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野戰醫院,剛剛包紮完的安毅,頂著個裹滿紗布的大腦袋,衝進野戰醫院急救中心,麵對院長潘少華中校,大聲道:


    “潘院長,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一定要讓夫人安全無恙地醒過來,需要什麽東西,都可以請求敘府和南昌醫院支援”


    “安毅,我沒事!”


    一個宛若天籟的聲音打斷了發飆的安毅,他連忙轉過頭,映入眼簾的是宋美齡那雙清澈的眼睛,頓時心裏一鬆,快步上前,蹲在病床前,慶幸地說道:“師母,你沒事就好了,你不知道,剛才救你和令儀出來時,你們一直昏迷不醒,嚇死我了。”


    宋美齡關切地道:“安毅,你沒事吧?車子橫空飛起來的時候,你緊緊地用手攬著我和令儀,側翻的一瞬間,你又把我們護在你胸前,我還記得落地重擊那一下你臉上痛苦的表情你真的沒事嗎?”


    安毅連忙安慰,拍著胸部,微笑道:“我身體好著呢”可是說到這兒,卻怎麽也拍不下去了,胸口一陣鑽心的疼痛傳來,豆大的汗珠瞬間從額頭冒出,剛想寬慰地向宋美齡笑一笑,卻突然頭一歪,整個人癱倒在地上,頓時引來一陣尖叫聲。


    待安毅再次醒來,外麵天已經黑了,宋美齡和孔令儀正坐在床邊,看到安毅醒過來,都驚喜地展露笑顏。


    “師母,大小姐。”


    安毅打完招呼,轉過頭,看了看床頭滿滿一瓶吊針液,對侍立一旁的沈鳳道:“老沈,我剛才怎麽了?”


    老沈責備道:“你身體本來就未完全康複,這次再遭重創,你又逞能強撐著,觸動舊傷,新傷加舊傷一起發作,大腦神經為了保護你的身體,讓你暈過去了。現在經過搶救,已經沒有大礙,不過估計得花上兩三個月才能恢複如初。”


    “不影響我行走吧?”安毅毫不在意,隨意問了一句。


    “雖然不影響,但你最好多休息,現在你還年輕,所以一切都不明顯,等老了後遺症就會顯現無遺。”老沈皺起了眉頭。


    “沒事,老了有老了的說法”安毅依然是無所謂的樣子。


    宋美齡看在眼裏,一雙秀目裏泛起了淚花:“小毅,你是保護我才這樣的,我真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才好。你不僅保住了我,還保住了我的孩子,我”


    “孩子?”


    安毅有些疑惑地問道。


    宋美齡一臉的喜色:“我一直不知道,我居然已經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我和你校長結婚這麽多年,一直都沒見動靜,沒想到在我最困難最危險的時候,這個小東西卻來到了這個世界上我,我終於要當母親了!小毅,謝謝你,醫生說了,若不是你拚著命護著我,我的小腹隻要稍微被硬物碰撞,就會小產”


    “恭喜師母!”


    安毅連忙道喜,一點兒也沒有救命恩人的架子,讓宋美齡越發地感激。一旁,孔令儀看著安毅豐神俊朗的臉,芳心怦怦地跳著。


    等宋美齡和孔令儀離開病房,安毅才沉下臉,大聲命令:“老沈,立即傳達我的指示,居然有人對我和師母的行蹤掌握得如此清楚,如此規模的集群轟炸,在此前一個月裏從未有過,若不是日本人有了確切的消息,不可能會如此發瘋嗯,一定是政府高級官員所為,讓趙瑞梳理一下蘇州那群官員,還有,立即聯係戴笠,讓他把嫌疑人的名單交出來,我不管什麽證據不證據,先抓起來再說。另外,指示第二炮兵,還有我轟炸機集群,我準備這幾天對浦東進行火力覆蓋,看看小鬼子的烏龜殼有多硬他奶奶的,一而再再而三地陰老子,若是這樣老子還不發泄一下,別人會把老子當成病貓。”


