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蜂群一樣密集的戰機,飛抵安家軍位於邦均、洇溜一線的防線上空,瘋狂地向陣地上傾瀉著密密麻麻的炸彈。


    在戰鬥機的掩護下,塗著刺眼膏藥旗的轟炸機,一架接著一架發出淒厲的尖嘯,向地麵上俯衝而去,一枚枚航彈帶著死亡的氣息,向陣地上鋪天蓋地地落下。


    安家軍依靠山麓走勢連夜搶修的三道陣地,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接踵響起。


    鋒利的彈片,在飛濺的烈焰和四處激射的氣浪席卷下,向四麵八方飛濺,無情地殺傷著陣地上一切目標。可是,這會兒布置在東西兩線的新一旅和四十九旅兩個團官兵,大都躲到了事先挖掘好的藏炮洞裏,默默地摸著自己手裏的鋼槍,等待日軍戰機轟炸的結束。不少藏炮洞洞口被航彈炸塌,洞裏的官兵迅速拿起工兵鏟,飛快地挖掘,很快便挖出一條生路來,貪婪地呼吸著氧氣。


    安家軍自西向東修築的、呈凹凸形的防線,籠罩在一片濃烈的硝煙中。


    日軍戰機炸了半天,見十餘公裏的防線上全都炸了一遍,得意洋洋地在空中盤旋一圈,發現沒有移動的目標,便向薊縣縣城飛去。


    薊縣城裏的百姓,有一小半擔心日軍的報複,隨著劉峙的第二集團軍一起撤離了縣城,加入南下逃難的大軍中,但依舊有許多無動於衷、認為誰統治都是一樣的麻木不仁的民眾選擇了留下。


    故此,當日軍戰機光臨薊縣上空時,街麵上漸漸多起來的人群,還沒意識到躲避,這時候日軍戰機群已經一**從高空中俯衝下來。


    帶著奇異嘯聲的炸彈,密密麻麻地落到街麵上,感受到恐懼的人們這才開始到處奔跑,可是,如此短的時間裏,怎麽可能躲得過炸彈落地的速度?不少人迅速被劇烈的爆炸和激射的彈片擊中,肢離破碎。


    縣城中的房屋,就好像是玩具模型一樣,在一陣陣爆炸聲中轟然倒塌,飛揚的塵土直衝雲霄。


    跟隨轟炸機護航的日軍攻擊機飛行員,早已經心癢難耐,這個時候也迫不及待地開始了表演,從高空中一路俯衝而下,對準視野所及的一切逃離倒塌建築或者是拚命躲避炸彈襲擊的人流,進行肆無忌憚的掃射。


    一**日軍攻擊機,如同蝗蟲一樣掠過低空,機頭的航空機槍子彈,噴射出狂風驟雨般的密集子彈,在街道上留下一條條清晰的彈痕。無數的子彈象冰雹一樣衝著奔跑的人群卷去,帶走一條條人命,四溢的鮮血瞬間染紅了大地。


    耀武揚威地把自己的所有炸彈和航空機槍子彈清理幹淨,日軍的戰機群躥上高空,稍微整理了下隊形,依舊以偵察機打前陣,帶著混雜著攻擊機和轟炸機的機群,得意洋洋地離開了薊縣縣城。


    彌漫著熊熊烈焰和滾滾濃煙的縣城裏,隨處可聞哀嚎和慘叫,隨處可見一片片血流橫溢的死人堆和在死人堆裏拚命掙紮的幸存者,還有許多人被航彈直接命中炸成了碎片,密密麻麻的血肉噴灑得街道、房屋、城牆上到處都是,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血腥氣。


    薊縣縣城北部的府君山駱駝嶺,第四十師師長楊九霄從望遠鏡裏看到薊縣民眾的慘狀,搖了搖頭:


    “慘不忍睹啊!昨天夜裏,咱們的將士連夜上門,挨家挨戶動員民眾暫時轉移到縣城北麵的山裏躲避一下,可是沒人相信日本人會用炸彈炸他們,還罵咱們貓哭耗子假慈悲,這些當慣了順民的人,終於知道日軍並不是他們想象中的那麽仁慈了!”


