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師新二旅旅長李永嘉走到腦袋被撞破的、第一個駕駛車輛衝向河麵的士官麵前,掏出包煙,點上一支放到了坐在地上抬頭傻笑的老駕駛員嘴裏:


    “狗日的老管頭,老子要是知道是你孫子開車,打死都不會同意……你指揮車開得好好的,跑到這兒來湊熱鬧幹嘛?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你老婆孩子一大堆怎麽辦?”


    胡子拉碴的老管頭叼著煙,笑著說道:“旅長,算命先生說過了,兄弟我命硬,所以才克死了父母,克死了家中所有兄弟姐妹,十幾年來這條賤命誰待見過?要不是軍座和旅長收留,讓我學會開車,還積功升到了中士,拿著一輩子都沒有過的軍餉風風光光娶了婆娘,生下孩子,我管忠哪裏有今天啊?


    “要是真死了也就罷了,沒什麽的……我這輩子福也享了,麵子也有了,活得坦坦蕩蕩開開心心,還有啥不知足的?我老婆賢惠,兒子也有一大堆,活夠本兒了……我堅信,隻要十七軍還在,隻要安家軍巍然不倒,我家裏的老婆孩子就會得到妥善照顧,擔心個啥啊?哈哈!”


    李永嘉心中無比感動,臉上卻是一副不屑的神色,站起來給了老管頭屁股一腳,這才樂嗬嗬地大步離去。


    ……四十五分鍾後,第一輛裝甲戰車“轟隆隆”開上堤岸,在新二旅工兵營營長周寶慶的親自指揮下,緩慢減速,小心駛上略微搖晃的新橋,在近千弟兄緊張地注視下,一路平穩地駛過橋麵。


    順利到達彼岸的裝甲車,在工兵弟兄們手舞足蹈的慶賀中,歡快加速,轟轟開上西南方的簡易道路。


    北岸高地上全都是驚喜莫名的新二旅各部軍官,旅長李永嘉用力揮了揮緊握的拳頭,哈哈一笑,大聲說道:


    “奶奶的聯軍,這下你們可有難了!哈哈……傳我的命令,特務連、警衛連全體出發,以最快速度猛擊新十七師四旅側背的炮兵陣地,同時命令各團全部投入預備隊,給我狠狠地打!老子倒要看看,沒了炮兵的新十七師還能頂住多久!”


    ……淩晨四點四十分,鄭州機場。


    起飛跑道兩側的百餘個油桶,突然被點燃,熊熊升起的火光,把機場照映得通紅明亮,已經啟動預熱了十分鍾的西南空軍二團攻擊機中隊十二架戰機,從機庫裏魚貫而出,一一駛上跑道,在近千名中央空軍和駐軍官兵驚愕地注視下,騰空而起,飛上九天。


    指揮塔裏,西南空軍參謀長林飛和數名德、美顧問滿意地笑了,鄭州機場起飛的攻擊機中隊,是周邊四個機場最後一批起飛的作戰單位,兩個大隊的轟炸機、攻擊機和偵察機,完全達到了計劃要求,為第一次大規模的夜戰演習開了個好頭。


    ……淩晨五點三十分,彰德城北,紅方聯合司令部。


    指揮部裏電話鈴聲響成一片,一個個告急、求救電話和緊急情報接踵而至,亂成一片的大堂裏腳步匆匆,所有指揮和參謀人員均無比緊張。


    龐炳勳給突然急轉直下的西線下達完撤退命令,非常疲憊地坐在椅子上,與站在對麵的萬福麟麵麵相覷,誰也沒有說話。


    演習正式開始到現在還不到五個半小時,在黑方迅猛的攻擊下,整條戰線已經千瘡百孔,搖搖欲墜,讓所有人震驚之餘,心裏均泛起一絲寒意。


    到處都找不到蹤跡的黑方裝甲團剛剛露麵,就已經突破西線防禦陣地,以無可阻擋之勢,衝進了第四十軍新十七師四旅的陣地背後,無比輕鬆地與北岸火力強大的對手形成腹背夾擊之勢;位於新十七師兩個主力旅之間偏東方向的炮兵團緊接著發來遇襲急報,對手已經在眾人認為最不可能突破的河段殺了進來,整條西線由此被強悍狡猾的對手切割成三段,如果不能按照龐炳勳剛剛下達的命令快速後撤的話,不僅有全軍覆沒之虞,就連紅方聯合司令部也會暴露在黑方裝甲部隊的攻擊之下。


    “報告軍座,黃副軍長急報,教導師在距離防禦陣地四公裏處,遭到敵機的猛烈轟炸,急報上說空襲已經持續了五分鍾之久,其中幾架轟炸機投下了實彈,炸毀了援兵必經之路上的白璧橋,連同東岸的兩座高地,也被飛機扔下的十幾顆大威力燃燒彈襲擊,坡上的樹林燃起了熊熊大火,兩個前鋒主力團趕到時發現前方熱浪逼人,寬達兩公裏區域大火熊熊,我教導師官兵無法通過,就是想翻山繞行過去也都沒辦法。”


