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保定清苑機場。


    機場東麵清水河北岸的黃駝坡下,兩輛架著通用機槍的迷彩色三輪摩托如風般開來,四名全副武裝的機場警衛大隊官兵沒等車停下就飛身而出,從東西兩麵衝上十餘米高的土坡,坡頂趴著的兩個“農民”急忙把望遠鏡埋進身下預先挖好的土洞裏,趁警衛官兵沒到,匆忙填上黃土小洞,隨即戰戰兢兢站起來,做出一副嚇得快癱瘓的樣子。


    臉色黝黑的上士率領三位下士快速衝上來,上士用衝鋒槍指向兩人,厲聲問道:“不知道這裏是軍事禁區嗎?你們是什麽人?家住哪兒的?”


    幹瘦漢子慌忙指向南麵,用一口純正的本地話回答:“長官,小的就是對岸納賢村的,小的隻是覺得飛機起起落落挺新鮮,爬上來望一眼,這就走、這就走……”


    “噠噠噠、噠噠噠——”


    上士手中衝鋒槍兩個點射,將兩位驚慌失措最後無比絕望的“農民”打得渾身顫抖斃命當場,上士關上槍機保險,扶了扶鋼盔,大聲罵道:


    “狗日的,納賢村三百二十五口人,老子誰不認識?昨天晚上通知村裏,四大爺他們和村中聯防隊早就布控了,這兩狗日的一出現就被我們的人給盯上,這會兒竟然還想蒙混過關,要不是軍情緊急,老子揪回去慢慢往死裏整!大庚、小富,給老子搜身,傳章,你看看地下是否動過土。”


    “是!”


    三名弟兄齊聲回答,很快從矮壯漢子屍體上搜出一支勃朗寧手槍,名叫傳章的下士從土裏刨出了望遠鏡和一張非常精確的機場分布圖。


    上士看完東西嘿嘿一笑,叫一聲“拖回去埋了”,扭頭下坡,小富和大庚一手一個,把屍體輕鬆拖下山包,很快扔在三輪摩托掛鬥後方的備用輪胎上,兩輛摩托在震天的飛機轟鳴聲中,絕塵而去。


    東麵六公裏的山崗上,兩個漢奸特務放下望遠鏡,已經嚇得瑟瑟發抖,夥伴被安家軍瞬間屠殺的慘狀他們看得一清二楚,再也沒有半點兒勇氣接近機場。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無窮無盡的恐怖,二話沒說立刻衝下山,飛也似地向東麵密林逃去。


    ……機場上的銀色戰機一架架降落,又一架架起飛,大型轟炸機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不斷襲來,但所有在機場上服務的工作人員,臉上都帶著興奮地笑容,絲毫也不覺得這些嘈雜的聲音有什麽不妥。


    指揮塔下的指揮部裏,空軍司令黃稟一正在向通信處長下達命令:“電告大本營,二團已完成值班交接,三團在十五分鍾之前已順利抵達大同機場,一小時後即可進入戰鬥狀態。”


    兩點二十分,敘府大本營。


    指揮大廳對麵的休息室裏,勞守道、蔣雲山、馬君武、祁聖卿這四大智囊圍坐成一圈,對一份份四麵八方傳遞來的情報進行匯總分類,逐一進行分析,展開討論,為安毅及前方的第十七軍將士出謀劃策,向全國各界名流、故友世交傳去一個個信息,為安家軍的奮起抗日獲得道義上的支持而盡心盡力。同時,他們嚴密分析安毅所製定的一連串計劃,確定對外聯絡的手段、順序,以豐富的經驗和閱曆,對每一環節反複斟酌權衡,最後把成熟的意見交給安毅,以彌補他和將校們的疏漏和不足。


    房門輕輕打開,安毅悄然入內,看到四個前輩仍在聚精會神爭論不休,安毅眼中的歉意一閃而沒,樂嗬嗬地坐到了側麵的短沙發上。


    對麵的祁老爺子看到安毅,抬起頭扶了扶老花鏡,好奇地問道:“小毅啊,你給蔣委員長的複電中是怎麽說的?”


    “晚輩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反正今天去不了成都,或許明天能抽出時間,隻好回了八個字: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安毅恭敬地回答。


    四個前輩樂了,嚴謹地馬君武微微點頭:“介石的為人我還是清楚的,當年我在中山先生身邊時就很留意他,他是個非常聰穎也很沉得住氣的人,肯定能從這八個字裏麵理解你的意思。隻是我有些捉摸不定,他要是知道第二師和第二十五師全都停止南下,趕赴與日對峙之前沿,會不會因此而生氣?他有沒有為此專門詢問過你?”


