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當安毅在南京,與蔣介石就一係列問題展開磋商之時,以圍追堵截、殲滅日軍有生力量為主的晉北大戰已經進入白熱化階段。


    恒山沿代縣北境逶迤綿延,蜿蜒於山巔的內長城,猶如玉帶聯珠,將雁門山、饅頭山、草垛山等聯成一體,其北依雁北高原,南屏忻定盆地,雁門關就建築在峻拔的雁門山脊上,易守難攻。


    為了打通北上的通道,日軍第一一〇師團已經在此連續作戰三晝夜,但無奈關前道路狹窄,三個聯隊根本施展不開,隻能一個中隊一個中隊地采取添油戰術,但每次都铩羽而歸,四月二日中午,師團長桑木崇明中將得到七裏河失守的消息後,震驚之下,慌忙向東條英機請示,東條英機指示部隊迅速回撤代縣,與獨立混成第四十三、第五十七旅團一起,抵禦中**隊的進攻。


    東條英機給桑木崇明下了死命令,無論如何也要守住代縣,為全軍爭取到足夠的逃生的時間。


    代縣以西的西關鎮,戰鬥異常慘烈。


    日軍的抵抗,出乎意料的強烈,一輪炮火覆蓋之後,往往已經看不到日軍的影蹤,但在步兵發起突擊之時,日軍卻又突然冒了出來,充分利用一道道塹壕,向進攻中的安家軍步兵進行射擊。日軍精準的槍法,不斷移動的歪把子機槍、迫擊炮和擲彈筒,帶給我軍極大的傷亡。


    由於日軍在鎮子前四百米處挖掘了三道寬五米、深五米的反坦克壕,我軍的坦克無法突前,掩護部隊攻擊,同時這三道塹壕也給我軍步兵進攻帶來了麻煩,雖然經過幾輪炮火轟擊,塹壕已經坍塌,但衝入塹壕再攀援而上,依舊會浪費不少精力。


    魯逸軒站在七裏河岸邊的一個土壘上,拿著望遠鏡觀察前線的局勢,眉頭微蹙:“日軍準備很充分啊,工事和防炮洞一應俱全。而且作戰到現在,還不見他們的炮兵開過炮,也不知道是被咱們的空軍給炸沒了還是隱藏起來關鍵時候用。”


    旁邊同樣舉著望遠鏡的楊九霄卻顯得極為樂觀:“多半是給咱們的炮兵摧毀了!咱們的偵察機一直在小鬼子頭上盤旋,他們那些小花招,根本瞞不過人。等工兵橋車上來,架好鋼架橋,咱們坦克越過日軍反坦克壕,勝利就將屬於咱們!”


    參謀長曲慕辰蹲在地上,查看地圖:“總部來電,詢問我們下一步作戰安排。老魯,老楊,總部是在逼我們表態啊!”


    魯逸軒放下望遠鏡,沉穩地道:“飯要一口口吃,仗要一步步打,日軍也不是軟柿子,想怎麽捏就怎麽捏,我還是那個意見,先解決眼前的敵人,等到最後水到渠成,該怎樣就怎樣,若是製定個無法達成的目標,反而束縛了自己的手腳,得不償失!”


    楊九霄把望遠鏡塞到身後的侍衛手裏,反駁道:“老魯,你這樣未免太消極了點兒。目前局勢大好,我們就應該未雨綢繆,多方想辦法,有一個大的目標和方向,我們才好努力去爭取。


    “總部也是吃不準當前敵我的真實情況,才沒有越俎代庖做出硬性的規定,但我軍的傳統就是哪怕隻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就要盡全力去爭取,況且我們現在的機會,基本上超過五成,此時還不下定決心,更待何時?”


    魯逸軒大為不悅,指向日軍的陣地:“九霄,你看到了嗎?日軍的數量遠遠少於我們,可怎麽樣呢?我們攻了一下午,還是沒拿下西關!最後還得等落在後方的橋車上來搭建鋼橋、讓坦克渡過去才能取得勝利!戰爭,並不僅僅隻是堆砌數字的遊戲,是要死人的!”


    “死人有什麽可怕?隻要死得其所,付出點兒犧牲又有何妨?隻要把東條英機留在晉北,咱們就可以趁勢收複大同以南諸縣,為咱們三十集團軍謀取一塊立足之地,整個抗戰大局就會好轉。”楊九霄頗不以為然。


    “立足之地!?你以為僅僅憑借著我們,能夠守住大同嗎?總部的戰情簡報你也看到了,中亞那邊打得如火如荼,四百萬平方公裏的土地,得占用多少軍隊?說白了,咱們在華北就是孤軍,隻能靠自己,謹慎一些,於己於人都有好處。”


    魯逸軒冷冷地瞥了楊九霄一眼。


    楊九霄隻覺得心中一陣氣悶,大聲道:“算了,算了,這件事還是由你做決定吧,我服從就是了。我到前麵去指揮作戰,這會兒直屬工兵團的橋車該上來了,我去看看。”說罷,大步離開。


    曲慕辰站起來,問道:“那我們該如何回複總部?”


