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美齡停下腳步,不敢置信地擦了擦眼睛,發現沒有看錯,連忙指著對岸的兩人,轉向宋靄齡驚訝地說道:


    “二姐你快看,竟然是我哥和小毅在散步,他們倆昨晚回來就獨自躲在西廂房裏嘀嘀咕咕,半夜我還隱約聽到他們的吵嘴聲,心想他們不要打起來,沒想到現在兩人竟然像沒事人一樣,早早地就出來散步了,真看不透他們。”


    宋靄齡也很吃驚,手搭涼棚望向對岸:“呀,還真是,看來庸之沒有說錯,他們倆果然是狗和貓,見不得離不得啊!咦……你說小毅會不會答應配合中央的貨幣改革?”


    “估計是答應了,以我對小毅的了解,他不會拒絕,最多是為了自己集團的利益,提出一些不過分的要求,孰輕孰重他還是分得很清楚的。要是他斷然拒絕了,我哥怎麽會這麽優哉遊哉地和他一起並肩漫步?”宋美齡愉快地笑了。


    宋靄齡轉念一想確實如此,點了點頭:“看來被你說中了,不過稅收這一塊小毅很可能不會做任何讓步。記得昨天回來一起坐在正堂喝茶的時候,我問小毅下午從機場坐車進城的一路上,迎麵向北開去的長長軍用卡車運輸車隊,為何都覆蓋著厚厚的篷布,裏麵裝的是什麽?這小子竟然嗬嗬傻笑想糊弄過去,被我逼急了才說是滇南木器廠加工的槍托,還有從安南購進的特種鋼,最後被逼得不行,才說還有一些美國進口的新型飛機發動機,不過具體數量他死都不說,隻說全都運到敘府各軍工企業,做戰略儲備用。由此看來,滇越商道遠比我們想象的更為繁榮,貿易量也更大。”


    宋美齡苦笑一下,無可奈何地說:“是啊!雖然咱們都知道,滇越邊境貿易在國民經濟中所占的比重越來越大,但誰也拿小毅沒辦法。川南和滇南的經濟奇跡是他一手所創,要不是他斥巨資大力發展,哪來今天這樣繁榮的景象,更不用說在這兒征稅了!


    “有時候置身處地地想想,我也為小毅抱屈,可是眼見著這邊的稅收流失越來越大,而政府的財政赤字卻越積越高,由不得人不急,可是能怎麽辦呢?不管是政治、軍事還是經濟,整個西南地區已經連為了一體,牽一發而動全身啊!特別是這次汪兆銘一夥把他惹惱之後,小毅不但立刻針鋒相對地展開報複,而且在很多方麵越發肆無忌憚了,如今就連黔西的石珍也唯其馬首是瞻,緊隨湘西之後把中央派駐機構全都趕出黔西地界,還拒絕就任貴州省副省長職務,中正為此頭疼不已!


    “大姐,有件事我告訴你,可不許說出去——由於兩廣看到華北危機、西北剿匪形勢緊迫,中央軍主力部隊全都調往華北、西北和鎮守京滬地區,致使江西、湖南地界兵力空虛,他們就開始高呼北上抗日的口號,試探風向,暗地裏野心膨脹蠢蠢欲動,發展下去令人擔憂啊!軍統局安插在李德鄰身邊的情報人員不時發回急報,其中有一條消息我記憶猶新,小毅的大型運輸機在這兩個月內,頻頻飛抵柳州機場,卸下一箱箱的武器彈藥,裝上鴉片煙土返回,據說是運回滇南製作成海洛因銷往歐美各地。


    “中央七月份才剛剛下達了禁煙命令,小毅卻發展到用飛機來走私煙土了,真不知道幾年來他在這個生意上賺了多少金錢,又積攢了多少後勁,想想都令人後怕!以小毅如今的實力,要是存心造反的話,誰也擋不住他,就算是中正也頗為忌憚。還好,小毅深明大義心懷黨國,否則真不知如何是好!”


    宋靄齡愣了好久,見小妹一臉嚴肅不像是開玩笑,仔細想了想卻長出口氣,低聲勸慰:“放心吧,小毅是不會造反的,你姐夫對此深信不疑,我幾次擔憂地問起這事,他都說我杞人憂天,還說要是想造反小毅早就反了,哪裏還用得到今天?小毅把麾下最精銳的軍隊開到華北,自掏腰包為國分憂,而且在這次大水災中慷慨解囊,為你姐夫這個賑災委員會主任卸下了巨大財政包袱和責任。所以啊,誰都可能造反,就是小毅不會反,而且正是因為有了他,介石才能在短短兩個月時間裏,完成對川軍的整理編遣,一舉解決了多年來無法解決的巨大難題,順利地將四川納入中央管轄之下。從這方麵說,小毅不但沒什麽錯,反而居功至偉。”


    “是啊!正因為這樣,中正才繼續相信他,準備在即將召開的中央全會上通過他的敘府綏靖公署主任的任命,還要在軍職上給予補償,讓他名正言順地帶兵,同時也把無法無天的湘西、黔西牢牢拴住,進而解決大西南最後的軍隊整理難題。”宋美齡頗為無奈地說道。


