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毅跟隨宋子文、張學良,來到行營二樓蔣介石的辦公室外間,剛從浙江省教育廳廳長位置上調回來沒多久的陳布雷含笑迎上,與安毅握手致意,簡單問候兩句便委婉地把宋子文和張學良擋在外邊喝茶,歉意地說委座有重要軍情需和安次長單獨談談,然後才和大家一起見麵。


    宋子文倒沒覺得有什麽不妥,安毅除了參謀次長的職務之外,還身兼川湘滇黔邊區剿總司令和川南駐軍總司令等軍職,再加上紅軍主力此刻已進入安毅的敘府行營管轄範圍南部地區,蔣介石在軍事上確有諸多要務需要與安毅商討。


    張學良心中卻有點兒失落,他和蔣介石是拜把兄弟,這個時候卻單獨召見安毅,讓他心裏生出幾許不快,不過想想安毅如今顯赫的政治地位和雄厚實力,也就很快釋然了,轉過頭,低聲感謝宋子文:


    “要不是今天兄長叫我一起去接安老弟,恐怕安老弟也不會這麽坦率熱情,毫無芥蒂,我東北軍太傷安家軍的心了!”


    宋子文把茶杯塞到張學良手裏,揮退侍從官,低聲安慰說道:“賢弟千萬不要和別人一樣看待安毅,你也和他共過事,應該了解一些,雖然這家夥的笑臉後麵,往往隱藏著滿肚子的陰謀詭計,但我看得出他今天對你是真摯的。我個人認為,安毅很好相處,不是中央政府和軍中那些庸才所忌憚的那樣是什麽笑麵虎,他很念舊情,而且隻要是牽涉到國家民族利益的事情,他都會不惜任何代價去做。


    “賢弟,你可千萬別為某些人的議論所影響,也不要被安毅表麵上的花言巧語所蒙蔽,這家夥說簡單其實很簡單,說複雜也很複雜,別看他年紀輕輕,骨子裏高傲得很,不是他認可的人,他根本就不會和你多說一會兒話,更不會有今天這樣肆無忌憚地開玩笑了,你就放心吧,哈哈!”


    宋子文極為了解安毅的性格,但還是不夠了解蔣介石,以及蔣介石和安毅之間複雜而親密的師生關係。


    委員長辦公室裏,陳布雷示意給安毅奉上香茗的侍從官退下,然後衝著蔣介石和安毅點了點頭,自己也轉身走了出去,來到門外很小心地拉上了門。


    蔣介石擺擺手,讓肅立敬禮的安毅坐在自己對麵的椅子上,根本沒有說什麽客套的話,倒是讓安毅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這年頭別的不重要,師道尊嚴和上下級之間的規矩是馬虎不得的,尤其是在這新生活運動大張旗鼓開展之時。


    “坐吧,別傻站著了。”


    蔣介石看著安毅坐下,緩緩靠在椅背上,一句話就直奔主題,根本沒有半點兒含糊:“今天之所以叫你來,是想讓你放掉那幾百個英國俘虜。目前的國內國際形勢你是知道的,相信你領導的參謀本部第四廳、駐守華北的老部下胡家林等人都已經向你訴苦了,不用我多說什麽了吧?”


    “我說呢,怎麽這麽急,哈哈!”


    安毅頗為無賴地笑著說道:“其實接到校長召喚的急電時,學生就已猜到應該是為這件事。說句馬後炮的話,即使校長不召見學生,學生忙完這幾天手裏的急務,也會專程趕來覲見校長,請示該如何解決這事。那五百三十七名英軍俘虜太難侍候了,吃的住的想的甚至連幹活的方式都和咱們不一樣,要不是國際紅十字會全額支付了他們的夥食費用,學生都不知道該怎麽樣養活他們才是。”


    蔣介石忍不住樂了,和安毅在一起總是讓他有一種無法掩藏的輕鬆感,心情也不由得變得愉快起來:


    “英國人和紅十字會的人三天兩頭向中央政府和外交部告狀,說你的看守虐待俘虜,而且有誰不願意幹活,你們就不給人家飯吃,還說數千名俘虜的家屬不遠萬裏遠渡重洋趕來,為的就是看望自己的親人一眼,你們倒好,規定每個月隻能見一次麵,一次也隻有短短的十五分鍾,弄得會見廳每一次都是哭哭啼啼的,這種事也隻有你安毅做得出來。”


