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三十分,南京,何公館。


    大廳裏煙霧繚繞,氣氛熱烈,何應欽、吳稚暉、陳公博、戴傳賢、張群、賀衷寒、鄧文儀、何應欽的侄女婿中央教導大隊總隊長桂永清,以及十餘名黃埔將領齊聚一堂,一個個調兵遣將的討伐計策,被眾人提了出來進行討論。


    副官長何輯五匆匆進來,疾步來到何應欽身旁,彎腰稟告。


    何應欽深感愕然,迅速站了起來,快步向門外走去。誰知剛來到門口,就與身材高大的馮玉祥碰了個照麵,眾人看到身穿黑色長棉袍的馮玉祥竟不請自來,全都驚訝地站起來,慌忙上前問候。


    何應欽伸出手,有些尷尬地笑道:“副委員長,您您怎麽來了?這哈哈,也好,我們正在商討對西北叛軍的進剿事宜,現在有你這位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親自參與,效果會更好。”


    馮玉祥眉頭緊鎖,大手一揮,一把撥開何應欽的手,嚴肅地質問:“何部長,這麽重要的軍事會議,為什麽事先不通知我這個受命臨時掌管全軍的副委員長?你眼裏還有軍事委員會,還有我馮某人嗎?”


    何應欽一時間無言以對,有些尷尬地笑了笑,低聲解釋道:


    “其實其實這也不是什麽正式的軍事會議啦,隻不過大家不期而遇,聚在一起討論下時局,順便交流交流感想……”


    馮玉祥虎眼一瞪:“那麽,請問是誰擅自命令潼關和華陰三個師進攻西安的?這麽大的事情,為什麽不通知我?”


    何應欽大吃一驚,知道自己擅自下達的命令保不住秘密了,懾於馮玉祥的氣勢,隻能低聲下氣地介紹:


    “事起突然,機不可失啊!我接到馮欽哉將軍的通電時,一眾軍委常委都不在身邊,無奈之下,隻好先下達命令抓住戰機再說,一時間來不及知照,請馮副委員長多多諒解!”


    滿堂將領在威風八麵的馮玉祥麵前,一個個噤若寒蟬,陳公博、戴傳賢這兩個官場老油條見何應欽太過狼狽,連忙上前斡旋開解,樂嗬嗬地把馮玉祥拉到正中的沙發上坐下。


    何應欽見狀,長長地出了口氣,大聲吩咐侍衛給馮玉祥敬煙上茶,他擔心馮玉祥再次倚老賣老大聲質問,影響到整個全軍討伐西安的計劃,於是清咳一聲,搶先發言:


    “諸位,今天並不是正式的軍政會議,算是個碰頭會吧,嗬嗬!我先說一下,張學良、楊虎城二賊膽大包天,公然勾結共匪劫持領袖的悖逆行徑,無疑是在向中央宣戰,這種叛逆弑主之罪惡,何人可以忍受?在座均為黨國梁柱,該如何應對,還請群策群力,各抒高見……公博先生先與賜教如何?”


    眾人齊齊望向陳公博,張群看到陳公博還在謙讓,於是也笑道:“公博兄是黨國卓越的理論家,定有高見!”


    陳公博想了想咳了一下:“我想,諸位最大願望都是要盡快救回蔣委員長,所以本人認為,隻要是有利於營救委員長的辦法,都是好辦法,嗬嗬!”


    陳公博望向微微點頭的馮玉祥,再看了一眼事先已經商量妥當的何應欽,再轉向眾人打了個哈哈:


    “嗬嗬……張學良、楊虎城公然率部嘩變,劫持全國全軍之統帥,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啊,敬之將軍提出的明令討伐,無疑是非常正確的,而且本人認為,確實需要派出大軍包圍陝西,免得張漢卿拿著委員長來要挾中央!”


    何應欽對會前密謀取得一致的陳公博的前麵幾句話無比惱火,聽完後麵的話才知道陳公博的高明之處,不禁對陳公博露出個燦爛笑臉。


    誰知道陳公博又開口了:“竊以為,為了蔣委員長的安全著想,軍隊目前隻能重兵壓境,在氣勢上形成威懾即可,決不能真的開火,否則很有可能會玉石俱焚,到時候不但沒救出蔣委員長,反倒會害了他啊!”


    眾人中響起不少附和的聲音,何應欽又惱火起來,斜著眼望向陳公博,不知道這位汪精衛手下頭號幹將,為何會突然良心發現擔憂起政敵蔣介石的安危了?


    陳公博恍如不知,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品起茶來。


    吳稚暉發言了:“我同意公博先生的意見,隻有大兵壓境形成威懾,才能跟張學良楊虎城談條件,為了介公的安全,我認為,可以作出適當妥協的。”


    馮玉祥站起來大聲反對:“兩位先生的高見,恕馮某人不能苟同!你們的用意當然是很好的,可是隻要動兵,很有可能就害了介石,張學良此人品性如何,眾所周知,根本就是紈絝子弟公子哥兒性格,任性衝動,不計後果!如果我們貿然大兵壓境,最大的可能是適得其反,甚至引發大規模內戰,那樣一來,那群惱羞成怒的東北軍少壯派定會拿介石來開刀祭旗,就算介石幸免於難,也很可能死在我們自己人的炮火之中,不知道各位想過這一點沒有?”


