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毅收到空二團傳來的最新戰況,非常震驚,立即召開緊急會議。


    “怪事,日軍是如何知道我空軍出動的?”安毅開門見山地提出了自己的問題。


    空軍參謀長林飛看了看左右,一臉凝重:“是不是我們內部出了問題?”


    與會人員神色一凜,要知道這次轟炸,知道的人不多,如果真要清查,此刻與會的人都有嫌疑。


    安毅擺擺手,笑著說道:“不可能!我身邊的人我還不清楚嗎?空軍將士也全部經過嚴密的政治審查,問題不太可能出現在他們身上,我們再好好想想,日軍會通過什麽途徑,來知道我軍的調動情況?”


    “難道日軍破譯了我們的密電碼?”


    不愧是情報係統的人,第四廳上海站主任許一塵少將提出的看法,是通常泄密案中常出問題的地方。


    眾人竊竊私語一下,由司令部安全顧問——西南情報局副局長吳哲夫少將作解答:“我們的密電碼是通過自主研製的密碼機進行自動編程和接收破譯,擁有三道保密程序,同時得到的電文,還需要經過專門的電報密碼本和密碼表進行翻譯。經過這樣嚴密的程序,若是還能為日軍破獲,那我不得不說,現在的日軍,已經可以破譯世界上所有國家的密電碼,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吳哲夫是密電碼方麵的專家,在保定的時候,他和他的妻子領導的密電碼破譯團隊,就成功破譯了日軍大量密電碼,隨著中日戰爭爆發,日軍加快了密碼更換的速度,往往剛剛將日軍的密電碼破譯出來,日軍就已經更換了新密碼,一切又得重新開始。雖然說日軍的密碼設置有一定的規律可尋,但通常每一個設計密電碼的人都有自己的惡趣味,往往他們不經意的一個搞怪設計,會成為整個密碼破譯的難點,需要旁敲側擊,通過對照數千條密碼信息以及日軍的實際調動來推論印證,破解難度之高,旁人難以想象。


    現在既然吳哲夫做出了這樣的保證,沒有誰敢質疑他的話,這個問題到這兒就可以打住了。


    此後,參謀長楊飛、作戰處長方鵬翔、通信處長李煜甫、聯絡處長徐泊謙等紛紛發表看法,但都被一一否定。


    這時,情報處長劉卿突然道:“我發現我們走入了一個誤區,其實要知道我們的戰機是否起飛,非常簡單,隻需要在我們機場周圍數公裏範圍內布置幾個簡單的觀察點就行了,費不了什麽事情。日軍的間諜那麽厲害,我國政府高層都可以混進人去,在飛機場周圍以合法的身份安排幾個人,再正常不過了!”


    會議室裏一下子安靜下來,安毅眼睛瞪得大大的,猛然拍了拍桌子:


    “就是這個了劉卿,你小子行啊,這樣都讓你想到了!立即命令趙瑞,第四廳緊急出動,若是人手不夠,叫夏儉和虎頭派出軍隊幫忙,全麵監控我西南空軍所駐紮機場周邊十公裏範圍,把咱們的無線電通信偵測部隊全部派出去,那些龜兒子發現了咱們空軍的調動情況,總得發電報報告吧?寫信和口頭傳遞這麽沒效率的事情,可無法保證鬼子機場的安全。老子要把這些鼴鼠一個個全給逮出來,公開審訊和槍斃,我就不信了,在中國自己的土地上,沒辦法對付小日本的暗探。”


    會議室裏頓時傳來輕鬆的笑聲,不過,很快上海方向傳來的消息,讓所有人臉上的笑容都凝固了


    上海鬆江火車站,候車大廳,在此候車的難民成千上萬。隨著淞滬大戰進入白熱化階段,本來一座繁華的國際大都市,一下子變成了血肉橫飛的戰場,從閘北、虹口到楊樹浦,從華界到日租界,到處都在廝殺,槍炮聲震耳欲聾。隨著戰火蔓延開來,那些原本以為躲在家裏就可以平安無事的上海市民,頃刻之間變成了被煙霧熏了巢穴的蜜蜂,紛紛爭先恐後地外出逃難。


    若是在和平年代,人要分個三教九流,官員也要分個大小尊卑,社會秩序等級森嚴,常人很難逾越一步。


    但是,逃難就大不同了,逃難的人群中,可沒有尊卑貴賤之分,每一個人隻有一種身分,那就是難民。


    盡管這段時間,安家軍派出的宣傳隊伍,還有江南集團派駐各火車站的救濟機構,紛紛深入到難民中間,動員大家先步行到常熟或嘉興,安家軍在那裏設有專門的安置地點,負責轉運或者是安排難民有序撤退,無需困守火車站,這樣不僅白白浪費時間,而且會有極大的安全隱患。