    “是!我這就去傳達命令!”沈鳳道也是一臉的憤慨,轉身離去


    南京,憩廬。


    宋美齡離開後,蔣介石想起了黃浚這麽個人。


    經過特務處連續一個月的監視,依然毫無進展,黃浚的反偵訊能力堪稱一流。蔣介石突然想找這位被列為頭號懷疑對象的老部下,談談金陵、李後主、小虹橋,還有王安石,或許要不了多久,就難與這位素有才子之稱的秘書攀談了。


    黃浚現在如坐針氈,昨夜,他通過熟悉的侍衛的嘴,知道了宋美齡將和安毅於今早返回上海的消息,今天一大早就通過特殊的渠道把消息傳遞了出去,這會兒突然聽到蔣介石召喚,幾乎拔腿就想逃跑。


    黃公館車庫裏,接到電話通知的黃浚,在車上閉眼足足休息了五分鍾,再度睜開眼時,眼裏已經是一片狠毒之色,他賭的是蔣介石沒有任何真憑實據可以對付自己,隻要一口咬定什麽都不知道,憐才心切的蔣介石未必便會拿自己怎麽樣,到時候自己以心靈受到傷害為名提出辭職,沒有人會拿自己怎麽樣,自己可以拿著這幾年來出賣情報收獲的近千萬大洋,到日本或者美國,瀟灑地生活。如果在此時逃跑,反倒顯得做賊心虛,更加不安全。或許事情沒有預想中的那麽糟也說不一定。


    半小時後,掛著行政院牌照的轎車,通過重重關卡,停到了中央軍校內的憩廬前,不明究竟的委員長侍從,對於這位彬彬有禮的機要秘書,都親熱地打招呼,誰也不知道,自己麵對的是一條隱藏很深的惡狼。


    在侍從官的引領下,黃浚走進蔣介石的書房。


    蔣介石微笑著,示意黃浚坐下,他麵前的書桌上是一本翻開的《白下瑣言》。蔣介石麵對麵地審視了一會兒黃浚,感慨道:“兵荒馬亂的,最近連書也少看了。”


    “軍國重任如委員長係之一肩的,當今天下不作第二人想,別人想像委員長這樣繁忙亦無機會。”


    黃浚不慌不忙地說,和往常一樣,他總是能找到最恰當的字眼,使得蔣介石聽了心裏感到很舒服。


    “今天軍政會和參謀部具體落實昨天最高國防會議精神,我難得有空,看看《白下瑣言》,南唐故宮遺址中有小虹橋一座,如今可在?”蔣介石問道。


    黃浚至此擔憂盡去,從容答道:“南京戶部街西麵的洪武路,也即是盧妃巷南麵,有一條小河,河中已隻有淤泥濁水,河上有一座橋,橋身的一半已被埋浸,這座小石橋可能便是當年小虹橋的遺址。”


    “哦?這麽說起來,那小橋兩側便應是澄心堂、瑤光殿了?”蔣介石幽幽一聲長歎:“唉,曆史之於現實,真是不可想象啊!”


    “亡國之君隻可惜了李後主的一手好詩詞!”蔣介石又加了一句:“李後主被俘北上後,揮淚麵對宮娥之際,想來也是在小虹橋上走過的?”