    “這一幕和咱們東北淪陷時何其相像?”


    副師長王毓麟歎息道:“當年日本人都逼到眼皮子底下了,可是愣沒人相信日本人真敢動手,結果擁有三十萬軍隊的東北軍,糊裏糊塗地就把東三省給丟了,說到底,還是得過且過麻木不仁的思想作怪。我想經過這次教訓,薊縣人民會猛醒過來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啊!”


    這時候師參謀長佟誌強快步走到楊九霄和王毓麟身後:


    “穿芳峪一線的日軍,緩緩向我草房峪前線陣地逼來。根據配屬到我師的特別行動隊偵查所得,我們麵對的日軍並不是正規師團,估計是在東北新編成的獨立步兵旅團,大概有兩個聯隊的規模。”


    楊九霄微微有些驚訝:“狗日的,劉峙不是說這一線麵對的是日軍的主力師團嗎?搞什麽鬼?”


    佟誌強搖搖頭:“我也弄不明白,我已經把師特務團全部派出去了,嚴密監控玉龍山和鐵嶺子一線,提防日軍從小路繞擊我們背後。”


    王毓麟沉吟一下,建議道:“把這個特殊情況稟報軍部吧,看看軍長有何吩咐。”


    “好!”


    楊九霄再次舉起望遠鏡,看向薊縣南方,隻見那裏煙塵遮天蔽地,雖然距離太遠聽不到槍炮聲,但能感受到戰鬥的激烈程度,有些擔憂地說道:“我們這裏麵臨的壓力越小,獨立師和十七師承受的壓力就越重,希望他們能夠頂住。”


    王毓麟也舉起望遠鏡,仔細看了一遍後,說:“應該沒問題的,咱們的一一八旅三個團,分別布置在八裏鋪和鳳凰山,隨時可以策應兩師,而且我看了一下,兩師現在還未動用高炮和重炮,估計是留到更緊要的時刻再使用。等著瞧吧,日軍會吃苦頭的!”


    楊九霄點點頭:“希望如此!”


    邦均鎮南方一線阻擊陣地。


    空襲過後,日軍又進行了長達半小時的炮擊,整條戰線挖掘深度達兩米的寬深戰壕,在日軍航彈和重炮的先後蹂躪下,早已是破敗不堪,遠近的大樹在連續的炸彈轟擊下,被灼熱的氣流烤焦,就像一支支大火把,熊熊地燃燒著。


    籠罩在陣地上方的煙霧還未消弭,日軍重炮的炮擊聲依然在“隆隆”地肆虐著,日軍已經以排山倒海的氣勢,向新一團的陣地發起了猛烈進攻。


    “鬼子上來了!弟兄們,出擊!”


    暫代團長的李君,從深入防炮彈內部的潛望鏡裏發現日軍的動靜,立即對著步話機大聲喊道。


    很快,負責一線防守的一營官兵迅速進入陣地。


    此時整個戰線一片狼藉,將士們挖掘了一夜的戰壕被日軍炸塌了小半米,原本需要墊上工兵部隊緊急趕造的木頭支架才能射擊的戰壕,現在站在地上就行了。


    安家軍獨立師防守的陣地構築在盤山南麓的緩坡上,地勢呈北高南低,非常利於守軍防守,並且呈階梯狀分布的前後三道戰壕,也容易形成連續而稠密的火力,需要仰攻的日軍這回遇到的難度不小。


    看到黑壓壓的日軍撲上來,身處一線的連排長們沉著冷靜,把日軍放進兩百米距離,才大喊一聲“打”。


    很快,整條戰線上到處都吐出一道道橘黃色的火舌,割裂開重重煙幕的彈雨,在空氣中發出陣陣尖利的嘯聲,就好像聯合收割機一般,把氣勢洶洶高舉著膏藥旗的鬼子兵一片片幹翻在依然散發著硝煙的土地上。


