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南部的索倫特海峽。


    清晨六點,英軍每天例行的對考斯海灘持續兩個多小時的猛烈炮擊終於停息,德國國防軍列兵羅伯特坐直身體,使勁地晃了晃腦袋,密密麻麻的塵土從他腦袋上抖落下來,頓時嗆得他咳嗽不已。


    盡管躲在深深的防炮洞裏,但是英國人沒完沒了的炮彈,還是讓羅伯特感覺地獄一般的恐懼,對於每周輪值時都要“享受”到的兩小時炮擊,對於他來說並沒有習慣成自然,每一次都仿佛比在家中過一年還要漫長。


    雖然構築在防波堤後海岸丘陵間工事裏的防炮洞,由於地表岩石層較為堅硬,對於防範炮彈有較好的效果,但是,連續近一個月的炮擊下來,依然有許多防炮洞被炸塌了,到現在已經有兩千多名國防軍官兵被垮塌的掩體埋葬,雖然炮擊後所有的防炮洞都被及時清理出來,但裏麵的官兵卻永遠地告別了這個世界。


    因此,每次輪到所部出任務,羅伯特就感到發自內心的恐懼,英軍炮火最密集的時候,他甚至好幾乎因為劇烈的震動暈過去。要知道在震耳欲聾的響聲中,上方火光不斷閃現,灼熱的氣流,仿佛要把空氣給點燃一般,掩體裏異常的悶熱。炮擊沒開始多久,羅伯特厚厚的衣服就被汗水浸透,好幾次他都以為自己要在這個半封閉的空間裏窒息而死。


    好在惡夢終於過去了,按照以往的經驗,今天英國人不會再發起任何攻擊,他和這個掩體裏的其餘十幾名士兵,還有負責整條考斯海灘防線的第三營官兵,總算是活著等到英國人停止炮擊的一刻,接下來到晚上十二點換防就可以安全退回到後麵十公裏的諾斯伍德鎮,安心地等到下一周再次經曆夢魘般的場景。


    “羅伯特,去觀察哨看看情況!”防炮洞裏的指揮官、下士施密特一邊撓著腦袋上的灰塵,一邊向羅伯特吩咐道。


    “是!”


    羅伯特敏捷地站了起來,拿起步槍,順著梯子向上麵的戰壕爬去,爬到中間嘴裏才小聲嘀咕著:“看什麽看啊,每次打完炮英國人就銷聲匿跡,根本就不用太擔心。再說了,上麵不是留有人嗎,有情況自然會通知我們……唉,當官就是好,雖然隻是個下士,隨時都可以使喚人。”


    羅伯特通過這種小花樣來發泄心中的不滿,同時舒緩積蓄已久的緊張情緒。當然,他也知道命令必須一絲不苟地完成,這是每一個國防軍官兵接受訓練時教官一再強調的,戰場紀律比什麽都更重要。


    防炮洞上麵的戰壕,要比下麵顯得更加炎熱,許多地方還在冒著硝煙。


    羅伯特屈身來到遮蓋有兩層鋼筋混凝土板的觀察哨,剛想張嘴招呼戰友的名字,但迅速驚恐地捂住了嘴。由於遭受連續的炮擊,掩體頂棚被炸開了幾個窟窿,空氣中彌漫著血腥氣息,那名奉命留下的觀察員,正好被落下的炮彈命中,身體被炸得支離破碎,血肉濺得滿地都是。


    羅伯特心裏升起難言的恐懼,每次炮擊都會指定一名士兵做觀察員,但這往往意味著免費獲得一張通往地獄的船票,他非常擔心自己會成為下一個倒黴蛋。


    羅伯特強忍心靈的悸動,向幾乎半坍塌的觀察口走去,隻見放在那裏的潛望鏡早已麵目全非,鏡片碎落一地,塑料鏡框因為高溫而起泡變形,局部地方甚至還冒著刺鼻的難聞青煙。他苦笑一下,隻能踮起腳,湊到瞭望口前,通過肉眼向外麵看去。