    “校長,學生這可是參照英國人對待咱們犯錯的僑民和留學英國學生的方法,平等對待的,聽說出了這事後,現在英國那邊對咱們犯錯的華僑客氣多了,至少不敢像原來那樣想打就打,想罵就罵。”安毅含笑解釋道。


    “哦?還有這事……”


    蔣介石有點兒驚訝,隨即點了點頭,顯然是默認了安毅的做法,其實他也從未為此生氣過,安家軍對待英國戰俘已經很文明了,除了規矩多點兒外,從來不為難戰俘和他們的親屬,於是不想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其他的別說了,我剛才的話,你聽明白了沒有?”


    “學生明白,不過,學生還是要拒絕外交部參與此事的談判,在華北問題上,那幫沒骨頭的家夥讓我感到很失望,幾乎為國家民族爭取不到任何利益,有的隻是妥協和退讓,比起之前的顧外長他們可差遠了。”安毅低聲說道。


    蔣介石也不生氣,想了想也覺得還是顧維鈞那批逐漸淡去的外交官員做得更好些,不由得幽幽一歎:


    “是啊、是啊!你說的是……不過,現階段的事情不同於往日,國內國際形勢亦不同於往日,不能以一成不變之策略對待。這樣吧,我答應你的要求,回頭吩咐子文和庸之先生給英國方麵通個氣,讓他們直接和你談判。記住了,你代表的不止是你個人,也不止是你西南的幾個同盟軍,你代表的是中華民國政府,還有全中國的軍隊,一切必須從大局出發,一切均以國家利益和民族前途為重,明白了嗎?”


    “明白了!請校長盡管放心,人,學生肯定是要放的,二十六軍也會撤出目前占領的爭議地區,畢竟日寇咄咄逼人,我們現在非常需要英美等國的支持,這一點學生還是明白的。但是,原則問題上我不會讓步,如果英國人仍然妄想拿到本就屬於咱們的土地,恐怕這個談判沒有結局。”


    安毅不軟不硬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蔣介石沉吟了一會兒,終於還是點了點頭:“這我知道,你最在乎的是爐房銀礦,先告訴你吧,英國人打算按照與清政府勘定的邊界為談判基礎,不會再糾纏於幾個爭議地區的劃界問題,也就是說,英國人已經知道爭不過你安毅,打算後退一步以達成和解,先解除他們深受國內詬病的戰俘危機再說。這一點,希望你能配合一下英國人,給人家日不落帝國留點兒麵子,不要得了好處還要用報紙電台大肆宣揚,那會適得其反的。


    “針對滇西的部分爭議領土,英國人的意思是暫時擱置起來,等兩國組建正式的勘測小組並形成書麵協議後再談。我和中央各部為此開了幾次會,認為英國人能夠做到這一步,已實屬難得,讓我們的官員非常欣慰。這一點我還得表揚你,要不是你的二十六軍占據了大片緬北領土,羈押了五百多名英軍戰俘,英國人是不會這麽好說話的,這件事也沒那麽容易取得共識。由此可見,當時你的處置是正確的,現在中央和軍委,沒人再敢說你安毅目空一切飛揚跋扈了。”


    安毅心裏一陣激動,自己的苦心能夠獲得認可和理解,無疑是非常難得的事情,更為重要的是,經此一事,中央政府和軍委的同僚們再也不敢輕易對自己大放闕詞了,自己的努力和一意孤行,終於獲得了回報,來之不易啊!


    蔣介石把安毅的反應盡收眼底,滿意地點點頭,含笑問道:“川黔邊境目前如何了?”


