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戰爭爆發後的香港,處境非常尷尬。


    一方麵,邱吉爾一再吩咐加強香港地區的防守,甄別在香港的日本人,將之驅逐出境,以確保這個位於中國海岸上的皇家殖民地的安全。


    目前的香港,由香港島和九龍半島組成,城門水庫以南與香港島之間夾著維多利亞港,兩者互相結合起來,構成了一個要塞。陸地正麵的主要防線,是由城門水庫以南的東西高地線上幾條碉堡式陣地構成。一旦突破這道防線,就可以居高臨下俯瞰香港島。


    香港全島幾乎全是山地,最高峰維多利亞山海拔550米,因而可以認定,它既是香港要塞麵海正麵的堅固要衝,也是構成香港要塞麵陸正麵的最後兩道防線陣地,其四周配置有大小口徑的火炮兩百多門,海岸上構築有防禦設備,要塞內的九龍東側有啟德機場,維多利亞港是一個良好的艦船停泊地。


    但是,拿下整個香港,對於有實力登陸瓦胡島這樣擁有堅固防禦島嶼的日軍來說,根本不在話下,它的問題除了人口過多和作戰物資補給困難外,兵力不足也是個嚴重問題。目前防衛英印軍的兵力,大約是一萬陸軍和少量的海軍、空軍部隊。


    對港英政府來說,與日本對抗明顯是不智之舉,因此盡管英國已經對日本宣戰,但港督馬克.揚對於轄地內的日本商團和特務機構,依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任其活動,其目的自然是不想觸怒對方,以確保香港的穩定與安全。


    另一方麵,日本也不想在香港地區開戰。不同於原來的曆史,現在香港以北的廣東地區,還牢牢地控製在國民政府手裏。第四戰區司令長官餘漢謀的嫡係十二集團軍的兩個軍,就部署在珠江口及深圳灣沿岸,日軍大本營不敢保證日本對香港島的進攻,會不會引起中**隊的參戰。


    此外,北部灣的欽州港部署有安家軍空軍的一個飛行團,海南島及香港、澳門皆在其攻擊範圍之內,日本人猶如芒刺在背,自然不敢輕啟戰端。因此,與其費力不討好,白白地消耗兵力和作戰物資,還不如繼續保留一個對外交流的窗口,這是日本上下真實的想法。


    正因為日本及港英政府都有顧慮,現在的香港,出現了畸形的繁榮景象。


    從九一八事變、一二八事變以來,直到七七事變及上海八一三抗戰,大量資本家逃到香港島,帶來了巨額資金,加上盧開明的香江集團及陳彪的洪興社斥巨資建設基礎設施,興辦工廠企業,大力發展經濟,目前香港地區人口突破了三百萬,工商興旺,已經取代上海成為新的冒險家的樂園。


    九龍,佐敦道,茂林茶樓。


    南華中央情報局香港“特別區”區長白輝上校坐在二樓一處靠近樓梯口的窗邊,從這裏可以將茶樓外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而且還可以注意進出茶樓的人。


    開春以來,幾場寒潮頻繁南下,帶來陰冷的氣流,雖然現在已經是三月,但華南之地依然春寒料峭,白輝外麵套著一身風衣,裏麵一身黑色的西服褲,雪白的襯衣外打著一條紅色的領帶,人顯得很精神。


    原來的第四廳,現在的南華中央情報局,其總部的內勤組織計有軍事情報、黨政情報、電訊、警務、懲戒、訓練和策反等諸多部門,有的對外公開,有的則一直處於黑暗中。而外勤組則在各省的省會設“分部”,在各縣、市設“站”,在一些重要城市設“特別區”。全部的“分部”、少部分的“站”對外公開,大多數的“站”和全部的“特別區”,卻隱身於黑暗中,而具體的“組”,更是一片神秘。


    “組”可以說是中央情報局的基本單位,由於任務的不同,又劃分為普通組、潛伏組、行動組、策反組、軍隊組、防諜組、除奸組等,每組通常由十人組成。此外,情報局還秘密設有電訊組織、武裝組織、訓練機構以及在軍、政、警、憲等機關中的控製運用組織和“特種”組織。所有這些,都是秘密進行,一般人根本無從得知。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戴笠的軍統局,照搬了第四廳的組織模式,而且由於戴笠的軍統局從開始成立,便由安毅集團派員指導,杜易為此還在軍統局待了半年之久,因此整個軍統組織大部分都被中央情報局滲透。


