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安毅的專機降落在杭州軍用機場,之前除按例給機場駐軍通報軍委成員專機抵達之外,安毅沒有驚動任何人,一下飛機就鑽進總參謀部第四廳杭州站開來的專車,在衛隊護衛下開出機場,直奔西湖畔的譚公館。安毅的專機則在停留數分鍾之後,再次飛赴武漢接人。


    舒適的轎車裏,安毅仍然默默回憶上午在蔣介石麵前為力行社一幹黃埔師兄弟說情的經過,以及臨行前宋美齡的諄諄叮囑和一箱子珍貴禮物。


    安毅從蔣介石最後一聲歎息中知道,賀衷寒算是保下來了,蔣介石基本上認同了安毅方方麵麵的分析,也承認安毅說的都是大實話,更不願意黃埔同袍中的第一筆杆子賀衷寒被清洗之後走向對手的陣營。給賀衷寒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既可以穩定西安事變中包括居正、戴季陶等國民黨元老在內的中央主戰派的心,或許還能像安毅所說的那樣,賀衷寒就此後死心塌地為蔣介石搖旗呐喊。


    至於鄧文儀,蔣介石卻沒有給安毅臉麵,依然堅持要嚴懲不貸。這位一直深受蔣介石器重的黨政人才,在西安事變中的拙劣表現,把蔣介石和宋美齡傷害得太深了,數年來雖屢屢傳出鄧文儀貪墨納賄腐朽墮落等惡行,但都讓愛才心切的蔣介石壓了下去。可是這次,在西安監視張楊的鄧文儀不但沒有發現危機,事變發生後滿腹權謀的鄧文儀竟然利欲熏心,在賀衷寒的建議下,似乎一下子變成了政治白癡,不僅附和想取蔣介石而代之的何應欽,據說還與中央黨部的陳立夫暗中勾結,甚至生出篡奪中央軍政大權的野心,根本就沒有把蔣介石這個主子放在心裏。


    如今,蔣介石平安歸來,大權重握,全**民經曆一次魂飛魄散的驚嚇之後,對蔣介石在中央政府和軍隊的核心領導地位有了新的認識,支持空前高漲。因此,今後蔣介石的權利將會比原來的還要大,鄧文如這樣立身不正的投機者恐怕要遭殃了,這是誰也挽回不了的局麵。


    杭州西湖畔的澄廬,與南京中央軍校的憩廬、上海法租界賈爾業愛路九號的愛廬一起,被稱之為蔣介石的三大行宮。安毅住進的譚公館,是陳誠老丈人、國民黨元老譚延闓留給女兒女婿的,大多數人至今仍稱之為譚公館而不是陳公館。譚公館位於澄廬之南,臨西湖而建,是一棟中西合璧的兩層洋樓,建築麵積不到兩百平米,但花壇草坪、古樹綠蔭應有盡有,沿著湖堤再向南走數十米,就是著名的錢王祠了,有個規模不大的潔淨石板小碼頭。而陳誠新購置的陳公館,則在湖對岸的孤山路,與風景如畫的西冷畫社僅百步之遙,不遠處就是著名的平湖秋月景點。


    相比之下,安毅更為喜歡規模較小、鬧中取靜的譚公館,此處文化氣息極為濃鬱,周邊全都是國立美術院、杭州畫院等學府,而且距離市中心繁華商業區不遠,這也是安毅最後選擇下榻此處的原因。


    送走了第四廳杭州站兩名正副站長之後,安毅與沈鳳道並肩漫步在白雪皚皚的西湖湖畔,等待所謂的美國商業代表團到來。


    之所以在代表團前麵加上“所謂”二字,原因是這個代表團全都是由猶太人組成,其中包括讓安毅記憶深刻的美國女記者卡普蘭。


    卡普蘭最近急得快要發瘋了,進入三六年後,隨著納粹黨在德國的統治地位越發牢固,排猶浪潮也是一浪高過一浪。這一個月來,卡普蘭幾乎是追著安毅的屁股跑,趕到保定安毅去了重兵戒嚴的南京,好不容易追到南京,安毅又飛回了華北,卡普蘭最後隻好放棄獨自麵見安毅的打算,回到上海拜見正在與猶太共濟會代表談判的周崇安,這才通過周崇安,聯係上了安毅,最後定在杭州舉行會談。


