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西苑那邊打來電話,卡普蘭小姐突然造訪,同行的還有幾位美國金融界的人士。卡普蘭小姐說事關重大,要與司令當麵詳談!”沈鳳道在安毅耳邊低聲說道。


    安毅微微一怔:“這個時候,她來幹什麽?難道美國政府方麵有了什麽變化?從民意調查來看,羅斯福總統上任後所采取的一係列舉措,恢複了公眾對美國政治製度的信心,強化了聯邦政府機構,並使美國的工業、農業逐漸全麵恢複,截止去年年底,美國國民收入增幅高達50%,在民眾中總統的威望無人能及,照理說不會有什麽波折才對。”


    林耀東正和卡捷琳娜一起,陪著專程趕回來喝喜酒的顧長風、夏儉、楊斌等弟兄說話,看到安毅和沈鳳道湊在一起,知道有狀況,連忙向弟兄們道了聲歉,又讓卡捷琳娜先去陪陪父母,快步走向安毅和沈鳳道。


    這時候安家軍負責情報工作的杜易、龔茜和吳哲夫也到了安毅身邊。龔茜皺著眉頭道:“難道是日本方麵有什麽異動,美國政府要警告我們?”


    杜易點了點頭:“不排除這方麵的可能。這幾天日本關東軍和華北駐屯軍雖然沒有明顯的調動跡象,但是其官員卻頻頻造訪我中央和地方政要,十日日本使館武官喜多誠一到南京,會晤軍政部長何應欽、外交部長張群,十一日日外務省東亞局局長桑島主計及參謀次長杉山元到了天津,十二日長杉山元到北平會見宋哲元,十三日日本使館武官喜多、今井、雨宮謁蔣委員長,昨日桑島主計也從天津趕到北平,會晤宋哲元。從這一係列情報看,日本方麵極有可能在醞釀一個大陰謀!”


    安毅擺了擺手:“好了,好了,大家別說了,這麽多賓朋親友都看著,我們聚在這兒人家還以為出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呢,我和茜姐先去會會卡普蘭,若是有什麽急務,再通知大家。其他人都回去喝酒吧,尤其是小九,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可不能讓小娜受委屈啊!”


    林耀東正想出去準備車輛,聽到安毅這麽一說,隻好止步,小聲囑咐沈鳳道注意安全。


    沈鳳道笑著說:“在咱們自己的地盤上,怕什麽啊?今天你可要好好陪陪新娘子,一切有我呢!”


    在回西苑的路上,安毅摸著龔茜的玉手,柔聲說道:


    “姐,剛才我在給小九主婚時說的那些話,讓我有了新的感悟。現在國難當頭,要是我沉溺於兒女私情,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對楚兒和潔雲更是一種背叛。想想啊,你和青兒都沒有名分,韓玉和墨蘭她們也在一旁眼巴巴望著,要是我不潔身自好,這些糊塗賬可就扯不清了,所以這事咱們不能提,更不能因為怕別人心裏有疙瘩就疑神疑鬼,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若是人家真的有其他想法,我也不勉強,大家好說好散,再見麵時依然是朋友。但要是在背後動歪腦筋,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龔茜剛開始還想勸上幾句,但看到安毅一臉堅決,不由歎息一聲:“好吧,這件事我不管了,一切看你們的緣分吧!時間可以衝淡一切,或許兩個丫頭回到美國後,有了自己的心上人,那麽事情就不用我們操心了!”


    回到西苑,安毅下車後給龔茜打開車門,四處看了一眼,隻見金發碧眼、貌美如花的卡普蘭一臉憂色地坐在花園涼亭邊的石桌旁,四位衣冠楚楚的白人男子在其身後不遠處的蓮花池邊,或坐或立,輕聲交談著。


    安毅拉著龔茜的手,快步走了過去。


    卡普蘭看到安毅,一雙會說話的藍色大眼睛裏充滿了喜悅:“親愛的安,你終於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忘記了我這個朋友……”


    安毅笑著說:“我怎麽會忘記卡普蘭這樣漂亮的姑娘?今天是我一個弟兄的婚禮,我放棄了與兄弟們喝酒歡聚的機會,專程回來見你,這樣還不能顯示我的誠意嗎?”