    關於這一點,戴笠心知肚明,但他不敢聲張,在他心目中,安毅比起蔣介石更危險,這些年來,軍統看起來似乎處處針對第四廳,但實際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做給別人看,戴笠嚴守一個底線,那就是絕對不觸動安毅集團的核心利益,過了的話,戴笠清楚,不用別人動手,他手下就會有人把他送上不歸路。


    根據軍統內部反饋的情報,現在軍統、中統和憲兵情報部也在尋找汪精衛的下落,暫時還無暇顧及其他人。


    這次安毅決定由中央情報局出手,而不是國安部,在於國安部與洪興社、香江集團來往密切,若是動用香港本土力量,容易讓日本的特務機關查獲,不利於未來情報工作的開展。同時,中央情報局剛剛更換名稱,急需立威,拿漢奸的頭顱祭旗,再好不過了。


    白輝看了看表,眉頭皺了一下。按照上頭的指示,今天總部會派出一個特別行動隊潛入香港,就在這個茶樓接頭。


    目前,香港情況極為複雜,日本的“梅”、“蘭”、“竹”、“菊”四大情報機關,均在香港設有分部,此外,日本的黑龍會、建國會、南方會等黑道組織,也派遣了大量骨幹,在香港從事情報和間諜活動,白輝有些擔心會出意外。


    茶樓裏茶客不多,正對樓梯口的一處牆角,一對像是情侶的男女青年在那裏喝茶,不一會兒,男青年離開,女青年卻沒有走的意思,依舊在慢慢品茗。


    就在白輝揣測兩人身份的時候,樓下傳來一陣二胡和女子賣唱的聲音,很快,一對賣唱的父女便走上樓來。


    這對父女衣服補丁連著補丁,有的地方明顯是多次縫補,但還算幹淨,父親一臉焦黃,胡子拉碴的,看起來約莫三十多歲,女兒十五六歲,梳著條獨辯,相貌清秀可人,嗓音也很甜美。父親拿著二胡,牽著女兒的手,走到白輝麵前,可憐兮兮地懇求:“這位先生,點一支歌吧!”


    白輝愣了一下,還未答話,牆角那個女子已經招手:“賣唱的,過來!”


    父女倆恭敬地向白輝鞠了一躬,隨後就向那個女青年走去。在那個女子轉頭的瞬間,白輝看清楚了她的相貌,不由一凜。在他掌握的國內各個政治派別駐香港的人中,便有這麽一號人物——這個女青年是他的本家,**香港情報科的負責人白芳華,掩護的具體身份是《南華早報》的記者。


    根據情報局內部的分析,這次汪精衛發表《豔電》,**方麵不僅未阻止,反而推波助瀾。隨著甘青寧抗日根據地日益壯大,加上新疆已經成為**的一個穩固的後方基地,目前蔣介石已經中斷了八路軍和新四軍的軍餉及補給,同時頻繁製造**摩擦。而汪精衛的出逃,顯然會讓國民黨內部亂上一陣,這可以讓**大大地喘一口氣。


    白芳華顯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煞有介事地問那對賣唱的父女:“會唱《夜上海》嗎?”


    “那首歌好難,《天涯歌女》行嗎?”父女倆中的女兒問道。


    “那就《四季歌》吧!”白芳華不容置疑地說。


    那個父親拉起了二胡,女孩依依呀呀地唱了起來。女孩的聲音很好聽,茶樓上下瞬間安靜下來。金嗓子周旋的這首歌曲影響廣泛,到處都有粉絲,許多人一邊聽著,一邊打起了拍子。


    女孩剛剛唱完,白芳華讚了一聲,隨即從手提包裏拿出兩張紙幣,交到了那個父親手裏。白輝目光敏銳,分明看到那個父親一邊點頭哈腰地道謝,一邊迅速將夾在紙幣中的紙條揣進了褲兜裏。


    白輝不由莞爾,知道這是白芳華在向情報員傳遞情報。要知道**的情報組織條件簡陋,隻有將情報上交到特定人手裏,才有機會向上級發報。


    那對賣唱的父女千恩萬謝地離開了白芳華,向樓梯口走去。這時,上來一個帶著幾個跟班的紈絝,看到女孩清秀的相貌,那個惡少眼睛一亮,就伸手去摸女孩的下巴。女孩尖叫一聲,躲到了父親身後。


    那個紈絝手一揮,幾個跟班迅速抓住那個父親打了起來,他卻嬉皮笑臉地去抓那個賣唱的女孩。


    白輝看到白芳華坐立不安,站起來看向這邊,卻又害怕暴露自己的身份。賣唱的父親被一個打手扯爛了褲子,那張被他小心收入褲兜中的紙條落了出來,正好飄到白輝腳下。白輝不動聲色,俯身撿起紙條,看到白芳華驚恐地看向自己,向她點了點頭,轉身麵對那個紈絝及跟班。


    “你們這些混蛋,鬧夠沒有?”他將那張紙條放入自己的口袋,聲色俱厲地喝道。那個賣唱的女孩,見有人出頭,迅速躲到了白輝身後。


    那個惡少看到白輝衣冠楚楚的樣子,沒敢撒野,皺眉問道:“你是什麽東西,敢多管閑事?”