    但是,人們在戰火臨近的危險下,誰願意步行六七十公裏,到不知是真是假的地方去接受安置?還不如耐心地等一下,隻要能夠擠上火車,就能夠離開這個恐怖的地方。


    因此,除了一小半對安家軍滿懷信心的民眾開始拖家攜口,慢慢地向西方走去外,其餘的人依舊擁擠在火車站裏,等待那極為渺茫的登上火車的機會。


    通常情況下,火車進入站台,人人都瘋狂地向火車上擁,身強力壯的占了很大的便宜,往往可以擠掉別人的逃生機會,婦孺老弱者隻好望著火車興歎,等待下一個機會的到來。但是,火車大多是奉命到後方去拉載軍隊來上海的,因此本來車次就很少的鬆江火車站,滯留的難民越來越多,不少人已經擔驚受怕地等候了三四天,若不是江南集團設置的賑濟地點可以免費提供稀粥,估計此刻許多人已經奄奄一息了。


    在此期間又有許多人接受了安家軍宣傳隊和江南集團賑濟點工作人員的勸告,自行向常熟和嘉興方向撤退,一路上都會有專人引導,提供稀粥、茶水和暫時的落腳點。但是,更多的人不到黃河心不死,依然懷著萬一的期望,苦苦期盼列車的到來。


    上午十時許,鬆江火車站躁動起來,因為有消息說鐵道部門的官員受到蔣委員長訓斥,已經發出四列空車來專門運送難民。消息傳出後,鬆江火車站歡呼聲四起,人頭攢動,萬民擁擠,人人順理成章地希望自己能夠逃離苦海,人人都努力去競爭那個渺茫的機會,讓別人而不是自己留在恐怖的上海。


    半小時後,四列長長的火車,在數萬人的歡呼聲中,緩緩地開進了鬆江火車站站台,許多人太過急躁,竟然把前麵維持秩序的警察給擠下了站台,導致當場壓死壓傷同胞多人的慘劇發生。


    警察們看著浩浩蕩蕩有進無退的人群,無奈之下,向著天上鳴槍示警,不想手槍子彈竟然被站台頂棚的鋼梁給反彈了回來,又擊傷數人。


    在巨大的恐懼下,民眾視死如歸,一個個前仆後繼,眼看著無法封堵這股洪流,警察們隻得退縮,聽任人流到處泛濫、肆虐。


    此後的時間裏,就好像是一幅世界末日來臨的悲涼景象,車上車下,人人爭先恐後,你推我攘,你不推我也攘,把別人拖下火車來,方便自己爬上去,窗戶、車頂、一切可以爬人的地方、甚至連火車頭上,也都擠滿了密密麻麻蠕動的像蚊蛆一樣的人群,於是在此期間,又發生擠死踩死窒息暴卒事件多件。


    中午十二點,正當西南空軍的戰機群,在浦東上空與日軍戰機激戰的時候,鬆江火車站裏的形勢基本上已經明朗,四列列車嚴重超載,火車下的人們一個個垂頭喪氣,火車上的人暗自慶幸,許多走散了父母親的男孩女孩,到處哭爹喊媽,車上車下悲泣聲不絕於耳。


    就在這個時候,火車站外響起了淒厲的防空警報聲,隨著西南空軍第二大隊的主動撤退,自淞滬開戰以來,日軍戰機首次光臨上海城市上空,耀武揚威地尋找一切可以打擊的目標,發泄積蓄已久的怒火。


    火車站裏,沒趕上火車的人,立刻四散逃跑,有的臥倒在田邊地頭,有的躲進溝坎河岸之下,有的心急之下,幹脆躲到了火車的車廂下。難就難壞了已經擠上列車的人們,盼星星盼月亮,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爭得在火車上的一席之地,如果下車躲避日軍戰機的空襲,豈不等於前功盡棄,將勝利的果實白白送給旁人嗎?因此許多人都硬著頭皮不願下車,膽子小的見別人不肯挪動身體,也就壯起膽子不動,每個人都心存僥幸,指望日軍飛行員能夠看清楚車站裏的四列列車拉載的都是手無寸鐵的難民,而不是軍隊。稍有常識而又有所準備的人,紛紛在車頂上打開一麵麵紅十字旗幟,好讓日軍飛行員遵循國際慣例,不要轟炸自己。