    黎明的考斯海灘,到處都是還在燃燒的熊熊火堆,借著些許曙光,羅伯特忽然發現原本就像月球表麵一樣坑坑窪窪的海灘,在經曆一輪炮擊後越發地猙獰,到處都是直徑數米甚至十數米的大坑,前方三四米高的防波堤,早就殘缺不全,現在豁口更大了,一**海浪通過損毀的堤岸衝到丘陵下麵,撞擊岩石時發出巨大的聲響。


    “上帝保佑,好在沒有被這種巨型炮彈命中,否則隻要挨上一枚,我們防炮洞裏麵的十幾條人命就會像海浪衝擊下的沙礫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羅伯特下意識地在胸前化了個十字,待心裏好受些,才慢慢地將目光投向遠處的海麵。


    炮擊後爆炸和燃燒產生的濃烈黑煙,在海麵上空形成了偌大的煙雲,波光粼粼的海麵星星點點,景色煞是迷人。羅伯特忽然意識到有什麽不對,現在已經是清晨了,海麵怎麽可能會反射星光?他連忙睜大眼睛細細觀察,終於看清楚那是英國艦船上的燈光!換言之,英國人在炮擊過後,發起進攻了!


    羅伯特心中一緊,趕忙按響了瞭望口旁由蓄電池支持的紅色按鈕,陣地上頓時響起淒厲的嗚鳴聲。


    “羅伯特,你在發什麽瘋?為什麽按警報?”觀察哨對講器的小喇叭裏傳來下士班長施密特的怒吼聲。


    “英國人來了,我發現了英軍的登陸部隊!”


    羅伯特的話音剛落,小喇叭裏頓時傳來一陣驚呼,隨即又是一陣嘈雜的聲音,不用看羅伯特就知道,躲在下麵防炮洞裏的本班士兵,已經開始七手八腳地爬樓梯,準備進入戰壕應戰。


    五分鍾後,得到前線通報的德軍,開始發射反擊的炮火。


    一枚枚炮彈,從考斯海灘後方射出,在巨大的轟鳴聲中,密集的火雨流星在經過短暫的飛行之後,紛紛落到海灘前方的海水中,一根根或大或小的水柱隨即在海麵升起。


    看到德軍大中小各種口徑的火炮一齊開火,英國人就知道自己的進攻被發現了,位於海峽北岸的海岸炮以及登陸艦隊的艦炮,也迅速進行炮擊,先是一大排炮彈越過海灘,準確地飛到德國炮兵陣地周圍,德軍反登陸的壓製炮火一下子就弱了下去。


    緊接著,鋪天蓋地的炮彈就落到了考斯海灘的陣地上,湊巧的是,其中一枚再次落到觀察哨處,將正在準備射擊的羅伯特和他的戰友炸得粉身碎骨。


    在炮擊的同時,一架架英國空軍的戰機,如同蝗蟲一般從北方的天空撲了過來,把密密麻麻的航彈投擲到德軍把守的陣地上,幾乎是一瞬間,德軍的防線便千瘡百孔,漏洞百出。


    十分鍾後,考斯海灘對於衝在最前麵一批英軍登陸艦船來說,已經是觸手可及。


    在船艙裏隨時準備突擊的英軍士兵,看到頭頂上不斷劃過的炮彈以及附近高高升起的水柱,心驚之餘,隻能努力去想其他事情,否則巨大的恐懼會讓人失去全身的力氣。一艘艘登陸艦,在海浪和德軍炮彈爆炸產生的衝擊下搖晃得厲害,不斷有紛紛揚揚的水花落下,衝擊著士兵們的心靈。


    又過了五分鍾,英國人的第一批登陸艦終於在沙灘上擱淺,數以百計的英軍士兵衝出船艙,向德軍的防線衝去,大量坦克和裝甲車駛出登陸艦船,德軍的火力,幾乎從一開始就完全被壓製。


    而這個時候,德軍的援軍還在向海岸防禦陣地增援的路上


    柏林,本德勒大街的陸軍總司令部。


    收到英軍已經成功在懷特島登陸的消息,希特勒再也無法壓抑心中的憤怒,怒氣衝衝地來到本德勒大街,召集緊急軍事會議。


    會議室裏,國防軍海陸空軍的元帥和將軍們,圍坐在會議桌周圍,一個個臉色無比的嚴峻。


    “廢物,都是些廢物!”