    白輝“啪”的一聲,將證件扔到了茶桌上。


    紈絝瞟了一眼,頓時陪著笑臉說道:“長官,您老沒穿製服,我也不知您在這兒,否則多給我幾個膽,也不敢在您麵前撒野啊!”


    原來,白輝的公開身份是九龍塘警署的警長,名義上這部分街區都歸他管理。


    “還不快滾,難道要我把你們全部抓起來,讓你的父母來警署取人?”白輝斥罵道。


    紈絝縮著頭,帶著跟班灰溜溜地下樓去了。白輝走過去把那個被打倒的賣唱父親扶了起來,父女倆一個勁兒地道謝。白輝從口袋裏掏出那張紙條,放入這個父親手裏,叮囑道:“我是九龍塘的警長,以後有什麽事情,可以到警署找我。還有,以後重要的東西一定看好了,別再弄丟了!”


    賣唱的父女如釋重負,驚訝地看向白輝,又回頭疑惑地看了白芳華一眼,互相攙扶著下樓去了。


    白芳華皺了皺眉頭,顯然她想不通白輝為何會出手幫忙,但顯然她心裏十分不安,有些驚慌地叫過茶博士付了錢,下樓離開了。在下樓時,她回頭仔細看了白輝一眼,依然沒有印象,滿腹疑慮地離開了茶樓。


    這時,一名身著黑色中山服的青年人,“噔噔噔”上了樓,在樓梯口四處看了一眼,迅速走到白輝對麵,徑直坐下。


    茶博士趕緊上茶,待其離開後,青年向四周望了幾眼,發現沒人注意,這才向白輝低聲道:“白區長,屬下是‘鋤奸行動’特別行動隊隊長澤輝,奉命向你報到。”


    白輝腦中一轉,有些驚訝地問道:“你就是那個從特警轉到新二軍特種大隊,在淞滬會戰中立下奇功的澤輝?為了你和其他特種大隊的弟兄轉到咱們第四廳的事情,咱們趙廳長不少求人。我聽說你槍法很好,沒想到局裏會派你來”


    澤輝有些慚愧地搖了搖頭:“比起其他弟兄,我還差得遠。至少就我所知,當初在上海的時候,二十四軍特種大隊分隊長高初少校可是接連擊斃日軍一名將軍、一名大佐還有幾名佐尉軍官的牛人,據說僅僅那一晚,死於他槍下的鬼子就有上百人好了,好漢不提當年勇,我現在想知道我們的任務!”


    白輝看了看茶樓內外,問道:“其他人呢?安置好了嗎?”


    “由於這次目標較多,我這次帶來了四個行動組,分散住在九龍塘的各個旅館。”澤輝回答完,再次詢問:“請告訴我目標的情況,他們幾個人?身邊的防護力量如何?”


    “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


    白輝左右看了一眼,由於時值中午,茶樓上除了自己兩人外別無他人,就連侍候的茶博士也到樓下吃午飯去了。白輝放心地從西裝的兜裏拿出厚達十多頁的白紙,交到澤輝手裏:


    “你應該學過簡體字,這裏麵的情報全部是用南華推廣的簡體字寫成,草圖則是幾名漢奸所居住的地方的房屋結構和各個防禦火力點的布置情況。你們最好謀定後動,現在風聲很緊,那些漢奸都不敢露頭,全部在日本特務機關的嚴密保護下,若是強攻,傷亡大誤傷無辜不說,還會驚動港英政府,到時候若是港英政府把事情交由警方和洪興社辦理,咱們的人不好交差。”


    澤輝點點頭,小心地把情報放入上衣內兜中,道:“我住在廟街的金源飯店,有什麽新情況,你可以隨時來找我。你是香港皇家警察,我想這應該難不到你。告辭!”


    說罷,澤輝起身,快步下樓,很快消失在街角轉彎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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