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思茅城東的洗馬河畔,滇南聯勤司令部作戰會議室。


    楊斌、夏儉、黃稟一、林飛、代正良等將領站在大幅軍事地圖前,緊張地商議著。地圖上一條紅色直線,幾乎橫貫了地圖的東西,一頭連著滇南,一頭連著菲律賓北部的巴布廷群島。這條足足有兩千三百多公裏長的航線,對於所有將校來說,都是個巨大的考驗。


    由於蔣介石壓下了安毅的“飛龍計劃”,安家軍企圖通過南洋情報站派遣特種分隊襲擊日本沿海中轉倉庫、攻擊日本油輪和物資運輸船的計劃無法實施。抱著“君命有所不受”的態度,安毅咬著牙,違令啟動了“飛龍計劃”中的空中突襲計劃,秘密派遣空六團的四發大型轟炸機,執行此次轟炸日本萬噸油輪的秘密行動。


    這半年來,空六團圍繞此次行動,日夜進行苦練,付出墜機兩架、犧牲十餘名優秀弟兄的高昂代價,為的就是這一天。如果在蔣介石的嚴令下就此取消行動,無論是安毅還是西南空軍將士,都無法接受,半年來的艱苦努力和為之投入的巨大人力物力將付諸東流,對軍心士氣的打擊,不是一般的大。


    因此,安毅寧願冒著最大的危險,也要派出投入巨資、耗時三年研製出來的四發大型轟炸機,對遠在兩千多公裏之外的日本能源運輸線,展開一次實驗性打擊,也是對數年來的艱辛努力所作的一次實戰檢驗,是為未來發生的中日全麵戰爭,進行一次必不可少的戰略探索,這無論是對安家軍還是對整個中**隊來說,都是一次難得的實踐和自我認識的寶貴機會,擁有重要而深遠的戰略意義。


    看完地圖,大家回到各自的座位坐下。


    楊斌轉向黃稟一:“參與此次遠程轟炸任務的空六團將士準備好了嗎?有什麽需要我們司令部幫忙解決的盡管提出來,我保證一一滿足。”


    黃稟一笑著說道:“萬事俱備,隻待一聲令下了。這次轟炸任務,由零號機擔任,機組人員全部為擁有該種機型上千小時飛行記錄的空六團精銳校尉組成,此前在飛越馬六甲海峽、孟加拉灣等相似航程的演練中,均出色地完成了飛行任務,相信這次我們的棒小夥也不會例外。空六團劉鬆齡團長已經向我保證,他們的指戰員早就盼著建功立業了,此前數次高空轟炸目標的訓練中,該機組保持了百分之百的命中率,這次小日本的油輪跑不了啦!”


    楊斌連連點頭,夏儉如釋重負:“這樣就好,這樣就好!司令對我們的行動抱有很大的希望,如果能夠成功地在東南亞地區幹掉小日本的油輪,可以混淆日本人的視線,分擔華北地區所承受的巨大壓力。此外,讓列強和小日本狗咬狗,有利於在局部牽扯日軍的兵力部署,使其不能集中精力於一點,於國於民都大有裨益。”


    黃稟一和林飛相視一眼,臉上浮現出自信的笑容。對於此次任務,西南空軍上上下下,有絕對的信心漂亮完成,這絕非是盲目的自信,而是有著數千小時實戰訓練做鋪墊


    保定,安毅與二十九軍將帥一道吃過午飯,讓弟兄們和宋哲元等人接著開會討論,完善演習計劃,自己卻帶著沈鳳道,悄悄來到吳哲夫領導的密碼破譯小組,傾聽成果匯報。


    “自從去年十一月底來到保定,我們幾乎全程監聽了華北地區的所有密電,經過我們的艱苦不懈努力,已經基本上掌握了日本軍隊和各領事館之間的電碼規律,破譯率幾乎達到百分之百。”吳哲夫介紹道。


    安毅高興地點了點頭。隨著電子管的小型化和晶體管的持續研究,川南的計算機研究在有條不紊地進步中,如今新一代的實驗室用機占地麵積已經縮小到四平方米左右,重量減輕到六百公斤,每秒鍾的運算速度提高到十萬次,在複雜數據運算、密碼破譯、繁瑣數據管理等方麵,擁有廣闊的用武之地。