    黃浚點了點頭。


    “李後主可是被樊若水這斯出賣的?樊若水建石塔,向宋主獻上平南策和江圖,親自架設浮橋,引宋兵過江。如此不忠不義不仁不孝之徒,奈何青史留名?”蔣介石突然厲聲問道。


    “是的,樊若水為一展理想,獲取榮華富貴,如此作為實屬不該,所以最後他也因四川王小波、李順聚眾攻城略地,臨陣脫逃,被宋主責罰憂憤而死,這也算是因果報應。不過要說其時南唐氣數,因為李後主的醉生夢死不理朝政民不聊生,也實在很難維持了,有沒有樊若水,均難在宋軍長期進攻下繼續下去。”


    黃浚心中一凜,謹慎回答。


    “是嗎?若是沒有樊若水,固守長江防線,起碼可以據半壁江山善終吧?雕欄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顏改”蔣介石用浙江官話吟誦完畢,再次搖頭:“這個李後主,到了北地做了亡國之君才想起自己諸多不是,晚了啊!咱們不說南唐憾事了,如今宋時王安石的半山園恐怕已經不在了吧?”


    “四年前,按照《金陵古跡圖考》,我去實地尋訪過,它坐落在宋江寧府東門與鍾山之間,恰好一半路程的地方。那兒原本是謝安的園池故址,留下了一個土堆子,人稱‘謝公墩’,位於半山園後麵,兩院均已荒廢,留下來的倒是王安石詠謝公墩的兩首絕句。”黃浚從容道來。


    “哦?讀來聽聽。”蔣介石興趣來了。


    黃浚大聲朗誦:“我名公字偶相同,我屋公墩在眼中。公去我來墩屬我,不應墩姓尚隨公。”頓了一下,黃浚又誦道:“謝公陳跡自難追,山月淮雲祗往時。一去可憐終不返,暮年垂淚對桓伊。”


    蔣介石饒有興趣地聽完,“那第二首就不是寫謝公,根本是寫他自己,因變法失敗而罷相,離開高位,一去可憐終不返啊!王安石兩次罷相後都住在南京,第二次一住十年,直到終老,作為一個勇於革新的政治家,他留下的三句話,卻是至今不朽。”


    “哦,願聽委座高見。”黃浚適時地送上一句馬屁。


    蔣介石信口拈來:“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一代名相,何等氣魄?”


    “是極,是極!”黃浚動容地道,似感意猶未足,又補充道:“王安石在政治上誌在革新,百折不撓,可寫詩卻偏重於春色春情,語多纏綿,如‘春風又綠江南岸’,真是不朽佳句。”


    “也有哀婉傳神忠義千秋的,《讀史》中‘糟粕所傳非粹美,丹青難寫是精神。’總是詩言誌罷。”蔣介石慨然道。


    一番懷古縱談後,是沉默,沉默往往是難堪的,這對於賓主都一樣。沉默也是雙方的某種期待,倘若此種期待被沉默證明是不可期待的,那就隻能告別,讓誤會或者欺騙不再永遠


    就在蔣介石與黃浚縱情懷古的時候,南京鼓樓岔路口,日本領事館。


    領事館斜對麵,是一家賣煙酒雜貨的小商店,隨著中日開戰,這個商店人氣突然旺盛起來,拉黃包車的、擺測字攤的、賣冰糕的,還有到這裏來買兩支煙喝一碗茶的,平時擺上一兩桌桌椅都坐不滿,現在加到四張,依舊不夠。


    今天,戴著頂紫色禮帽的日本領事館的助理武官今井武夫又來商店買煙,他買了包安毅集團滇南煙廠出品的玉溪香煙,愜意地放在鼻子下嗅了一會兒,對店主豎起大拇指說:“中國的煙比日本的煙濃,芬芳醇厚,喲西!”


    說到這裏,開始大發厥詞:“中國什麽都好,做的吃得比日本的香,住得地方比日本舒服,女人也比日本女人漂亮白嫩,就是他媽的不會打仗,以後這裏成為大日本帝國的地方,相信會更加美好!”


    三十出頭的店主低下頭,一語不發。


    今井武夫轉過身,看了一眼商店外坐了滿滿四張桌子正在喝茶的車夫,皺起了眉頭:“怎麽最近這裏人越來越多了,而且全部盯著我們的領事館?莫非有什麽不良企圖?”