    安毅的專機離開杭州飛往武漢,就是為迎接曾經的桂係三巨頭之一的現任湖北省長黃紹竑。春節臨近,需要坐鎮武漢維護穩定的黃紹竑得抽出個時間返回廣西老家祭祖,否則到了新春佳節,走親訪友慰問基層就沒有閑工夫了。


    這段時間,安毅與猶太集團秘密磋商的交易,需要桂係的鼎力支持,有了黃紹竑出馬,先替自己去接洽,比直接上門麵見李宗仁、白崇禧、黃旭初要委婉得多,有些話他們自己人說出來,比起安毅直接說出更合適。


    “倒黴的賀君山此刻應該到溪口了吧?”沈鳳道低聲問道。


    安毅樂了:“他倒黴啥,鄧雪冰才真的完了!這會兒估計賀君山正在給校長下跪,在師母麵前痛哭流涕,深情懺悔,這家夥口才好筆杆子硬,很容易打動人的,嗬嗬!經此教訓,自恃其高的賀君山估計會謙遜很多,他真可謂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這次能保住軍銜和級別就算祖上燒高香了。”


    沈鳳道也笑了:“相信辭修兄也會為他說好話的,蔣夫人雖然耿耿於懷,但估計最後還是會原諒他,畢竟君山黃埔三傑的名號不是白來的。過上一段時間,受到冷遇的陳氏兄弟也會獲得啟用,委座終歸是個重感情的人,怎麽可能忘記當年陳其美先生的恩情?叔侄間多年相伴,校長也不會忍心一棍子把他們兩兄弟給打死了。”


    安毅擺擺手:“他們兩兄弟應該問題不大,雖然剛開始時均反對師母、附和何應欽主張堅決武力征討張楊,但是在子文兄拜見闡明利害關係後,他們兩兄弟還是及時懸崖勒馬了,加上這幾年祖燾擔任江蘇省主席很有些政績,不貪不淫堪稱兩袖清風,淮河治理也幹得不錯,名聲很好,若是祖燕兄能夠誠懇悔悟,在叔叔麵前自請處分,過這一關並不太難。”


    沈鳳道點點頭,沉思片刻好奇地問道:“我怎麽感覺這次西安事變前前後後你都像是有先見之明一樣?一係列決定看似臨機果斷,實則無一不是深思熟慮後做出的,每出一招都打在關鍵位置上,著實令人驚訝。”


    “咦!?我說老沈,可不行這麽捧人啊!至於有你說得那麽厲害嗎?你不會也像軍中弟兄和黃埔同袍那樣,對我欽佩得五體投地吧?成天和我在一起,你難道還不知道我的脾氣和行事風格嗎?”安毅開起了玩笑。


    沈鳳道一臉認真地回答:“正是知道了才覺得驚奇的,源源不斷的情報固然是一方麵,可事變沒發生之前,你已經讓虎頭、程光和老吳他們暗中準備調兵了,不是先見之明,怎麽解釋?”


    “我這不是防患於未然嗎?倒是真夠巧的,全給我蒙對了,哈哈!算了,不說這些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們得往回走了,準備迎接客人才是,弄好了不但會得到一大筆收入,而且還能獲得許多優秀的技術人才和國際聲譽,還有就是眾多控製在猶太財團手中的技術專利和發明產權。隻要這筆交易做成,暫時的困難就不算什麽了,咬咬牙也就過去,頂多先拿出一筆錢購買百萬噸大米麵粉存儲到滇南,頂過兩年就沒事了。”安毅非常自信地說道。


    沈鳳道轉過身體,與安毅一起向回走,側頭好奇詢問:“那我們準備接納多少人?”


    安毅低聲說:“最多也就二十萬,多了難以承受。從目前的形勢看,歐洲尤其是德國的猶太人還不死心,不願意拋棄眾多產業流落他鄉,還對他們萬能的上帝抱有希望,猶太集團也不會有那麽高效的號召力、組織能力和運力,英國人、法國人現在對高速崛起的德國納粹政府戰戰兢兢,深恐為此惹下禍端,所以這兩個國家絕對不允許流亡的猶太人踏上或者路過他們的地盤,因此隻能直接從海路進入我國。”


    沈鳳道頗為擔憂:“咱們在去年十一月與德國秘密簽署的技術交流協議剛實施,雷達技術和無線電技術給了他們,用以交換的最新飛機發動機增壓技術、特種冶煉材料技術和設備、眾多的尖端加工設備和五百台大馬力飛機發動機、數以百計的專業技術專家正在陸續到來,要是咱們明目張膽地接納猶太人,德國佬會不會中途變卦?”