    卡普蘭眉開眼笑,龔茜上前挽著卡普蘭的手:“妹妹,你可是越長越漂亮了。我記得你還是前年中緬危機時來過敘府了,這兩年不知道你在哪兒采訪啊?”


    卡普蘭一臉苦澀,用帶著江浙口音的官話回答:“安,姐姐,三四年底因為重要的變故,我申請調到德國工作。在這一年多時間裏,隨著納粹黨在德國的統治越發鞏固,猶太人的處境變得糟糕起來。去年九月份,德國正式頒布了“紐倫堡法”,禁止猶太人與雅利安人通婚,剝奪了猶太人的德國國籍。許多飯館、商店掛著“猶太人不得入內”之類的牌子,許多醫院拒絕給猶太人治病。但就是在這樣極端惡劣的情況下,德國政府卻不允許猶太人離開,對猶太人的控製也變得空前嚴格。


    “安,你也知道,我雖然是美國公民,但也有猶太人的血統,現在德國境內的猶太人處境很艱難,我想請你幫幫忙,以你們和德國政府之間友好的關係,隻要開口,肯定能通過德國政府的審核,向川南敘府開通移民的。”


    安毅見卡普蘭越說越激動,一張明豔的小臉滲出細密的汗珠,和聲安慰:“卡普蘭,我理解你的心情,不過事關中德兩國政府,還有川南與德國政府之間也需要進行溝通,不是那麽容易就能達成目的的。對了,你還沒給我介紹你的同伴呢!”


    這時四個白人男子已經聚攏過來,卡普蘭吐了吐舌頭,一一介紹:“他們是猶太共濟會的鮑勃、塞繆爾、文森特和卡斯特羅。猶太共濟會的長老團對德國猶太人的生存現狀非常擔心,可是美國、法國和所有英聯邦國家都拒絕接納猶太人,所以他們想到了對待白俄無比友善的將軍。”


    鮑勃四十歲左右,身材矮胖,頭頂微禿,他笑著向安毅伸出手:“在下鮑勃.迪烏夫,現在在美聯儲供職,很高興能夠認識將軍。”


    安毅還在消化卡普蘭所提供的消息,又聽說鮑勃在美聯儲工作,心中有了許多想法,笑著握上了鮑勃的手,嘴裏客氣地說:“我也很高興認識你,鮑勃先生,你和你的朋友能到敘府來,是我的榮幸。”


    在隨後的交談中,安毅了解到塞繆爾是華爾街高盛銀行的一位股東,文森特供職於派拉蒙電影公司,卡斯特羅則是《紐約時報》的主編,可以說每一位都算是其從事領域的佼佼者,現在他們居然為了猶太人的興亡齊聚敘府,安毅不由為猶太人的團結而驚歎。


    安毅示意沈鳳道先把大家領到西苑迎賓樓的會客廳,自己則來到家中二樓的書房,拿出尹繼南從德國發來的密電,沉思了好一會兒。


    說實話,對於猶太人,安毅還是抱有濃濃的戒心。這個世界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現在全世界都排猶,要是說這個民族隻是因為其掌握巨大財富招人嫉恨,恐怕誰也不會相信。


    根據尹繼南從德國導師那裏了解到,三十年代初,猶太人共濟會秘密製定了《錫安長老議定書》,大意是猶太人和其組織為了保護自己的世界性地位,力圖通過控製各國的經濟、文化、政治,甚至把重要國家的領導人作為他們代理人的方式,來控製整個地球的消長生息,這說明了猶太人並非是想象中的那麽可憐和無助。


    另外,從東北情報站發回的情報,猶太人共濟會正在嚐試與日本政府接觸,爭取在東北成立一個猶太人的國家。據悉日本政府非常感興趣,相關的計劃書正在製定之中。其實早在兩年前,日本外交刊物便刊登了鋼鐵大王鯰川義介的文章《一項邀請五萬德國猶太人來“滿洲國”的倡議》,在日本人心目中,猶太人是財富的代名詞,要是能把猶太人緊緊地綁在自己的戰車上,那對日軍的擴張之路將帶來極大的好處。因此,猶太人有和日本政府合流的趨勢。


    安毅心裏還有一個疑問,希特勒雖然聲嘶力竭地表示要排猶,但是希特勒自身便有四分之一的猶太血統,希特勒喜愛的音樂,幾乎全都是猶太作曲家的作品,目前德國國防軍和黨衛軍中,猶太軍人也不在少數,這些都說明了實際情況可能比想象的還要複雜。


    如今川南政治經濟穩定,一旦引入猶太人這個不穩定因素,會不會給將來的抗戰帶來不利影響,誰也不敢保證。


    安毅思索了好一會兒,終於打定主意,來到迎賓樓的客廳,看見龔茜正與幾位客人言談甚歡,笑著問:“在聊些什麽呢?這麽開心?”