    安毅笑著搖搖頭:“沒有,委員長肯定早就知道了,即便我不說胡子也會及時上報的。黃傑和關麟征二位師兄都是委員長極為看重的得意門生,多年來對委員長忠誠不二,指哪兒打哪兒,刀山火海前赴後繼,這次之所以會抗命而行,也完全是滿懷義憤和愛國心促使,他們被迫南撤本來就一肚子憤怒,深感委屈,也傷到了軍人的自尊,所以晚輩隻去一個電報告訴他們十七軍要開打,他們二話沒說就參與我們的行動,想必委員長很容易就能理解這一點。”


    蔣雲山撚須一笑:“法不責眾嘛,真要追究責任,到頭來還不是得追到你身上?他們和麾下部屬最多也就是被訓責一頓,有你這個全軍參謀次長在前麵扛著,他們的責任不大,反而會因此獲得全國上下的一片讚譽,這個算盤打得精啊!”


    “先生說得非常正確,我那兩個師兄別看都長得道貌岸然、滿臉正氣,其實滿肚子的陰謀詭計,他們肯定把錯對得失都在心底算計好多遍了。”安毅回答。


    眾人聽了暢聲大笑,對安毅的坦率喜歡不已。


    這也是大家願意屈身輔佐安毅的原因,和安毅在一起,他們從未感到什麽壓力,更沒有揣摩心思的那種痛苦,安毅對他們的尊重和信任是發自內心的,沒有半點兒的惺惺作態,而且對他們的要求和工作上的計劃,總是慷慨予以支持,從無半句訊問和疑慮。


    勞守道早已適應了安毅的性格與習慣,點燃支煙,突然問道:“你欒叔和石珍大哥那邊怎麽樣了?”


    安毅收起笑臉,嚴肅回答:“欒叔回電,存壯大哥的四十四軍三個主力師正在緊張準備,趕赴嶽陽之後從鐵路北上,何健嘴上不說,但是行動上非常支持,估計是報答欒叔把湘北偌大地盤讓給他的緣故。


    “石珍大哥已經做好我們三地交界處的防務布置,確保內部穩定,不至於出大亂子。兩人將會在通電全國支持第十七軍抗戰之後,乘飛機趕來敘府商議。”


    勞守道滿意地點點頭:“廣西那邊有什麽答複?”


    “健生將軍和徳公聯名複電,大讚第十七軍壯舉。”安毅回答。


    眾人均露出了會心的微笑,李宗仁、白崇禧的複電,無疑是告訴安毅他們的鮮明態度,估計廣東陳濟棠也會跟在李宗仁、白崇禧身後,高喊幾聲抗日口號,這種贏得民心宣揚自我的機會,他們是絕對不會錯過的。


    安毅把這一步極為艱難的政治棋走出來,蔣介石就算心有不甘,也隻好迎難而上收拾局麵,南京中央政府不得不慎重考慮自己的態度,一向主張用妥協贏得和平的汪精衛再害怕再生氣,也不敢公然冒天下之大不韙,對各路諸侯的抗日立場和鼎力支持第十七軍的義舉視若罔聞,更不敢在這個時候追究安毅和第十七軍的所謂責任。


    看到四位前輩露出的滿意笑容,安毅接著說道:“估計半小時之後,新疆的盛世才將軍會第一個向全國發表通電,這兩年他和晚輩相交不錯,沒等晚輩去電說明情況,他的詢問電報就先到了。晚輩複電之後,他的回電很快就到,說雖然新疆與華北地區離得遠,怎麽樣也要為晚輩和第十七軍將士吼幾聲壯壯聲威!”


    眾人樂了,隻有馬君武非常奇怪,他一直不知道安毅與盛世才關係那麽好。


    在馬君武的印象中,盛世才這個連中央大員都敢抓起來關上幾個月的狂徒,根本就是個活脫脫的武裝土匪加政治流氓,沒想到會和安毅交情這麽好。


    安毅連忙把與盛世才相識到相交的經過詳細說出來,再把兩年來不斷賣給盛世才先進電台和武器,盛世才也把新疆的羊毛、皮貨、珍貴藥材等土特產,以及從蘇俄那邊弄到的不少新式武器悄悄送過來的事情,一一告訴馬君武和其他幾位前輩。