    日軍訓練有素,紛紛趴倒,躲避著從他們頭頂橫掃而過的密集彈雨,舉槍射擊。


    子彈打在地麵,飛揚起陣陣飛沙走石。


    安家軍的攻擊,迅速遭到日軍的反擊,九二式步兵炮、擲彈筒、三八式步槍、九二式重機槍和歪把子輕機槍,交織成嚴密的火力網,如狂風暴雨一般從安家軍陣地上方席卷而過。不過敵人暴露出來的火力點,立即成為一團迫擊炮營的重點打擊對象,在安家軍陣地後方山崗上響起的密集炮擊聲中,日軍的火力點一個個啞火,很快就被安家軍壓製住。


    一連的陣地上,一個狙擊手舉起手裏被命名為“中正三式”的十二點七口徑狙擊步槍,瞄準鏡的十字線,對準了日軍一個跳入彈坑裏準備進行攻擊的擲彈兵。


    狙擊手微微一笑,手指輕輕地勾下狙擊槍的扳機,槍托微微抖動了一下,一顆帶著仇恨的子彈,若閃電一般離開了槍口,衝著鬼子兵的腦袋而去。


    “噗——”


    12.7MM×99MM破甲彈在日式鋼盔上擊穿了一個洞,鋼盔迅速被巨大的衝力擊飛,鬼子的擲彈筒手那白花花的腦漿和汙血,迅速從被子彈掀開的天靈蓋中噴出。日軍的擲彈筒手如被重力猛推了一把,身子向後飛出兩米遠,向地麵仰著倒下,無人操縱的擲彈筒“哐當”一聲落到了地上,剛剛被裝充到擲彈筒裏的甜瓜手雷被觸發,以一道詭異的拋物線射出彈坑,很快落到了附近的日軍頭頂上,爆起一團烈焰,兩三名正在射擊的鬼子兵,隨著四處濺射的手雷彈片,瞬間斃命。


    狙擊手幹掉日軍一名擲彈筒手後,迅速地縮回到戰壕中,躬著身在戰壕內跑了十幾米,又從另外一側悄悄地探出頭來。


    中正三式狙擊步槍采取了半自動驅動子彈,不需要象現在普通步槍那樣打上一槍就拉一次槍栓,這種驅動主要是利用部分火藥氣體,後座力進行退彈殼、子彈自動裝填上膛,但每扣壓一次扳機,依然隻能發射一發子彈。


    從狙擊步槍的瞄準鏡裏,狙擊手清晰地看到一個地方連續飛出甜瓜手雷,一發接著一發,極為精確地拋入安家軍的戰壕中,激起一團又一團烈焰和硝煙。


    在一聲聲劇烈的爆炸中,依稀夾雜著幾聲悶哼,在短短的時間裏,已經有幾名安家軍官兵被這名鬼子的擲彈筒手下死傷。


    日軍配備到小隊甚至分隊的擲彈筒,是一個很奇妙的東西,根本就沒有迫擊炮的瞄準器,精度也極差,完全是靠意識來操作。是以鬼子的擲彈筒手,都是選擇一些極有射擊經驗的老兵來擔任。


    這名肆無忌憚表演的擲彈筒手,顯然是日軍擲彈筒兵中的一個王牌,他竟然躲在一個先前被大口徑航彈轟炸時炸出的碩大彈坑裏,有條不紊地使用擲彈筒,按照腦海裏的記憶,對安家軍的戰線進行連續的攻擊。


    認準目標便不動搖的安家軍狙擊手,目光堅毅,將手中的狙擊步槍對準了那個連續飛出甜瓜手雷的彈坑,屏住呼吸,平心靜氣地等待著日軍的擲彈筒手露麵的一刹那。可惜,這個擲彈筒兵也真有耐心,他愣是操縱著簡陋的擲彈筒,射擊了五六分鍾,把一枚枚甜瓜手雷拋道安家軍陣地上,由點及線,形成連續的、強大的打擊火力,一團團烈焰不斷地從安家軍陣地上冒起。


