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儀兄”與“誌遠兄”坐下不久,酒菜還沒上齊,便見一名長衫老者施施然走到一張長桌後坐下,在右手側擺下醒木與折扇,左側一壺茶水,而後朗聲道:“小老兒龐驚堂,今日為各位說一段羅浮血案,還望各位捧場。”說罷醒木一拍,徐徐道:“這羅浮血案雖是發生在五天前,然而尋其根源,還得從半年前說起……”


    此人口才極佳,繪聲繪色地將丁漁如何打虎,如何被漁溪村獵戶所救,其後在村中逗留半年教習武藝的經過講得清清楚楚,他接著道:“若是此僧就此離去,倒也不失為一段佳話,然而不知為何,那行腳僧丁漁忽然狂性大發,先是殺了恩人曾獵戶家的幼女,又將村中數十戶人屠戮得一幹二淨!”


    這時樓上樓下的食客都已停了碗筷,留神聽這段講古,有人忍不住一拍桌麵,恨道:“好一個狼心狗肺,無法無天的惡僧!”


    龐驚堂擊掌道:“正是如此!那惡僧在屠戮村民時,天可憐見,竟讓曾家父子逃脫。這父子二人久居羅浮山腳,向來聞知羅浮劍派的俠名,因此急急趕到羅浮劍派山門向其求救。羅浮掌門何元道立時派出門中三十六名精銳劍手,馬不停蹄地趕赴漁溪村救援。隻可惜晚了一步,雖然這三十六名俠客將惡僧圍住,但村民竟已盡數罹難!”


    “俠客們見此,自是義憤填膺,當即喝令那惡僧束手就擒,不料那惡僧凶性滔天,不僅沒有絲毫悔意,反向三十六名俠客出手。他抽出兩條烏金玄鐵鏈,每條重達百斤……”


    “噗~”旁邊一人聽到此處,忍不住一口茶水噴了出來。龐驚堂抬眼一望,見此人年約二旬出頭,眉眼透著英氣,上唇留著兩撇短須,頭戴藍色武生頭巾,中等身量,衣服質地上乘,隻是有些過於寬大。他客氣地問道:“這位客官,可是聽到何處不解?”


    藍頭巾拱手道:“豈敢。在下見識短淺,不知什麽鐵鏈能達百斤之重?”


    龐驚堂還未回答,旁座一名身著短衫的大漢便搶著道:“方才這位先生不是說了嗎,烏金玄鐵鏈!這還算輕的,想那隋末天下第一條好漢李元霸,他手中雙錘便是烏金玄鐵所鑄,足有四百斤重一隻!”


    藍頭巾險些再噴,他咳嗽幾聲,道:“這位仁兄所言極是,確實是小弟才疏學淺。這位先生請繼續。”


    龐驚堂和大漢見他服軟認錯,便鳴金收兵,繼續講古:“那兩條鐵鏈甩動起來,端的是地動山搖,風雲變色……(省略五百字)”


    “可憐那三十六名俠客劍手,終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當場被打死二十多人,隻餘寥寥數人拚死回本派報信。豈料那凶僧凶頑狡詐,竟尾隨其後,殺上羅浮劍派!”龐驚堂說到這裏,喝了口茶,便收聲不講。一眾食客正是聽得入巷,有性子急的便嚷了起來,怒斥太監無理,挖坑要填。酒樓的熟客自然知道說書先生的脾性,便招來店小二,投出月票推薦票,不對,是銅錢碎銀,其餘人也有樣學樣。


    過不多時,龐驚堂見小二托盤中收獲頗豐,便清清嗓子,抖擻精神,繼續說道:“話說那凶僧殺上羅浮劍派,雙鏈一出,先砸死兩名迎客弟子,派中弟子拔劍相迎……(此處再省略五百字)。便是如此,羅浮劍派兩大長老和掌門盡沒於此役,唯有三長老被打落後山,卻被一株歪脖鬆樹勾住,這才逃得性命,而此案也得以大白天下。除此以外,就隻有百十名低輩弟子及早見機,散入深山中,也保全了性命。”


    “不過此案還有兩樁怪事。一是那凶僧下手極重,幾乎所有與之對敵的羅浮弟子都是一招斃命,唯有一名三代弟子,據說還是廣東按察使的庶子,不知為何被他捏碎了渾身關節,偏偏還留下性命;第二就是那凶僧殺人滅派之後,不知為何在羅浮劍派正殿的牆上,用鮮血寫了‘以血還血’這四個字。諸位,這便是羅浮血案的始末。”說罷醒木一拍,拱手行禮。然後收拾了桌麵,由店小二引到小間中,準備過半個時辰開講下一場。