    旁邊過來一個穿著長衫的中年人,怒聲道:“你們日軍被安家軍堵在上海和浙東不是?這裏是南京,不是東京,是不是?”


    “我不與你一般見識,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今井武夫怒哼一聲,瞥了一眼像是教書先生的中年人,下意識地扶了扶頭上的紫色禮帽,拂袖而去。


    店主眼中閃過一絲擔憂,埋怨道:“沈兄,你不該觸怒他的,我們還得通過他,在大使館裏安插咱們的人,現在咱們隻送進去一個理發師和一個負責打掃清潔衛生的傭人,還接觸不到核心機密,若是他一怒之下,把理發師和傭人解職了,我們就什麽線索都沒了。”


    沈醉在店主對麵坐下,神色嚴峻:“24號有發現,他在清理垃圾時,發現幾張和黃浚常吃的巧克力相同的糖紙,其中一張糖紙上有字跡,但顯然經過顯影等處理,現在字跡已經很模糊,看不出來寫的是什麽。”


    喬裝成店主已經半年的特務處四大幹將的陳恭澍神色一凜:“果真是他?”


    “十有**了!”沈醉一臉嚴肅。


    “黃浚那邊有消息嗎?”陳恭澍又問。


    “我們收買了黃浚的丫頭蓮花。說起來,很難讓人相信,黃浚身邊的人,竟然都是他的親信,一個個謹小慎微,幾乎都是黃浚從福建老家帶來的,或是近親或是鄉鄰。黃浚父子在黃公館內都有獨立的起居間,對待下人不刻薄,那個蓮花是蘇北鹽城人,家境貧困,生得端莊穩重,眉清目秀,今年剛滿16歲,每天負責到菜市場買菜,小丫頭的是非觀念很強,我們稍微解說了番道理,她便欣然答應做我們的內應。根據蓮花親眼所見,黃浚的司機今天一早騎著自行車外出,大約半小時後回到黃公館,在黃浚書房的門口摘下頭頂的紫色禮帽,掛在衣帽架上,沒有說一句話就走。”


    陳恭澍有些驚訝:“和今井武夫頭上那頂一模一樣?”


    “沒錯,我們已經詳細對比過了!”


    沈醉小聲道:“半個月前,第四廳和第二廳開始在黃河兩岸大規模清除河防部隊內部的日本奸細的時候,黃浚戴著頂紫色禮帽,到新街口白俄人開的頓河西餐廳喝咖啡,當時今井武夫也去了,也戴著同樣的禮帽,他們倆的禮帽掛在一起,離開時拿了對方的禮帽。我們當時的人沒有留意,但用膠片全程監視了頓河餐廳裏的動靜,經過慢動作回放,才發現這個秘密的。隨後不久,河防部隊和豫魯地方軍隊中,消失了大量人員,最後隻逮住了幾隻小魚小蝦,不過慶幸的是,兩座鐵路大橋保住了,可見日本人確實得到了核心機密。”


    陳恭澍驚訝地說:“原來黃浚和日本人通過這種方式傳遞情報?”


    “這隻是其中一種,或許還有更為機密的手法,不過就這個發現已經足夠了!”沈醉皺緊了眉頭:“現在的問題是,今天早上黃浚的司機出去幹什麽了?你也看到,今井武夫也帶著紫色的禮帽出現,這說明又有重要情報在傳遞。”


    “不好!今天蔣夫人和安將軍回上海,會不會”


    陳恭澍說到這裏,和沈醉對視一眼,眼神中充滿了恐懼,立即決定,由沈醉把消息傳遞上去,再由處長戴笠去覲見蔣委員長,最好及時通知安將軍一行,規避日軍可能出現的襲擊,否則就危險了