    由於對計算機技術的高度重視,參與此項研究的歐美各國科學家均簽署了保密協議,並且在項目組成立伊始便與川南政府簽訂了長達十年的工作長約,其家人全部接到了敘府,因此並沒有受到此次首批歐美專家學者撤離的影響。


    享受相同待遇的研究技術人員還有便是需要對外界嚴守秘密的雷達、無線電、半導體材料和晶體管研究等科研小組,按照工作協議,他們至少還需要在敘府工作五年以上,才能離開。並且在離開時,所有人還得簽署後續的保密協議,一旦出現泄密狀況,將按照安家軍的軍規軍紀處置。


    吳哲夫的夫人王玲玉也是位出色的密電碼破譯專家,她笑著說:“其實早在二十年代初的華盛頓海軍會議期間,美國方麵便成功破譯了日本的外交密電,所以在談判時占盡了上風,後來這件事被美國多家媒體公開披露,日本政府為此還向美國提出嚴正抗議,但後來就不了了之了。按道理講,有了這次經驗教訓,日本人應該對自己的通訊安全高度重視,比如說他們應該改變密碼的編製方法,但是事實上並非如此。從二十年代開始,英美等國就一直在破譯日本的外交密電,甚至可以在收到密電的同時,同步進行破譯。我們吸收了歐美同行的先進經驗,加之我們擁有計算機這一高速運算工具,現在也可以對日本的密電進行同步破譯了。”


    吳哲夫這時想起件趣事:“前幾天在北平東交民巷美國領事館舉行的慶祝羅斯福總統連任的宴會上,駐北平武官多蒙德少校曾說過一個笑話:今年的二二六兵變後,美國方麵估計日本國內要給駐美大使館發一份事件的過程,而事件過程報紙上就有,日本政府和軍隊卻要求無論什麽東西都要用密碼發報,結果美方截獲之後稍微對照一下新聞,電文迅速就被破譯出來了,順道掌握了日方剛剛才采用的新式密電碼。說來也好笑,美國人除了秘密聯係外用的都是明碼,但是日本人卻沒能掌握美國人什麽情報;而事事都用密碼發報的日本人,卻被美國人吃得死死的,這或許就是所謂的物極必反吧!”


    安毅聽了笑了起來:“所以啊,不該加密的東東,就絕對不要加密。什麽東西用久了,就會有規律可尋,自然會讓人看出破綻來。我們軍政內部得加強這方麵的教育,有了日本人作為前車之鑒,相信我們的保密工作會越來越好。”


    會談結束已經是下午五點過,天氣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安毅有些不放心滇南的情況,剛想去電訊室,訊問計劃的執行情況,林耀東來報:“司令,司令部駐地外麵有人找,被哨兵攔在大門那兒了!”


    安毅非常奇怪:“怎麽回事,誰知道我今天回保定啊?”


    林耀東笑道:“我也不知道她是怎麽知道的司令,你肯定想不到是誰,連我聽到名字都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看到安毅還是一副茫然的樣子,林耀東眉飛色舞地說:“就是那個周紫微啊,那小妞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和司令郎才女貌,正好相配一個月前,周紫微順利地通過我們的政審,我還以為她已經隨著前幾批南下的同學到敘府接受培訓了呢!我看她是有什麽事情想要和你談談,所以眼巴巴地在保定盯著,看到你回來了,所以慌忙趕過來。”


    安毅白了他一眼:“小九,怎麽你也變得那麽雞婆了?這種玩笑可開不得,人家清清白白的女孩兒,不能在咱們嘴裏給糟蹋了嗯,這會兒宋明軒他們應該還在開會,小九,你去把周姑娘帶到我的住處去,老沈,你去食堂通知一下,今天天氣寒冷,安排一頓火鍋,讓弟兄們準備好送到我房裏去。”


    林耀東領命而去,沈鳳道笑著說:“這個周紫微可真趕巧,兩次會麵都正好碰著吃飯時間,不留她吃一頓都不行。不知道這次來,她會帶來什麽消息?”