    但是,所有的人,包括在車站勸民眾防空的安家軍派駐人員和江南集團的工作人員都想錯了。二十餘架首度入侵上海市區的日軍轟炸機飛行員,心情無比的興奮,由於戰鬥機在前麵與中國空軍的較量中,占得了上風,他們也耀武揚威地從機場起飛,趕到上海來好好表現一番。


    今天的天氣條件不錯,雖然沒有出太陽,但雲層不厚,地麵上的火車站和列車都看得清清楚楚,紅十字標識和難民的身分也不難識別,可對於一個個被戰鬥和攻擊衝動折磨得渾身燥熱的日本飛行員來說,怎麽能夠放棄眼前這個可以打擊中國人士氣的機會呢?你們的蔣委員長不是說要萬眾一心眾誌成城嗎?既然你們的政府敢於同帝國開戰,你們的戰機敢於飛臨日本國土投彈,那麽就應該讓你們全體國民懂得與帝**隊作戰的代價,意味著什麽。


    就在與西南空軍交手前,日軍大本營已經向所有在中國境內的軍隊,下達了對“一切危害帝國利益之目標進行打擊”的命令。這就意味著任何一座中國城市,一所學校,一座醫院,一名婦女,一個兒童甚至一個未滿月的嬰兒,都可能被視為“危害帝國利益之目標”。


    因此,當日本飛行員發現地麵裝載得滿滿當當的四列列車時,精神亢奮,嗷嗷叫著,一種類似走進屠宰場的強烈衝動,極大地刺激了他們那被武士道精神熏陶得充滿了虐殺饑渴的**。轟炸交戰國火車是上級下達的命令,陸軍航空兵同樣是軍人,軍人隻管完成任務而不管道德,研究道德是曆史學家和哲學家的事情,何況轟炸平民列車不會遇到任何危險,就像老鷹捉小雞的遊戲一樣安全。所以日本飛機幾乎毫不猶豫,一架接著一架對準火車俯衝而下,投彈,掃射,拉升,再投彈,再掃射,再拉升,循環往複。


    機槍噴吐著火舌,炸彈一枚接著一枚落入人群中,有的炸彈直直地鑽進車廂裏,炸得整個火車站驚天動地,鬼哭狼嚎,直炸出一片粉紅色的血霧和遮天蔽日的火海。這場血腥的屠殺,曆時約一刻鍾,四列列車均被炸得七零八落,乘客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當西南空軍第二大隊與第一大隊匯合後,再次返回上海市區欲與日軍戰機交鋒的時候,見好就收的日軍機群已揚長而去,空留下一筆血債等著償還!


    “無恥!禽獸!竟然對手無寸鐵的平民動手!”


    安毅大聲地咆哮著,他從來沒有這麽憤怒過,西南空軍在對日本列島的轟炸中,由於擔心引起國際輿論的指責,並沒有攻擊民用設施,但是,這樣的舉動並未引起對方的回應,反倒讓對手以為這是一種懦弱的表現,現在竟然公然對中國的民用列車動手,這讓安毅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


    所有將領均怒火滿胸,機要秘書沈子淩建議道:


    “司令,應該向全世界公開揭露日本人的暴行!鬆江火車站距離上海市區很近,並且許多國際公益機構也派駐有專人在滬,我們必須充分利用這一優勢,讓世界輿論明白,這究竟是怎麽樣一場戰爭!”


    楊飛點了點頭:“有了日本空軍先對平民動手的先例,以後我們展開報複,就情有可原了!另外,是不是讓東方電影公司加快日軍公然違背世界公法施放毒氣彈的紀錄電影製作速度,配合這一慘案,向世界輿論揭露日本人的暴行?”


    安毅冷靜下來,“雖然明知道這些沒什麽用處,但我們還是要努力去做。現在該用到我們在美國的力量了,就算不能影響到美國政府,也要努力改變美國國民對這場戰爭的看法!發動我們所控製的一切媒體,對日軍的暴行進行控訴,我要讓全世界每一個國家和地區的人都知道,日本人是一群披著人皮的禽獸,對付禽獸,我們就不能用對付人的辦法,隻能以暴製暴!


    “命令戰略轟炸機中隊,隨時待令,對日本東京進行無限製攻擊!”


    “是!”


    全體將領一陣凜然,這一刻,他們知道,日本人終於觸痛了安毅心底裏最敏感的神經,將引來無窮無盡的報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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