    “哦……學生妄自揣摩校長的意思,把二十四軍和警備部隊五個旅全部布置到川黔邊境,嚴密防堵。另外,遵照剿總的意見,為了以防萬一,我還調動了路程光的江防部隊兩個師南移協防,控製長江上遊流域的所有戰略要地,再請求湘西張弘欒將軍派出兩個師,進駐鬆桃、酉陽一線,整條防線厚重嚴密,連成一體,按照前敵總指揮顧長風的話說,那是固若金湯。”安毅如實回答。


    蔣介石似笑非笑地看了安毅一眼,隨即頷首讚道:“好,你們做得很不錯,比我預料的還要好!此後你們隻需截斷朱毛紅軍北上之路即可,剩下的事情盡可讓薛嶽他們去解決,畢竟,川南和湘西的工農業基地極為重要,也是我們未來戰略計劃中極為重要的一部分,不能有半點兒差池。


    “目前,貴州的問題基本上獲得圓滿解決,接下去你的主要任務,還是協助即將成立的四川行營展開工作。四川行營由重慶行營升級而成,轄地將不止重慶一隅,整個四川除川南外都在其管轄之下,你要幫助行營的官員做好各級政權和軍政事務的交接工作。原本我是打算依然讓賀元璋來當這個主任的,可是他在重慶行營任上得罪了劉湘那些人,川中將領也是眾口一詞反對,所以我最終還是決定把顧墨三調過去。墨三是你的老長官了,和你私交也很不錯,你要多多支持他的工作才是。”


    安毅深感意外,但還是非常樂意地答應下來:“校長請放心,學生定會全力支持。”


    蔣介石站起來去倒水,安毅見狀立刻提出告辭。


    蔣介石回過頭示意安毅等一會兒,喝下半杯水又再倒上大半杯,這才施施然回到座位前:“你和雲兒的小家夥取了什麽名字啊?”


    “馮老爺子和親朋好友提出十幾個名字,學生都搞暈了,讓雲兒自己拿主意,好像到昨天為止,雲兒仍然沒定下來。”安毅有些無奈地回答。


    蔣介石一聽樂了,揮揮手讓安毅退下,等安毅離開之後,才想起還有件重要的事情沒說,急忙對進來的陳布雷吩咐道:


    “把安毅叫住,讓他和子文、漢卿一起進來……娘希匹,還有軍隊分期分批換裝的事情沒有談,沒有他什麽也談不成。”


    “是!”


    陳布雷轉身出去,不一會兒就把正在低聲聊天的安毅、宋子文、張學良三人一起領進辦公室。


    談了半天,心有所想的安毅才聽出宋子文要談的是如何盡快解決西南銀行貨幣獨立發行的問題,意思是盡快結束西南銀行遍及全國的各營業網點的那自成一體的金融貨幣政策,把貨幣發行權力收歸中央。


    安毅想了想,沒有太多意見,畢竟宋子文的龐大計劃對整個國家而言是有益的,雖然安毅集團會因此受到些微影響,但是相對於整個國家四萬萬民眾而言,小小的損失是必須的、而且是無條件的。不過話又說回來,如今遍及全國各地的西南銀行網點發行的貨幣的流通量,高達二十多億,這還不算賬麵上的數字,中央真要一一兌換完畢,不知道需要多少年才能做到,再過幾年中日開戰,法幣會麵臨嚴重貶值,安毅極其集團從中賺取的利益,簡直難以想象。還有一點,現在敘府的研究所已經成功破解了日元、美元、英鎊等貨幣的工藝和流程,造出的假幣連各國銀行都無法識別,現在每年洗錢的收益高達上億,這筆錢也加大了安毅的底氣,所以才會答應得這麽爽快。


    但是,安毅對宋子文想染指滇南與法屬印支那(越南)之間的關稅和貿易政策,堅決予以拒絕。宋子文的理由非常充分:由中央政府直轄海關征收關稅、整個國家統一貨幣統一金融政策,才是一個獨立的主權國家應有的作為,一個統一的國家,竟然實施兩種不同的關稅製度,怎麽可能達到實質性的統一?


    安毅嘿嘿冷笑幾下,板著手指曆數自己在滇南的巨大投入,從鐵路到公路、從安置災民到籠絡當地少數民族、從抗擊英緬侵略者到開墾土地提供種子化肥的所有投入,還沒把即將全線通車的川黔滇鐵路算進去,已經是三億七千多萬的巨額投入。完了安毅毫不客氣地問宋子文,幾年來中央政府欠我的將近一億五千萬的賑災款、公債借款、裝備欠款和戰爭墊支款什麽時候還給我?


    蔣介石和張學良聽得目瞪口呆,宋子文氣得結結巴巴,幹脆坐下不說話了,細細一想,確實欠安毅的太多了,一時間辦公室裏的氣氛變得異常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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