    趙副官匆匆而來,語氣急促,臉色發青。


    “什麽?不可能!絕不可能!這天還沒亮,飛機怎麽可能飛過來,啊?”萬福麟激動地叫道。


    龐炳勳搖搖頭,一臉苦笑地站起來:“壽山兄,這個季節到了五點,天就開始亮了,哪怕地上沒亮,天上也已經亮了。安老弟之前就和我說過,這個時節在五千米以上的高空,飛機的能見度已經很高了。


    “唉!當時他說的時候,我隻是覺得很稀奇,沒怎麽在意,如今看來,安老弟是拐著彎兒提醒咱們要防備啊!走吧,要是東麵真有這麽大的火,十幾裏外就能看到,咱們出去看看就明白了。”


    萬福麟連忙跟隨在龐炳勳身後,大步走出司令部正門,站在院子中央遙望東方,隻見東方十裏外的天空已經被大火染紅,股股煙柱在烈焰中扶搖直上,看樣子情況遠比黃顯聲在急電中匯報的更為嚴峻。


    馬法五臉色蒼白,仰天長歎:“完了、完了!獨立師新三旅已經攻過來了,隻有我軍一個團協助看守的陣地,如何能擋得住兵強馬壯的新三旅?東線若失,中路必然不保,這場仗已經沒法打下去了!”


    萬福麟勃然大怒,轉向趙副官下令:“傳我命令,教導師不惜一切代價,迅速趕赴既定陣地,哪怕對手已經占領,也要給我奪回來!”


    “是!”


    趙副官擦去額頭的汗珠,轉身跑向大堂。


    龐炳勳欽佩地笑道:“壽山兄高義啊!明明知道戰敗在即,也要為我四十軍拖住黑方主力,這份情誼,小弟記在心裏了。


    “隻是,東線陣地上有七個裁判小組,他們會根據當前戰況作出判斷,隻要黑方新三旅留下兩個團打阻擊,剩下的部隊哪怕隻有一兩個營夾擊我中路防線,我們也頂不住多久,小弟的獨立旅已經和獨立師猛將魯雄率領的一個旅打了兩個多小時,黑方隻需把飛機調來轟炸幾輪,西線的裝甲突擊團再來個強行突破,後麵跟著的一個旅就能輕鬆擊潰我們的殘兵敗將匆匆進入的防禦陣地。


    “罷了!這仗我們輸了,但盡管如此,我們也要放手一拚,除了打到底打到殘,我們已經沒有其他任何選擇了。”


    萬福麟難過地點點頭,與龐炳勳歉然說上幾句,並肩往回走,沒到門口,四十軍情報處處長匆匆跑出來:


    “軍座、萬長官,委員長和觀摩團百餘將帥已經到達預定觀察點。委員長和安將軍剛才來電,讓屬下轉告軍座和萬長官,不管戰局如何變化,依然要專心指揮,好好把仗打下去,等演習結束再一起好好說說,分析得失利弊,這才算是達到了此次演習的目的。”


    龐炳勳和萬福麟相視苦笑,明白蔣委員長和安毅的“專心指揮好好打”是什麽意思,知道目前的情況下,隻有死戰到底,才能保住兩軍的麵子,保住將士們的尊嚴。


    至於戰敗,已經無法挽回了,對蔣委員長和所有觀摩的將校來說,結果其實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四十軍在明知道會戰敗下的表現。


    ……噴薄欲出的朝陽光芒萬丈,東方天際的浮雲,在蒸騰硝煙的熏染下,映現出虛幻迷離的色彩。


    紅方在黎明前主動放棄的第二道陣地,此刻已經空無一人,萬籟俱寂。


    黎明到來之時,數十架轟炸機、攻擊機突然撲來,對空無一人的遺棄陣地,展開了驚心動魄的狂轟濫炸,承受十五分鍾肆孽後的地麵,千瘡百孔,麵目全非,苦心經營三十天的防禦陣地和一個個火力點,變得殘缺不堪,草木燃燒地表熾熱,濃煙滾滾硝煙縈繞。


    漳河南岸高地中的觀察掩體外,蔣介石和百餘將帥遙望延綿不絕的防線,沉默不語,一個個心情沉重,無比憂慮。


    兩萬將士苦心構建了三十天的防線,在獨立師數小時猛攻之下,蕩然無存,“幸存”下來的兩萬八千餘名紅方官兵,隻能退守至環繞彰德縣城外的最後一道脆弱的防線,做殊死一搏。


    演習至今,模擬日軍甲級師團的獨立師三個旅仍然剩下的一萬六千精銳,展開了環形包圍,迅速前移的炮兵團重炮和山炮、野炮,在新的攻擊陣地上,嚴陣以待。裝甲突擊團數十輛裝甲車,已經運動到了城東三公裏位置,與守軍展開最後決戰前的短暫對峙。


    東線增援的五十三軍教導師不但沒有如願以償奪回陣地,反而在付出“三分之一傷亡後被迫休整”,仍然被獨立師兩個步兵團死死地堵在白璧橋東岸。


    戰局至此,紅方已山窮水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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