稱樣板的工事存在,對國民黨各部隊的影響很大。


    “咱們如今麵對的四十八旅,就是安家軍擴軍前期的老底子第十六師所屬,首任師長尹繼南和我一樣是河北人,他的工事修築得更為牢靠,他一手帶出的部隊是中央軍中軍事技能最紮實的部隊,到如今這個優秀傳統一直沒丟,還因為各種工具和輔助設備的改進和創造,在安家軍中得到發揚光大。這一點,咱們不能不服啊。”


    眾將默默感歎,終於知道自己與安家軍的差距有多大,遙望前方的堅固工事,一時間思緒萬千,可看到安家軍將士竟然在工事裏進行集體午餐,不時發出喧鬧聲,又感到無比的氣憤。兩軍對壘相距不到八百米,敵人毫不在意也就罷了,竟然如此肆無忌憚地吃飯,明顯是對第五軍團將士的藐視。


    不到一會兒,董振堂身邊的師長、團長和參謀們全都惱羞成怒,一個個罵罵咧咧圍過來,紛紛請戰。


    “住口!”


    董振堂嗬斥一聲,所有人立即安靜下來。


    董振堂放緩語氣,指著前方安家軍的陣地,大聲問道:“你們難道不知道這是敵人在故意激怒我們嗎?你們難道還看不出咱們處於極為劣勢的進攻位置嗎?咱們現在這個地方,防守都困難,怎麽進攻啊?不怕死也要死得有意義才是,你們真以為敵人陣地上密密麻麻的機槍是擺設?真以為我們麵對的敵人是不堪一擊、望風披靡的黔軍啊?沒腦子!”


    “那……咱們該怎麽辦?”


    “是啊,軍長,咱們總不能這麽一直耗著吧……”


    “敵機——敵機空襲——”


    眾將聞聲望向西北方向的天空,銀閃閃一片足有十多架敵機快速殺了過來,一時間陣地上“臥倒——”、“隱蔽——”、“架機槍啊——”的聲音不絕於耳,原先董振堂和十幾位將領站立的高地,轉眼間空無一人,隻剩下一陣塵土仍在四處擴散。


    敵機以編隊方式衝進兩軍對峙陣地中間地帶的上空,其中一架體型龐大的轟炸機,扔下一串串航空炸彈,圓咕隆冬的炸彈發出尖嘯聲急速下墜,一陣陣天搖地動的爆炸連續發生,震得匍匐在山崗下的董振堂等人雙耳轟鳴,血液翻騰。


    爆炸停止,硝煙逐漸散去後,前方上百米長、三十幾米寬的清澈河麵和兩岸草木,已經被炸得霧氣蒸騰,火光熊熊,原本那座兩米寬的木橋,連影子都看不到了。天上的敵機“嗡嗡”大叫,在紅軍頭頂上盤旋幾圈,又做了幾個翻滾的特技表演之後,在對麵陣地上敵人的歡呼聲中揚長而去。


    董振堂站起來,滿含深意地看了看那座消失的木橋的位置,拍了拍滿是塵土的帽子,沉聲下令:


    “命令各部立即撤退,三十七團斷後掩護。”


    “等等,老董,就這麽走了?”政委李卓然非常驚訝,連忙拉住董振堂的手問道。


    董振堂虎著臉,甩開李卓然的手,一言不發大步離去,參謀長陳伯鈞拉住一臉慍怒的李卓然,低聲說道:


    “政委,你難道還看不出來嗎?安家軍是給咱們留麵子了,要不然剛才十幾架飛機怎麽會這樣?還有,對麵的四十八旅明明有個迫擊炮營,按照他們的作戰方式,老早就該向咱們開炮了,哪裏還用得上一退再退?分明是他們不想打咱們,讓咱們知難而退,明白了嗎?”


    “這這…….唉!”


    當天晚上,川南廣播電台播報了一則戰報:我英勇的十六師將士在桐梓以北的川黔一線,擊退紅軍董振堂部的瘋狂進攻,紅軍在我十六師將士的奮勇打擊下,落荒而逃,十六師四十八旅將士在旅長羅世雄上校的率領下,奮勇追擊四十餘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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