    安家軍的迫擊炮終於忍不住了,一連串炸彈呼嘯著向那個彈坑撲去,可惜由於角度問題,每每失之毫厘,那個彈坑依然毫發無損。


    反倒是安家軍的迫擊炮,迅速遭來日軍隱忍已久的迫擊炮群打擊,安家軍的防線上,再次被一連串爆炸聲和濃烈的硝煙所籠罩。


    估計是日軍迫擊炮的連續炮擊,讓日軍的精英擲彈筒手覺得應該好好利用下這個機會,轉移到其他地方,對安家軍暴露的火力點進行下一波打擊,小鬼子一下子就從彈坑中跳了出來。可惜,就在他剛剛衝出彈坑的一刹那,一發黑色的穿甲彈直接命中他的麵門,從他的左眼處準確射入,把一個腦袋炸成了開瓢的爛西瓜,失去控製的身體轟然栽回到彈坑裏,再無動靜。


    “OK!”


    狙擊手一槍即出,看都不看一眼,便迅速地縮了回去,在犬齒交錯的戰壕裏一路狂奔,一連轉了好幾個彎。而在他的身後,日軍迫擊炮發出的炮彈已經落在了他剛才站著的位置上,一片片橘黃色的火球,猛然地炸開,混雜著泥土碎石的濃烈硝煙,直衝雲霄,然後又“劈裏啪啦”若下雨一般落下,又讓戰壕少了小半米。


    可是,連續的炮擊,導致日軍暴露了其迫擊炮所在的位置,立即遭受安家軍迫擊炮的猛烈打擊,作為日軍進攻重要依靠的炮火再次沉寂。


    眼看著攻堅不力,日軍紛紛退了下去,很快陣地上恢複了平靜。


    知道日軍又要玩炮火覆蓋這一手,安家軍陣地上吹起了“立即隱蔽”的哨聲,很快部隊後撤的後撤,遁入防炮洞的立即鑽入陰暗潮濕深入地下五六米的洞窟裏。


    “幹得不錯嘛,小鬼,叫什麽名字啊?”


    一個三十出頭的老班長看到身邊坐著的、臉上還透著幾分青澀氣息的年輕人就是剛才那個表現神勇的狙擊手,自來熟地遞上一支煙。


    “安若琪!”


    年輕人表示自己不會抽煙,搖頭拒絕了排長的好意,然後放下手裏的狙擊步槍,拿出水壺抿了一口,又放回腰上。


    “聽你口音,不像是北方人啊?哪兒來的?”班長笑眯眯地給自己點上煙,深深地吸入肺葉裏,緩緩吐出。


    “河南信陽的,中原大戰那會兒家鄉鬧幹旱全家南下逃荒,結果一家人全餓死了,我也快要餓死的時候,被安家軍收留,後來進入敘府童子軍校,又考入士官學校特種專業,去年剛畢業,被分配到團特務連、這次為了充實一線隊伍,所以臨時分配到你們排來。”安若琪回答道。


    “啊!?”


    班長煙屁股掉到地上都不知道,突然站起,向年輕人敬了個軍禮:“報告長官,上士陸大牛向你致意!”


    安若琪嚇了一大跳,看到周圍的戰士全部看了過來,連忙一把陸大牛拉著坐下:“幹嘛?我雖然軍銜是中尉,但現在配屬你們連,就歸你們這些基層指戰員指揮,該我給你敬禮才是。陸班長,剛才那一輪戰鬥,你們班損失有多大啊?”


    陸大牛臉色一黯:“我們班十五人,犧牲了四個,預計接下來的戰鬥還會更慘烈,不知道撤下去時還能留下幾個”


    這時,外麵炮彈的尖嘯聲再次響起,接著地動山搖的爆炸傳來,日軍新一輪的攻擊又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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