    馬君武這才記起軍馬場那價值連城的名貴馬種絕大部分都是盛世才送的,還有安毅為了幫盛世才掙麵子,特意在敘府城東南江畔建起了一座具有異域風情的清真寺。雖然馬君武是個嚴守原則的謙謙君子,但是他並沒有認為安毅的做法有何不妥,從民國初建到現在,這個國家經曆了太多的苦難,馬君武也看開了許多事情,知道安毅不是這樣廣交朋友,求同存異,也不會有今天的龐大事業和輝煌成就。


    下午四點十分,蔣介石仍然與身邊文武大員急商對策,行動神速的第十七軍已經完全控製了廊坊、霸州和青縣,戰力強橫的獨立師在北線廊坊擺下重兵,今非昔比的十七師在天津西南的青縣以北徐徐進逼,接到蔣介石的命令之後才原地停步,擺出一副隨時攻擊的陣勢。中路滿懷國仇家恨的楊九霄四十師,集結於霸州以東,全軍從西北、正西、西南三個方向對天津城形成弧形攻勢,擁有裝甲旅的張承柱六十八師則擔任戰略預備隊,關麟征師和黃傑師全速趕赴中路大軍身後,加起來近十五萬精銳將士雲集平津各要地,隻要胡家林一聲令下,就是個不死不休的結局。


    蔣介石急切之下,連續三份急電發到了胡家林的案頭,胡家林與各師師長緊急商議,隨即聯名稟報蔣介石,隻要日軍不主動挑釁,全軍將士就會暫時停止前進,保持對狂妄日軍的絕對軍事壓製,西南空軍三個團一百二十五架戰機也不會主動飛臨天津上空挑釁。


    得到胡家林的回複,蔣介石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也隱隱猜到安毅的真實目的,是要推翻喪權辱國出賣國家利益的《何梅協定》,而不是肆無忌憚地引發中日間的全麵戰爭。


    但蔣介石並沒有輕鬆多久,汪精衛、何應欽和中央政府各部大員的急電一個接著一個,不是抗議胡家林目無上司,就是指責十七軍輕啟戰端,應予以嚴懲,弄得蔣介石頭大如鬥格外沉重。


    討論正在激烈進行,被侍從室情報參謀叫出去的陳布雷匆匆進來,讓參謀把收音機放到寬大的會議桌上:


    “委座,安毅麵向全國發表廣播講話,緊接著新疆盛世才、雲南朱益之、湖南張弘欒、貴州石珍、正在西川指揮剿匪的劉文輝等六十餘名將領單獨或聯名通電全國,全力支持第十七軍和中央駐華北各師的抗日義舉,電台還反複播送安毅的講話。”


    “打開、打開,大家夥都一起聽聽,那小子究竟講了些什麽。”蔣介石指著收音機的手指連連晃動,對安毅不來向自己報到,卻向全國發表講話顯得非常震驚和意外。


    陳布雷立即打開收音機旋鈕,略作調整,安毅標準的官話立刻傳出:


    “……同胞們,我們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隻要我們再向後退一步,將會麵臨國破家亡的慘景,將會陷於水深火熱之中……“……作為一名軍人、一名中**人,祖國的榮譽就是軍人的榮譽,民族的尊嚴就是軍人的尊嚴,我願意傾盡自己的所有,包括我熱血和生命,投入到捍衛國家獨立民族尊嚴的抗戰中,無怨無悔雖死猶榮!


    “……我的將士們、我的兄弟們,我相信你們也會和安毅一樣,為了國家民族的獨立富強,為了我們的家園,為了我們四萬萬父老鄉親、兄弟姐妹,拋頭顱灑熱血在所不惜,而且不是明天,就是現在!”


    安毅慷慨激昂的聲音在排山倒海的掌聲和歡呼聲中結束,顯然是在盛大集會上發表的演講。背景聲稍停,蔣介石和眾文武尚未回過神來,川南廣播電台的女播音員朱玉寧那熟悉的聲音激動地響起:


    “全國同胞們,全軍將士們,三分鍾前,廣西綏靖公署主任李宗仁將軍、桂軍司令白崇禧將軍、參謀長葉琪將軍、廣西省主席黃旭初將軍聯名通電全國,盛讚第十七軍將士的愛國精神和奮起反抗的義舉,鄭重宣布桂軍將立即進行全軍動員,隨時北上,加入到抗日的行列中去……”


    會場驚呼一片,蔣介石徹底傻眼了,他最擔心的局勢終於無法避免,而且明顯地感受到安毅那誓死一戰、咄咄逼人的氣息隱隱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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