    客廳門口突然傳來李烈鈞的聲音:“我支持煥章兄的意見,目前的情況下,決對不能以武力解決西安事變。”


    眾人望向門口,看到李烈鈞身後還跟著宋美齡、宋子文和孔祥熙,紛紛站了起來,禮貌地打招呼。


    何應欽見情形不對,終於橫下心來,命令四弟何輯五給在京所有軍委常委和委員打去電話,立即召開正式軍事會議,研討是否派兵進剿西安叛逆。


    半小時後,軍委常委和一眾委員先後到來,陳立夫、陳果夫、戴季陶、陳公博、葉楚傖、孔祥熙、宋子文等文官也列席會議,圍坐在何應欽的客廳裏,開始嚴肅的討論,宋美齡無名無份,隻能和其他人一樣,坐在外圍旁聽。


    討論很快進入僵局,意見分歧很大,何應欽慷慨陳辭,力主武力討伐張學良和楊虎城,遭到李烈鈞和馮玉祥的強烈反對。宋子文和孔祥熙質疑要是出兵的話,到底是想救委員長還是害委員長?程潛反唇相譏,說總不能張楊綁了委員長的票,我們國民政府就要一一依從,那置政府顏麵於何地?


    戴季陶則提出,如果出動軍隊該歸誰指揮的問題,有人說應該歸何應欽指揮,有人說應該是參謀總長程潛,還有人認為應該是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馮玉祥。


    吵來吵去不可開交,最後陳立夫鄭重提出,如此大事,應該到中央黨部召開正式會議才是。


    於是,一群人又浩浩蕩蕩地趕赴中央黨部。


    宋美齡自事變發生,幾日夜來不能入眠,早已心力交瘁,此時無法堅持下去,隻能在龔茜的陪伴下,返回家裏休息。


    這個緊急會議一開就是數小時,會上眾說紛壇,莫衷一是,誰也拿不出一套既可救蔣介石脫險,又能扭轉當前局勢的辦法。


    淩晨時分,精力旺盛的主戰派逐漸占據了上風,力行社代表賀衷寒和鄧文儀、中央組織部長陳立夫、江蘇省省長陳果夫慢慢地倒向何應欽,隨著力行社和CC係的立場轉變,會議終於做出初步決定:出兵西安,軍隊歸何應欽指揮。


    會議一散,心懷叵測的何應欽立即以國民政府的名義,通電全國,即刻起征伐張學良和楊虎城。


    宋美齡一覺醒來,得知何應欽的通電,憤怒不已,破口大罵“何敬之不是個東西!”,立即要求召開國民黨中央常務委員會和中央政治會議。


    於是,眾多中央常委和委員,再次聚集於丁家橋中央黨部,召開聯席會議,對如何處理西安事變做出最後決斷。


    會上,支持何應欽的人叫嚷不休,力主出兵,而主張談判的人有了宋美齡撐腰,以蔣介石的安全為由,堅決反對出兵。


    兩派意見針鋒相對,互不相讓。


    宋美齡非常害怕蔣介石因為何應欽的**討伐丟了性命,突然走到何應欽麵前,在眾目睽睽之下放下身份,淒然央求何應欽:


    “敬之將軍,張漢卿和楊虎城目前隻是要求抗日,別無他求,我們可以暫時答應他們的要求,何必非要大動幹戈,把委員長往死路上逼?即使要討伐,也要等救出委員長後再動手,此時切不可輕舉妄動。”


    何應欽豁然站起,態度堅決:“蔣委員長不僅僅是你丈夫,他還是國家的統帥。為了維護政府威信,隻有討伐一途,別無選擇!”


    宋美齡見何應欽如此不近情理,氣得大聲質問:“何應欽,你要出兵西安,究竟是安的什麽心?想取介石而代之嗎?”


    何應欽聞聽此言,哪裏還控製得住,衝著宋美齡大聲罵道:


    “你一個婦道人家懂得個什麽?你隻知道救丈夫,但不知你想過沒有,若是我們不武力征討,而是與張楊展開談判,那置國家威望何在?國家法紀何在?將來有效法者,又該作何處置?國家大事,豈容你一婦人插手,這件事你不要管了!”


    宋美齡悲憤難忍,一時間淚如雨下:


    “你……你太辜負蔣先生了……你等著看吧,我要你這個姓何的瞧瞧,到底是女人家懂得什麽,還是你這個臭男人懂得什麽……”


    會場裏一片寂靜,陳氏兄弟和賀衷寒、鄧文儀等人望著楚楚可憐的宋美齡,心裏不是個滋味,但是為了各自的利益,他們早已經上了何應欽的賊船,在騎虎難下的處境中,竟然采取了冷漠旁觀的態度。


    宋子文氣得全身發抖,孔祥熙憤怒地站起來,拂袖而去。


    後排的龔茜急忙跑上去,和宋子文等人一起扶住就要暈倒的宋美齡,轉過頭凝視何應欽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何應欽將軍,你這麽做會後悔的!”


    “笑話!你是什麽人,敢這麽和我說話?來人,這是黨和國家的最高會議,把不相關的人給我送出去!”何應欽昂起頭,蔑視地下達了清場命令。龔茜不怒反笑:“不用你送了,我們自己會走。”


    會議繼續進行,宋子文、孔祥熙等堅決反對武力征討的中央委員既去,主戰派立即占據絕對的上風,下定決心的何應欽迅速以超過半數中央委員認同為由,果斷決策,以南京中央政府和國民黨中央的名義,宣布了正式的“討逆令”,自任“討逆軍”總司令。


    會議散去後,何應欽根本無視被架空的馮玉祥等人的嚴正警告,以不可動搖的強硬姿態,急令中央軍迅速包圍西安,並下令駐紮洛陽的空軍派出飛機轟炸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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