    黃公館,書房。


    黃浚把門反鎖上,再拉上厚厚的窗簾,房間裏一下子暗了下來。


    黃浚四處看了一眼,確認沒有人躲藏在書房裏,躡手躡腳地走到書桌旁的花瓶前,輕輕扭動一下,書房裏靠東牆的一個大書櫃,緩緩地向一側移動,露出個凹進牆壁的空間,一口保險箱赫然擺放在牆壁中間。


    黃浚走到保險櫃前,按動密碼,櫃門“叮當”一聲彈開,露出了三層空間,黃浚把放在保險櫃最上麵一層的一把勃朗寧手槍拿了出來,推上子彈打開保險,放到了一旁,然後再把這些年來出賣情報所賺取的一百根金條和一張一百萬美元的現金支票拿了出來,全部裝進了一口皮箱裏。


    他想了想,關上保險櫃,又在旁邊的書櫃上按了按,保險櫃一側的牆壁,突然向下收縮,露出一口檀木箱。黃浚拿出檀木箱,把這些年來包括土肥原賢二、田中隆吉、日本大使館參讚日高信六郎、日本駐南京領事須磨在內的日方要人的信件一一拿了出來。


    再次左右看了一眼,黃浚把檀木箱放回原位,按動按鈕,讓一切複原。隨後,把所有東西放回到桌麵上,再轉動花瓶,書架把暗格掩藏了起來。


    黃浚皺著眉頭,拆開一個個信封,拿起一份份具有日酋親筆簽名的信件細細觀看。每一次看到這些信件,他都會眼睛充血,暴露出人性中最真實的卑鄙、殘暴的那一部分——他麵部的肌肉微微發抖,把眼鏡摘下,半閉著眼,右手伸前半尺,握著那一支勃朗寧手槍,他需要極大的毅力,才能克服由於出賣情報導致多少中國人民、抗日將士付出多少生命和鮮血的心虛感。


    黃浚並不是不知道這些信件的危害,但是,他擔心自己的利用價值消除後,會被日方當做無用的走狗給除掉,所以需要找一些東西防身,證明自己對大日本帝國的忠誠和奉獻,而這些具有大人物親筆署名的信件,就是最好的護身符。


    前後九十八封密件,一一翻閱完,被黃浚一一裝回信封,然後小心翼翼地放進了皮箱底部的暗層裏。


    今天與委員長的談話,讓黃浚生出一絲警惕,蔣介石莫名其妙地談起樊若水,然後大講忠義,就算是傻瓜也知道他言語裏蘊含著什麽意思,看來南京城不能繼續待下去了,還是北上投靠日本人去吧。


    就在黃浚剛剛拉上拉鏈,直起身體喘一口氣時,房門聲突然響起,他身體猛然一顫,幾乎下意識地就想去拿手槍,但很快理智就告訴他,現在敲門的可能是他的兒子黃晟。


    通過書房門上的瞭望口,黃浚發現果然是自己年方二十歲的兒子,連忙打開房門,四處望了一眼,隨即厲聲問道:“不知道書房是禁地嗎?怎麽我不叫你,你就自己上來了?”


    黃晟有些緊張地說:“爸爸,情況不對勁,咱們公館門口突然多了許多陌生人,我小心看了看,認得其中幾個是特務處的人,此外,好像第二廳、第四廳也有人參合進來,更為緊急的是,警備司令部把咱們公館兩邊的街口攔住了,情況不妙!”


    黃浚大驚失色,連忙來到窗前,撥開窗簾一角細細觀察,果然發現,穀正倫的憲兵把街道兩邊的街口給攔住了。他連忙對黃晟道:“你迅速回房收拾一下,等下我們一起,悄悄從地道走。我買這個房子的時候,預先挖掘了一條通向臨近街道的密道,咱們先到日本領事館尋求庇護。”


    黃晟有些擔心:“如果日本人殺人滅口呢?”


    黃浚心裏一震:“不作此想,這幾年我為日本人送出過多少絕密的情報?他們心裏有數的,而且我把日本政要給我的信小心保存著,不看僧麵看佛麵,他們會妥善保護我們的。”


    黃晟又問:“媽媽呢?”