    酒樓中的食客有的唏噓有的腦洞大開提出種種猜想,之前提問的藍頭巾男子安靜地聽了一會兒討論,喝了兩趟茶後,便欣然離去了。他走出明珠樓,穿過兩條大街,走進一家名為“惠福居”的百年老店中。客棧的小二一見他便殷勤地上來問候道:“餘爺今日神清氣爽,想必是事事順心。”


    藍頭巾微笑道:“托福!生意已然有眉目了。我今日已用過晚飯,稍後不必再送來了。”說罷拋出一枚碎銀,那夥計一把接住,口中連連答應。


    藍頭巾回到房間,將門合上,下了門栓,口中緩緩吐出一口長氣,與此同時,隻聽他周身一陣劈啪爆響,整個人竟然高大了一圈,原本寬大的衣衫一下子變得合身起來。他接著摘下唇上胡須,然後小心翼翼地從頭上撕下一層連著頭發的膠皮,露出一個亮鋥鋥的光頭——此人不是別個,正是丁漁!


    想起先前在酒樓中的說書,丁漁忍不住想笑,什麽烏金玄鐵鏈,還重達百斤,不過就是縣城張鐵匠花了一個下午打出來的生鐵鏈子罷了,平日裏曾大力用來布置大型野獸的陷阱,那天則被他用來殺人。


    至於顛倒黑白,這一點丁漁在滅殺羅浮劍派的當晚便已有了預感。那天晚上他趕到羅浮劍派,發現曾大力父子已被何元道下令殺了,他怒發如狂,當場打殺了掌門和兩位長老之後,從幾名弟子口中拷問出方子銘的下落。他抓住方子銘時,那廝一直在叫囂自己是廣東按察使之子,丁漁若敢殺他,天下再無容身之處雲雲。丁漁果然沒有殺他,隻是將他渾身骨節捏得粉碎,又毀了他的丹田氣海,哪怕遇上華佗再世扁鵲重生,他也隻能老老實實在床上躺一輩子。


    直到後來,丁漁才知道按察使這一官職代表著什麽——全省最高司法官!難怪不到兩天,丁漁的海捕文書已經遍布廣東全府。幸虧他心思謹慎,殺人之後第一時間便改頭換麵:他找了一名被打死的女弟子,將她的頭發割下一半,用來做了一頂假發套子和兩撇胡須,後來更是運用《九陰真經》中的縮骨功將體型縮小了一圈。那通緝令上的描述是“身高八尺有奇,肩寬膀闊,無須無發,或作僧人打扮”,畫像更是一個滿臉橫肉的光頭和尚。丁漁易容縮骨之後,哪怕是站在通緝令旁邊,別人也休想認出他來。隻是那縮骨功不能持久,每次隻能維持一個時辰左右,之後須得恢複原狀,休息半個時辰以上,否則便會留下後患。是以他每天打探消息都要掐著時間,不敢過於耽擱。


    經過三四天的打探,丁漁總算大致明了如今的時間段。自從羅浮血案之後,茶館酒肆中幾乎都在議論此事,不少人將丁漁和當年的十大惡人相比較,每當說起時都是“比起十年前的血手杜殺怎樣怎樣”或是“十年前的狂獅鐵戰如何如何”基本上可以確定,十大惡人大約是在十年前退隱江湖,其中五人進了惡人穀,其餘五人行蹤不定。


    回憶小說中的劇情,丁漁大概記得五大惡人退隱近二十年後,燕南天被萬春流治愈,五大惡人不得已逃離惡人穀,重出江湖。如果此方世界沒有偏離原著太多的話,如今小魚兒應該還是個十歲不到的孩童,正在惡人穀中接受“惡人特訓”,而花無缺自然是在移花宮中過著萬花叢中一點綠的幸福生活;距離主角劇情展開,應該還有五年以上的時間。更為關鍵的是,丁漁所知的當世兩大名醫中,蘇櫻也還隻是個十歲不到的小蘿莉,距離醫術大成還早。那麽他便隻剩下一個選擇——惡人穀,萬春流!如今丁漁“屠村滅派”的罪名已定,這頂“惡僧”的帽子算是甩不掉了,他加入惡人穀的話也算是同流合汙,物以類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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