    卡普蘭搶著說:“茜姐在和我們聊林將軍和卡捷琳娜小姐的婚禮。真沒想到,川南的環境這麽好,自蘇俄十月革命後,流落世界各地的白俄受盡了欺淩,卻在將軍的治下得到了新生,我真為他們感到高興。我想猶太民族也能在將軍的轄下,獲得一個休養喘息的機會。”


    鮑勃等人紛紛附和,安毅謙遜地說道:“先生們言重了,卡普蘭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也許她早就向你們介紹過,我們這個小小的川南地區,現在就有不少令人尊敬的猶太專家和工程師在盡職盡責地工作,他們為我們國家科技和工業的發展,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深受人們的尊敬和信賴,我本人也對偉大的猶太民族充滿了敬意。


    “隻是,短時間內若要要我們接受大量的猶太移民,先拋開我們這個小小的川南是否能夠容納、或者能夠容納多少人這一現實,僅僅從政治和外交方麵來說,遇到的困難將會無比巨大。


    “比如從能否獲得我國中央政府同意這一點,就非常非常的棘手。目前世界各國對猶太人的態度,會直接影響到我國政府的決策。另外,猶太人與白俄民族區別很大,花了六年多時間才逐漸被接受並最終融入我們這個社會的流亡白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特殊性,那就是,他們是**蘇俄的死敵,是紅色政權急欲消滅的對象,因此,與蘇俄勢不兩立的世界各國政府哪怕沒有伸出援助之手,卻也對這群被自己的祖國所拋棄的白俄充滿了憐憫,加上他們早已經聚集在中國的東北、上海和青島等城市,成為我國政府極為頭痛卻又無法解決的社會難題,嚴重地阻礙了社會的安定與發展,所以,我的接收計劃才得以順利實施。


    “其實剛開始的時候,我們隻是少量地雇傭和接收一些可憐的白俄婦孺,這些人掙紮在社會的最底層,所以勞動起來很有積極性和自覺性,通過他們艱苦不懈的努力,終於獲得了方方麵麵的默許和支持,勤奮的白俄民眾也以他們的聰明才智、誠摯胸懷和優秀的社會公德心,為我們的發展壯大盡心盡力,貢獻巨大,逐漸獲得了我們的人民和政府的認可接受,已經成為了我們這個社會的一份子,就連我的軍校和各個軍事研究機構,都有成百上千的白俄兄弟姐妹在忘我的工作。


    “而我們尊敬的猶太民族的處境卻大不相同,至少目前在德國,他們還衣食無憂,不必擔心生存問題。因此,我隻能很慚愧也很負責任地對大家說,此事要實施起來將非常困難,我需要與我的同事們認真商議,然後拿出一份完整的報告提交中央政府,希望諸位也為此進行努力,讓我們一起來想辦法吧。”


    安毅的話讓卡普蘭等人沉默了。從卡普蘭焦慮痛苦的眼神中,就能看得出客人們的心態。但是,安毅的話沒有任何可以挑剔之處,沒有接受也沒有拒絕,而是把問題送回到了他們這些猶太人的代表手中,讓這幾個代表自己去想,自己去琢磨該怎麽做。


    “安,請求你伸出尊貴的博愛之手吧!看在同是基督徒的份上,親愛的,當年你為了拯救自己的戰友,不是曾拔出鋒利的寶劍,在你熾熱的、滿是傷痕的心口,劃出一個令上帝都感動的十字架麽?如果需要,我也願意……”卡普蘭已經淚眼朦朧。


    安毅無比感動地握住卡普蘭伸來的雙手,在幾個感動得無比動容的猶太漢子殷切期盼下,望著天花板長歎一聲,低下頭對淚流滿麵的卡普蘭溫柔地說道:


    “親愛的卡普蘭,別難過了,讓我們一起努力吧,你也知道,僅憑我個人的能力,僅憑川南的能力,是微不足道的,需要我們大家一起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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