    “不告訴她,她不走。她一概不知情,特務們拿她沒辦法。”言畢,黃浚突然有些後悔:“當初,應該也不讓你知情的。”說罷,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轉身離去的黃晟,這是他的獨子,福建候冠黃家的一條獨根,但願不要因為自己葬送他的一生


    憩廬,戴笠麵對蔣介石,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手下的發現詳細稟告蔣介石。


    “你是說,黃浚有可能獲知了你師母和安毅的行蹤,將其告訴了日本人?”蔣介石大為震驚。


    “不錯,根據種種情況分析,黃浚極有可能通過他的司機,把情報傳遞給了日本大使館,再由日本大使館,正大光明地傳遞給軍方。剛才我已經找委座的侍從問過了,他們說淩晨黃浚驅車來憩廬,詢問今天委座的安排,值班的兩名侍從說今天夫人和安毅將軍要去上海,家裏沒其他人,加上今天軍委會會落實昨天最高國防會議精神,估計會留在家裏看書。隨後,黃浚又和侍從閑聊了半個多小時才告辭,我估計他已經把夫人和安將軍的所有行程都弄清楚了。”


    蔣介石勃然大怒:“是哪兩個混蛋泄密的?這麽重要的消息,怎麽能夠隨便對外人說?”


    戴笠道:“委座,黃秘書身份特殊,侍從們怎麽知道他是奸細?現在當務之急,還是要及時警示夫人和安將軍,否則恐生不測啊!”


    蔣介石連連點頭,他剛剛叫過侍從組長唐縱,想傳達命令,就見趙瑞一臉焦慮地衝進了大廳,心中頓時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不好了,委員長!”


    趙瑞一臉悲憤:“日軍戰機兩度偷襲夫人和安將軍的車隊,在蘇州火車站,夫人和安將軍有驚無險,但在前往南翔的路上,遭遇日軍四十餘架戰機的狂轟濫炸,夫人和安將軍”


    蔣介石豁然站起:“你說什麽?夫人和安毅怎麽了?”


    “夫人有安將軍保護,安然無恙,但安將軍傷勢嚴重,昏迷過去了,目前正在緊急搶救中!”


    說到這兒,趙瑞眼睛紅了。


    戴笠一臉震驚,突然有些後悔自己應該先傳遞消息再進行核對,那樣車隊就有足夠的時間進行規避,若是安毅有個什麽不測,自己這個做兄弟的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娘希匹!老子不願意錯抓好人,卻把自己的妻子和學生置於危險境地,真是豈有此理!趙瑞,戴笠,你們立即動手,我再叫穀正倫和徐祖貽派人幫助你們,無論如何,也要把奸細繩之以法!”


    蔣介石怒發衝冠,來回踱步,又道:“把懷疑名單上的所有人都給抓起來,見他媽的鬼的證據,我要的是身邊的人的絕對安全,明白了嗎?”


    “是!”


    趙瑞並腿敬禮,戴笠鞠了一躬,隨後一起離去。


    蔣介石徒然無力地坐下,雙手捧著臉,哽咽地連連自責:“安毅,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夜幕降臨,黃公館門口。


    趙瑞、戴笠、徐祖貽和穀正倫,帶著大隊人馬殺到,就在憲兵們準備破門而入的時候,黃公館內突然傳出清脆的槍響,許多膽小的人迅速趴倒在地。


    黃浚拒捕?


    黃浚自殺?