    魯逸軒來回踱了幾步,停下後道:“主席、總司令部:日軍雖損失慘重,但主力猶存,其戰鬥意誌和精神讓人印象深刻,我軍久戰疲憊不堪,部隊戰力十不存五,在此情況下,我認為應以保存我部之有生力量為作戰原則,在此基礎上力爭多殲滅日軍,最低目標是把日軍逐出晉北內長城一線,最高目標為複取大同。魯逸軒民國二十七年四月二日。”


    橋車營營長安伯翰少校滿臉是汗,趁著炮火再次對日軍進行壓製炮擊,指揮六輛橋車迅速前出。


    橋車由六噸重型卡車改造,可伸拉的鋼橋最多可以伸出二十米遠。


    來到塹壕前,橋車的鋼橋迅速伸出,至五米時,工兵上前,剝離鋼軌與車身的連接,一座簡易橋梁轉眼便搭建好。橋車沿著剛剛搭建的鋼架橋繼續前行,一共花去一刻鍾時間,三道矗立於塹壕上的鋼架橋便搭建完畢。


    橋車退後,炮火逐漸減弱,一輛輛坦克駛過鋼架橋,向著西關鎮猛撲過去。


    防守西關鎮的日軍獨立混成第四十三旅團的鬼子兵,等到炮聲漸歇,在長官的命令下進入殘破的陣地,抬眼望過去,一種絕望的感覺油然而生。


    排列著戰鬥隊形以集群進攻的坦克,給人帶來的視覺衝擊力,遠遠不如心理壓力來得那麽強烈。


    柴油引擎發出的“轟隆隆”的轟鳴聲,履帶紮紮的碾壓聲,滾滾飛塵裹挾著的黑煙,迷彩外殼反射著斜陽的光輝,緩慢但是無比堅定地向駐守西關鎮的日軍衝去。


    緊跟著坦克的,是一輛輛防空炮車,這是壓製日軍的敢死隊的最好的坦克伴隨武器,在此前的戰鬥中,發揮了無與倫比的威力。


    這一幕雄渾壯闊震撼人心的畫麵,讓許多鬼子兵感覺雙手發抖,冷汗直流。


    短暫的沉寂之後,炮彈再一次降臨日軍的陣地,這是伴隨進攻步兵的迫擊炮的傑作,坦克在急促的掩護火力中加速前進,一時間,滾雷般的排氣聲響徹整個戰場,行進間的坦克不時停下來,轉動炮塔,摧毀暴露在外的火力點。一個又一個殘存的地堡、暗堡、碉堡隨著坦克炮口的轉動土崩瓦解。


    這時,前進的坦克隊伍中間,突然落下了一排排炸彈。


    糟糕!敵人隱藏的炮兵部隊終於開火了!


    150mm口徑的火炮的轟擊,即便是皮堅肉厚的J2中型坦克也無法承受,更不要說JI輕型坦克了。一輛又一輛坦克破碎、起火、爆炸,而沒有裝甲保護的防空炮車,更是成為驚濤駭浪中的扁舟,被巨大的波浪瞬間碾成齏粉。


    沒有被擊中的坦克拚命向前衝擊,防空炮車高速跟進,企圖盡快擺脫敵人致命的炮火。此時向後撤,無異於自殺,向前或許還有生還的可能。


    “操他媽的!鬼子竟然玩陰的!命令炮兵,幹他娘的!”


    楊九霄氣得破口大罵,當即命令集中軍直屬炮兵的炮火,立即壓製敵人的攻擊。幾乎是同一時刻,魯逸軒已經感覺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一邊讓人記錄鬼子的炮兵陣地坐標,一邊向空軍求援。


    我軍炮兵陣地上,炮擊聲震耳欲聾,拚命壓製敵人的火炮,無奈敵人的炮兵陣地似乎處於極為堅固的工事中,火力壓製收效不是很大。


    坦克和防空炮車損失小半後,終於衝進了鎮子,一方麵快速清理殘敵,另一方麵尋找適當地點躲避炮火。


    天上的偵察機很快傳來訊息,原來日軍把炮兵藏在西關鎮與代縣縣城之間的四個小炮樓裏。這四個小炮樓是代縣大地主黃百萬所有,這黃百萬怕死,早年為了防備土匪,在自己四處莊園裏全部修了一座小炮樓,這些小炮樓均用鋼筋混凝土築成,厚度起碼達到一米,難怪我軍150mm口徑的榴彈炮也未能讓其啞火。


    好在這時候,機群適時從西南方出現,早上剛剛入駐陽明堡機場的一個轟炸機中隊,飛臨小炮樓上空。


    由於陽明堡機場未配備兩百公斤級和五百公斤級的航彈,擔心達不到及時消滅日軍炮兵的效果,轟炸機中隊這次攜帶的是凝固汽油彈。


    一枚枚凝固汽油彈扔了下去,瞬間四個炮樓便被烈火包圍。


    日軍的大炮迅速啞火,凝固汽油彈燃燒時的高溫,沒過多久便引發炮樓內部炮彈的殉爆,接連四聲沉悶的爆炸,大地一個勁兒地顫抖著,大多數人都站立不穩栽倒在地,遠近的高山上,岩石紛紛脫離山體,滾落山崖,濺起漫天的塵土。


    沒有了日軍炮兵的威脅,坦克和防空炮車再次發威,全麵壓製日軍的步兵,至夜幕降臨時,在步兵的配合下,西關鎮終於攻克。


    不過,日軍突如其來的炮擊,造成了二十八輛坦克報廢,四十三輛防空炮車損毀,這是開戰以來安家軍機械化部隊最大的損失。


    在當晚的總結會上,楊九霄被魯逸軒勒令做深刻的檢討,兩人的關係突然變得微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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