    希特勒麵容猙獰,標誌性的雙拳在胸口揮舞,肆無忌憚地咆哮:“恥辱啊,我又嗅到了失敗的氣息……從去年秋冬季節到現在,原本寄予厚望的一個又一個作戰計劃,無一例外地遭到可恥的失敗!陸軍如此,空軍如此,海軍也是如此!


    “今天,帝國插入英倫三島的釘子懷特島,竟然讓英國人成功實現登陸!而在此前,三百八十多平方公裏的懷特島上,帝國囤積了大量作戰物資,總兵力高達三個國防軍師,在任何一個方麵均擁有局部兵力優勢。


    “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依然被英國人所趁,這絕對是不能原諒的瀆職行為。再聯想從去年年底開始的一連串失敗,我有理由相信,這決非戰略是否正確的問題,我懷疑我們的軍隊高級將領中,混進了大量奸細,把我們的秘密透露給了對手,他們可恥地成為了日耳曼人的叛徒!”


    整個房間鴉雀無聲,所有與會將領都低下了頭,不願意與兩眼通紅的希特勒對視。


    “哈爾德,你是陸軍總參謀長,你來說說是怎麽回事!”希特勒直接點名。


    哈爾德知道這一次躲不過去了,站起來,不卑不亢地說:“歸根到底,還是戰略失誤,一切悲劇的源頭,都來自於去年我們軍隊在兩河地區遭受的巨大失敗。如果我們不是錯誤地選擇了對手,我們的國防軍現在已經占領了莫斯科,徹底地把斯大林政權消滅,又或者在英倫三島登陸,把英國人徹底地從歐洲趕出去,自然也就不會有此後的係列失敗了。


    “再反思一下,如果不是我們在西亞丟掉了太多的戰機和飛行員,我們就可以繼續對英倫三島進行空中壓製,英國人的水麵艦隻和戰機,自然也就沒辦法逞威風,我們占優優勢的空軍就可以把北大西洋的各個島鏈連成一個整體,海軍不會失敗,懷特島也可以安然無恙。因此,從方方麵麵的情況看,這確實是戰略的失誤,和背叛根本不相幹。”


    希特勒怒火一下子衝到頭頂:“哈爾德將軍,你是在質疑我的決策嗎?退一萬步講,既然你知道進攻西亞是錯誤的決定,當時為什麽不反對?這分明是推卸責任!”


    “我一直反對與中國人翻臉,可是這有用嗎?”


    哈爾德扳著臉道:“自勃勞希契元帥被剝奪陸軍總司令職務,元首親自掌管陸軍以來,帝國最高統帥部與陸軍司令部並存掌權的傳統便遭到無情破壞,普魯士的自願服從被對命令的屈從所替代。


    “此前帝國的幾次冒險均取得成功,元首便以為自己是戰略天才,根本聽不進其他人的意見,不管我說什麽,每次都被批駁得體無完膚。我承認自己有一定的過失,但根源卻是元首的固執!”


    “嘭——”


    希特勒雙手使勁在桌子上一砸:“哈爾德,難道你忘記了帶來慘敗的‘鐵榔頭’計劃,正是你們陸軍總參謀部做出的?現在看來,那根本就是狗屎!哈爾德,你自動離職,去預備役報道吧!”


    哈爾德慘然一笑,沒有爭辯什麽,目光從一群將校臉上逡巡一圈,忽然大笑起來,轉身走出會議室。


    “狗屎!”