    所有人腦海裏均泛起一個疑問。


    趙瑞飛起一腳,踢開黃公館大門,率先衝了進去,十多名敘府士官學校情報專業畢業的特工,早已越過趙瑞,衝過五六米的小花園,進入黃宅的底樓客廳。


    趙瑞大步進入客廳,隻見客廳一隅雜物間的小門前,黃浚父子、黃浚的秘書小王、司機小王均已經被製服,四人雙手被挽在背後,一臉沮喪地跪在地上,在他們麵前的地上,遺落一把勃朗寧手槍。而在雜物間門口幾步遠的地方,一個穿著女仆裝的少女,倒在血泊中。


    趙瑞一個箭步走到少女身邊,一探鼻息,已經氣絕,雙目緊閉,長長的睫毛上,還有細碎的淚花。


    原來,正在準備晚餐的蓮花,看見黃浚鬼鬼祟祟地走下樓,四處看了看,走進雜物間,隨後聽到轟隆隆的響聲,雜物間的牆壁,竟然出現了一個半人高的洞口。隨後,黃浚的兒子黃晟,司機和秘書都悄悄地走下樓來,四人聚集在雜物間門口,小聲說著什麽。


    得到特務處警示,蓮花知道四個狗漢奸可能要跑,連忙跑過去阻攔,結果黃浚驚慌失措之下,開槍射殺了這個才滿十六歲的小女孩。


    跟在戴笠身旁的沈醉,突然衝了過去,把黃浚拉到了蓮花還沒有冷卻的身體前,大吼一聲:“跪下!”


    黃浚如喪考妣,雙膝下跪。


    “叩三個頭!”


    黃浚叩頭如儀。


    這時,黃浚的夫人才從樓上衝下來,大聲叫道:“你們要幹什麽?這裏是行政院黃秘書長的宅邸,你們無法無天,我要到委員長那裏去告你們”


    戴笠有些不耐煩:“綁起來,用抹布堵上她的嘴就算她不知情,丈夫和兒子都是漢奸,她會沒責任?一並帶回去!”


    一幹人犯押出黃公館大門,然後裝上警車,絕塵而去。


    沈醉和陳恭澍抬著一個簡易擔架,擔架上安息著蓮花


    至深夜,蔣介石得到宋美齡平安無恙且懷孕的喜訊,又獲知安毅醒來,欣喜若狂。


    戴笠、趙瑞、徐祖貽和穀正倫聯名的報告,此時已經擺在了他的案頭——黃浚,字秋嶽,福建侯官人,早年留學日本早稻田大學,是現任日本駐南京領事須磨的同班同學。留學歸國後,長期在北洋軍閥中任職,與北洋要人、清朝遺老多有往來,書法、文章均為文壇稱頌,著有筆記體著作《花隨人聖庵樜憶》。北伐後,返鄉兩年,待時局穩定後,投靠汪精衛,至行政院供職,以其巴結、拉攏等手腕,冒升核心高位。


    日本人注意到了黃浚這個新貴,土肥原、田中隆吉等人暗中頻頻與其接觸。須磨出任駐南京領事後,因黃浚認定中日交戰中國必亡,兼受巨額美金黃金誘惑,開始頻繁出賣情報,與日方要人來往書信竟多達九十八封。黃浚淪為漢奸、特務後,又將其子黃晟送到日本留學,歸國後倚仗黃浚權勢,年方二十歲便任職外交部,同時也成為黃浚間諜集團主要骨幹。


    間諜集團其主要成員為:參謀本部高參曹思成、軍政部上校王必貴、海軍司令部中校李龍海、黃浚的秘書和司機,還有行政院、立法院、中政會等部門秘書司機共十六人卷入其中。


    查黃浚父子生活闊綽,蘇州、南京、上海、無錫、杭州、福州等地倆人均各有公館,數筆存款合計高達一千一百萬大洋


    “娘希匹,短短數年竟然靠出賣情報賺這麽多昧心錢,槍斃!”蔣介石合上案卷,罵了一聲。


    第二天,黃浚父子以賣國罪判處死刑,綁赴刑場槍決,福建侯官黃家,果真就此斷子絕孫。


    此後,人們談及間諜和漢奸,言必稱黃浚黃秋嶽的大名,真可謂遺臭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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