    宋靄齡關切詢問:“這些話你怎麽不和小毅明說啊?省得彼此猜忌誤了大事。”


    宋美齡微微一笑,拉著姐姐繼續前行:“已經不用說了,來到這兒短短的相處,我就從小毅悠然平靜的舉止中,看到他已經不在乎這些名利了,而且他非常清楚,眼下著急的是介石和中央政府,他一點兒也不著急。換個角度分析,如果我是他也會這樣,最壞就是這麽壞了,還能壞到哪兒去?正好讓我好好發泄一下幾年來所受的窩囊氣,而且所有人隻能眼巴巴地看著我發脾氣,卻不敢說出半句不是。


    “從這方麵來看,小毅已經非常成熟了,沉穩得令人擔憂,令人畏懼。就拿下個月十一號召開的第二屆中國西南商品博覽會來說,他是八月份向歐美各國商務機構和幾大跨國公司發出邀請的,而且在歐美各國的主要報紙上隆重刊登了這一消息,並附上川南的發展情況,公布即將向全球招標的水電站、化學工業、會理礦業等三十二個大型項目,還把上半年結束的川滇邊境地區地質勘測情況和礦產分布圖堂而皇之地公布出來,引起歐美各國的熱烈反響,而八月初他一怒之下離開華北,從此與中央結怨,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仍然能從容不迫地推進第二屆西南商品博覽會召開,這樣的心態和自信心,這樣的預見力和控製力,放眼全國有誰比得上?你說說,這樣的人不可怕嗎?”


    宋靄齡徹底愣住了:“天呐!聽你這一說,我也覺得這小子可怕了,小小年紀心機也太深了吧?可他的樣子總是讓人信任和踏實啊!”


    宋美齡搖頭笑了笑:“你忘了軍政高層給他起的‘笑麵虎’綽號嗎?不過你說踏實也對,正因為小毅憂國憂民的胸懷,以國家民族利益為重的高尚品德,才讓我深感踏實,中正也是這麽說的,惱火地隻是安毅看似孩子氣卻心機深沉的報複手段。小毅的愛憎太過分明,時常讓中正喪失回旋餘地,卻更能襯托出他類拔萃的將帥之才,美中不足的是政治閱曆還不夠,也許和他年紀有關。”


    “這麽說起來,妹夫打算再次重用他了?”宋靄齡問道。


    宋美齡搖搖頭:“難啊!恐怕再次重用他,他都不稀罕了,這也是我和中正最大的憂慮之所在!”


    宋靄齡歎了口氣,禁不住望向對岸的安毅,卻發現安毅和宋子文手裏提著鞋子,踏著水麵清波,渡河而來,頓時驚訝地舉起手,大喊大叫:“怎麽回事?真有水上飄的功夫啊?”


    宋美齡連忙望去,看清之後不由莞爾:“哪裏是什麽水上飄,是建在水麵下的浮橋,你看看兩邊的碩大鐵鏈就明白了。安家軍的工兵果然厲害,怪不得軍委的工兵學校,一直被士官學校工兵專業壓得喘不過氣來。”


    宋靄齡仔細看了一眼,這才恍然。


    不一會兒,安毅和宋子文赤腳上岸,接過侍衛遞上的毛巾擦腳穿鞋,完了輕快地走到宋氏姐妹麵前問好。


    聊了幾句,安毅問道:“師母和幹媽今天有何打算?需要到什麽地方去看看嗎?”


    宋美齡笑道:“思茅和遠近幾個縣城的城區就不去逛了,我聽說江城的江灣通商口岸不遠,能帶我們去參觀一下嗎?”


    安毅立刻轉過頭,望向宋子文:“你的主意?”


    “是又怎麽樣?你小子偷稅漏稅我不追究你,難道去看看都不行啊?”宋子文沒好氣地回答。


    安毅想了想鄭重地說道:“師母、幹媽,去可以,但是必須答應我一個要求!”


    宋家兄妹奇怪了,看到安毅如此嚴肅,不約而同點點頭。


    宋靄齡好奇地問道:“什麽機密事情用得著如此鄭重?”


    安毅低聲回答:“是十二輛法國雷諾公司產的中型坦克,雖然是拆散了的,但是極為機密,還有四輛德國原裝進口的大型軍用舟橋車輛,是德國人嚴禁出口的最先進軍用工程機械,價值絕對不在十二輛坦克之下。這些設備關係到我們的國防工業和機械化部隊建設,屬於高度軍事機密,整條公路從兩個小時前就封閉了,三個旅的警備部隊沿途警戒,我能不鄭重嗎?”


    宋子文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清楚這些東西的價值有多大,牽涉到多少高度機密的利益交換關係。


    宋美齡盡管不很了解這些東西,但還是鄭重地點點頭表示同意。


    唯有宋靄齡驚訝地問:這麽先進的東西值多少錢啊?弄得安毅直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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