    安毅重重點頭:“沒錯,這也正是我最擔心的地方,而且還有可能會讓我們中央政府與德國政府的關係迅速惡化。去年以來,德國和我國的貿易總額增長了百分之兩百五十,成了我們中國最大的經濟貿易夥伴,如果因為猶太人而損害到國家利益,校長和中央政府那幫人能輕饒了我嗎?


    “上午你也聽到了,夏儉他們派出的緬甸挺進隊收拾了緬北**武裝一個團,終於被英國人發現了,要命的是如今中英兩國正在聯合勘測滇緬邊界,根據兩國政府協議對爭議地區展開共同核查劃界,隻有我們滇南死活不予配合,使得聯合小組不得不先從中路邊界開始。這個時候出了這檔子事,本來就一肚子氣的英國佬能不借機鬧騰起來嗎?


    “前天他們的大使和武官就衝進南京外交部和行政院大喊大叫了,今早中央緊急派人拿來照會和英國人的抗議書,委座氣得夠嗆,就差沒當麵罵我娘希匹了,要不是我虛心承認錯誤,表示我們絕對沒有向緬甸移民造成既成事實的打算,說不定這會兒我還得留在慈庵思過呢。


    “所以啊,猶太人這件事咱們隻能悄悄幹,還要把桂係拉下水一起幹,錢是賺不完的,吃獨食往往要承擔更大的風險,接下去兩年,咱們什麽錯誤都不能犯,否則麻煩會很大。”


    “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


    沈鳳道深深地吸了口氣,明白自己身上責任重大。如今他已經成了安毅的影子,很多時候,他的出現,就代表著安毅的到來。


    汽車喇叭聲突然傳來,院門口等候的侍衛長林耀東舉起手,向遠處漫步而行的安毅做了個手勢,安毅見狀,連忙和沈鳳道加快腳步,很快趕至洋樓大門前,含笑肅立,迎接三輛徐徐開進院子的轎車。


    轎車停下,侍衛們上前開門,周崇安率先下車,與安毅和沈鳳道親熱地握了握手,隨即側過身,等候幾個猶太人共濟會的老朋友和卡普蘭。


    賓主見麵非常熱情親密,一群肩負重任而來的使者,逐一與安毅行擁抱禮和握手。最後上來的是卡普蘭,肌膚潤澤臉色紅潤的卡普蘭給了安毅一個親密的擁抱,在安毅耳邊低聲說道:“我追了你幾千裏……”


    安毅含笑在她耳邊低聲回答:“我們這不是見麵了嗎?今晚我請你夜遊西湖賠罪吧,怎麽樣?”


    卡普蘭激動得迅速分開,雙目炯炯充滿期待地凝望安毅,雀躍地問道:“安,這是真的嗎?你真的能抽出寶貴時間,陪我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嗎?”


    安毅點了點頭,輕輕鬆開卡普蘭的手,帶著禮貌笑容,望向周圍樂嗬嗬的一群客人:“諸位先入內休息一下,再有兩個小時,我給大家引薦一位身份極為尊貴的客人,他或許對我們正在商討的事情有所幫助。”


    客人們立即敏感地意識到兩小時後的來客身份絕不簡單,而且從安毅的話語中分析出安毅已經做出初步決定,事情即將取得重大進展。


    卡普蘭再次上來問道:“親愛的安,即將到來的客人,我認識嗎?”


    “你當然認識了,兩個多月前你還采訪過他,就是新任湖北省主席黃紹竑將軍,他以前曾是廣西省和浙江省主席。”安毅也不拐彎抹角,爽快地介紹。


    卡普蘭先是一愣,看到身邊族人眼中發出驚喜的光芒,立刻明白是怎麽回事了。猶太集團同樣也為此做過艱辛努力,無比熟悉中國的政府以及政壇人物資料和背景,對一切有助於拯救猶太人的可行性計劃均進行過反複策劃推敲,其中著重考慮的,就是廣西這個天高皇帝遠的入境區域。


    “諸位請!”


    安毅做了個請的手勢,誰知卡普蘭突然粘上來,伏在安毅肩上,給了安毅一個結結實實的香吻,頓時惹來眾人一陣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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