    安毅搖搖頭:“不管怎麽說,周姑娘都應該算是我們團結的對象。那天會麵過後,我專門找第四廳北平站的兄弟打聽了一下,周姑娘不僅是吳子玉老帥的外甥女,是素有‘近三百年來最後一位女詞人’之稱的呂碧城女士的侄女,而且她所在的周家本身還與原北洋政府要人徐世昌、曹錕、熊希齡、曹汝霖、靳雲鵬及袁世凱之子袁克定等人交好,在政治上擁有一定的影響力。周姑娘身份特殊,尤為難得的是擁有一顆強烈的愛國心,我們切勿小視。”


    沈鳳道離開後,安毅來到電訊室,與滇南方麵聯絡後得知計劃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這才放下心事,回到自己所在的小樓。


    安毅的住處是在司令部大樓後麵的一棟四層小洋樓。這棟小洋樓是保定大營裏的普通住所,通常是作為前來出席會議的十七軍各師將領的下榻館舍,安毅來到之後便征用為自己的下榻和辦公地點。其中一樓作為待客之所,二樓三樓則是侍衛住的地方,安毅和沈鳳道、林耀東住在四樓。


    此時一樓大廳裏,已經擺上了一桌熱騰騰的火鍋,侍衛們來往穿梭,正把各式小菜端到桌子旁邊的兩個四層木架上。林耀東陪著周紫微,正在大廳一角的沙發上,高談闊論。安毅走近時恰好聽到林耀東說起自己的妻子歐楚兒和馮潔雲,不由笑問:“聊什麽呢?那麽開心?”


    周紫微看到安毅,臉上浮現一絲紅暈,有些慌張地站了起來:


    “安將軍,我們在聊安家軍各位將帥的家事。林將軍正說到你的妻子歐楚兒和馮潔雲漂亮又大方,一個把川南工商業梳理得井井有條,一個博學多才,寫下諸多小說和散文,譽滿天下。”


    今天的周紫微,身著一件黑色翻領長款毛衣,脖子上套著一串紫色的佛珠,搭配一條黑色的長褲,顯得摩登又時髦,讓安毅有一種時空錯亂的感覺。能夠在這個藍衣黑裙的年代,看到如此獨樹一幟的穿著,讓安毅對周紫微的特立獨行有了新的認知。


    安毅笑著招呼周紫微到火鍋桌邊坐下,然後叫沈鳳道和林耀東一並坐下作陪。沈鳳道給每人麵前的香油碟裏放入蒜泥和香菜,又撒入些敘府食品廠出產的味精,吩咐侍衛向翻滾著辣椒和紅油的火鍋裏添菜。


    每一個美女都是一道獨特的風景,就算是在進餐時也是如此。周紫微雖然是北方人,但出奇地對辣椒並不害怕,雖然一度被辣得連連用手向嘴裏扇氣,但依然吃得不亦樂乎,讓安毅看得心懷大暢,胃口出奇地好。


    吃到一半,安毅轉過頭,詢問周紫微的來意:“周姑娘,不知此次到來所為何事?”


    周紫微這時差不多已經吃飽了,聽到安毅的問話,她優雅地掏出手絹,擦了擦嘴,這才回答:


    “安將軍,上次回去後我專門到外公那兒,做了許多工作,可是我外公堅決要留在北平,說他一大把年紀了,不想再折騰。我三姨則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說在哪兒都是修行,不在乎換個地方。我父母倒是有些心動,但又擔心到敘府後找不到合適的生計。我們周家在華北主要是經營布莊和日用百貨,此外還有一家當鋪和字畫行,雖然現在局勢不穩各項生意都入不敷出,但總算是有事情忙著,若是到了敘府,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才好。”


    安毅點了點頭:“子玉大帥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日寇猖獗,平津確實非久留之地,周姑娘有時間,不妨再多開導幾句。子玉大帥在四川多年,相信對那方水土也會有絲絲感情,隻不過現在局勢還不明朗,所以存在觀望之心。至於你們周家,其實現在川南急需資本注入,賺錢的生意有很多很多,不說別的,就說火電廠、鋼鐵廠、機械廠等等,產品都是供不應求,多多益善啊!我敢保證,隻要到了川南,發財的機會遍地都是,就看如何把握了!”