    希特勒看著哈爾德的背影,怒罵了一句,隨即指向席間一人:“蔡茨勒,你接任總參謀長職務,我就不信離開了哈爾德,我們英勇的國防軍就不會打仗了!”


    回柏林述職的西線參謀長庫爾特.蔡茨勒中將非常震驚地站起來:“這……這合適嗎?以我的資曆……”


    “這些都不是問題!”


    希特勒打斷了蔡茨勒的話,頤指氣使地說:“作戰指揮這樣的小事人人都會,你隻要輔佐我做好參謀總長的本職工作就行了!”


    說到這裏,希特勒頓了一下,略微思考,又道:“從今天開始,陸軍總參謀部隻負責東方戰場,取消軍需監察官職務,陸軍參謀總長直接領導作戰處、組織處、訓練處和諜報處,其他戰場由最高統帥部來負責。”


    蔡茨勒剛剛擔任陸軍參謀總長就被嚴重削弱權力,但他去年年初還是少將,今年新晉中將,在軍中根基不牢,根本不敢質疑希特勒的決定。


    隨後,最高統帥部總參謀長凱特爾宣布了希特勒新的人事任命:


    患有心髒病且在掌管陸軍司令部期間犯有重大過錯的勃勞希契,正式退役;對西亞失利負有主要責任的中東集群司令官龍德施泰特元帥、土耳其集群司令官馮.勒布元帥、突擊集群司令官布隆伯格元帥、A集團軍群司令利斯特元帥等人一律編入預備役;從安家軍交換回來的第一裝甲集群司令克萊斯特大將、第四裝甲集群司令霍特上將、第六集團軍司令長官保盧斯上將、第五軍軍長蓋爾步兵上將、第四十六師師長馮.施彭內克伯爵中將等人被解除軍職並移交軍事法庭審訊,查明有無叛國情節;四一年冬天因是否在莫斯科撤軍問題上與希特勒持反對意見而被解除軍職的古德裏安,被任命為裝甲兵總監,全麵負責帝國的裝甲兵重建事務。


    在對待北大西洋海戰失敗這一問題上,希特勒要求加強對挪威海岸線的防禦,部署陸軍和空軍機動作戰兵力,以提放盟軍有可能發起的北歐登陸作戰,確保北方鐵礦石的供應。希特勒強調,必要的時候,海軍航空兵編入空軍作戰,依托陸基機場,全麵壓製盟軍的海軍航空兵。


    麵對懷特島的困境,希特勒命令駐法國和比利時的空軍,加大空中支援力度,用艦船把懷特島上的部隊撤回來,以加強西線的兵力厚度。這個時候,一兵一卒對德意誌來說都是無比寶貴的。


    鑒於盟軍全麵占領法屬摩洛哥、阿爾及利亞和突尼斯這一現實,駐法國部隊提高警戒級別,提防維希政府的突然背叛,必要時可以武裝占領法國全境,徹底把法國變成德國的殖民地。


    對於盟軍在埃及的攻勢以及隆美爾的求援,希特勒要求隆美爾先挖掘自身潛力,畢竟現在非洲軍團還下轄有七個裝甲師、一個輕裝師和一個步兵師,兵力已經不少了。再加上意大利對於其在利比亞的利益無比看重,除了部署於非洲的三個軍八個師外,肯定會再次派遣部隊前往增援。從某種意義而言,現在的利比亞已經成為意大利生死攸關的地方,由不得墨索裏尼不重視。


    因此,隻要隆美爾應對得宜,北非局勢不會迅速惡化。


    讓希特勒最為上心的,依然是蘇德戰場局勢的迅速惡化,如今蘇聯紅軍已經呈現反擊的態勢,而對紅色俄國懷有刻骨仇恨的希特勒,絕對不允許東線出現反複,希特勒已經打定主意,交換回來的被俘官兵全部在改編後派往東線作戰,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要把莫斯科拿下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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