    周紫微眼睛一亮:“真的嗎?這些領域民間資本都可以進入嗎?可是沒有技術,沒有相應的機械設備,這個廠子如何建立起來啊?”


    安毅耐心解釋道:“我們川南政府可以用技術和地皮入股,最高股份不超過總股份的百分之四十九,以確保投資者的絕對控股權。同時,現在川南各行各業所需的生產設備,我們幾乎都可以自行生產,一旦資金到位就可以采購,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形成產力。若是周轉資金不夠,我們的西南銀行還可以提供低息貸款,可以說每一步我們都替投資者想到了。這些條款多年前便開始實施了,怎麽現在華北的工商業界人士,都還不知道我們川南的招商引資政策嗎?”


    “不知道!”


    周紫微搖著頭,臉上的神情興奮不已:“若是那樣的話,我們周家倒是真的可以舉族遷往敘府。本月一日,段爺爺在上海去世,我外公哀悼不已,說老夥計又去了一個。段爺爺臨去前,曾給我外公發來電報,要我爺爺勿受日本人利用,謂日本橫暴行為,已到情不能感、理不可喻之地步。我國唯有上下一心一德努力自救。又語雲:‘求人不如求己。’全國應積極備戰,合力應付,則雖有十個日本,何足畏哉?我爺爺深受感染,決意不受漢奸挑撥,不問世事,就此隱居不出。”


    安毅幽幽一歎:“前輩風範,令我輩瞻仰不已。自九一八後,段公芝泉前輩堅決不與日人合作,為了避免日人騷擾,三三年從天津南下上海,就此寓居法租界霞飛路陳調元將軍公館,又去電叮囑舊屬,製止華北冒名滋事者,就此致力於團結全民抗戰。芝泉前輩逝世,委員長心痛不已,命令特予國葬,按佛教禮儀大殮,上海下半旗致哀。芝泉前輩臨終遺言有‘八勿’:勿因我見而輕起政爭;勿尚空談而不顧實踐;勿興不急之務而浪用民財;勿信過激言行之說而自搖邦本;講外交者,勿忘鞏固國防;司教育者,勿忘保存國粹;治家者,勿棄國有之禮教;求學者,勿鶩時尚之紛華。這條條款款,深得我心啊!”


    沈鳳道原本默默進餐,聽到安毅這番話,突然建議:“周小姐或許可以用段總理的事例來勸導子玉大帥。芝泉前輩不堪日人騷擾,南下避居上海。現在芝泉前輩既去,子玉大帥估計會再次被日人盯上,說客定源源不斷。子玉大帥既然無法得到安寧,還不如就此搬到敘府去,清清靜靜地修心養性。敘府的醫療衛生條件目前在全國來說都是最先進的,尤其是青黴素等藥品,北平、天津等地都是限量供應,唯有川南普及到了縣一級醫院,真有個什麽病痛,可以就近醫療,遠比留在華北仰日本人鼻息為好。”


    周紫微聽了大為心動,連連點頭不已。


    吃過晚飯收拾停當,安毅和周紫微又聊了下平津等地學子的近況,得知前日北平各大學停課一小時,對日軍演習表示抗議,昨日又組織代表團,慰勞綏遠主席傅作義,不由感歎學生們的愛國熱情。


    臨行前,安毅詢問周紫微為什麽知道自己的行蹤時,周紫微笑著說:“我們周家在保定有一家布店,我剛好代表家父來這兒查賬,離開前想到這兒來碰碰運氣,沒想到你竟然回保定了,真是運氣啊!”


    安毅啞然失笑,原來事實的真相竟然是如此簡單,虧自己還疑神疑鬼,以為被人盯上了。


    送走周紫微後,安毅找來沈鳳道和吳哲夫,對華北地區的工商界人士竟然不知道川南的招商引資政策展開討論,最後將歸納出的意見用電報發到敘府綏靖公署,要求盡快著手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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