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就瘋吧


    馬維元被人七手八腳的摁在了雪地上,而何殿英一腳踹開院門,一馬當先的衝了進去。


    廚房的門開著,潑出一片燈光;杜芳卿驚恐的直起身來,腳邊跟著兩隻貓狗。何殿英抬眼看清了他,登時便是一聲冷笑。


    與此同時,身後特務開始四處搜查。何殿英先是上前一步撞進正房,見裏麵空空蕩蕩的隻有桌椅,便是轉身走到廂房門前。這回把門一推,他迎麵感受到了熱氣。


    心中登時狂喜起來,他大踏步的闖入房內,在黯淡光線中看到了**的人。身體不由自主的劇烈顫抖起來,他欣喜若狂的躍到床邊,大聲喚道:“二爺!”


    餘至瑤仰麵朝天的望著天花板,身體保持著馬維元方才擺出的姿態。仿佛身邊是有了涼風,不過風這種東西向來是防不勝防。餘至瑤忽然笑了一下,想去捕風,可是又不願動,因為雙腿實在疼痛。


    院內的特務聞聲跟入房內,有人劃燃火柴點亮了桌上蠟燭,可是對於這些看慣電燈的眼睛來講,一根蠟燭的光芒還是太微弱了。手電筒被掏了出來,按下開關直射**——一刹那間,何殿英看清了對方那一頭花白的亂發。


    難以置信的驚叫一聲,何殿英單腿跪到**,生拉硬拽的把餘至瑤扶了起來:“二爺,二爺,你怎麽了?”


    餘至瑤閉了眼睛,心想他今晚精力真好,夜裏也要打嗎?


    這時,門口響起了杜芳卿的聲音,冷靜而又清淡:“何老板,二爺瘋了。”


    何殿英猛然回過頭去:“瘋了?”


    他轉身下地撥開人群,瞪著杜芳卿厲聲喝問:“瘋了?!”


    杜芳卿其實已經怕死了他,可是抬手扶著門框穩住身體,他想自己有必要把話說清楚:“那晚……二爺在房內獨自坐了一夜,天亮之後頭發就白了,也不認得人了。”


    何殿英歪著腦袋一咧嘴,仿佛是不服氣,又仿佛是要哭泣:“瘋了?”


    可他終究還是沒有落下眼淚。轉身大踏步的走回床邊,他一把掀開被子,抱了餘至瑤就往床下拖去,口中又自言自語的咕噥道:“瘋就瘋吧!”


    然而餘至瑤卻是拚命掙紮起來——天都黑了,為什麽還要帶他出去?是要殺掉他嗎?


    他不想死,他想活著。六神無主的環顧四周,他開始惶恐的呼喚:“啞巴,啞巴!”


    這是他這些天來第一次發出聲音,然而喊過兩聲之後,也就不喊了。他是瘋了,可他有瘋了的思維。他知道啞巴一定躲在暗處跟隨著自己,隻有在父親把短刀插入自己胸膛之時,啞巴才會出現救他。是的,他很篤定,仿佛事先已然演練多次。


    何殿英用棉被把餘至瑤裹了起來,然後命令手下把他抬去車內。出門經過杜芳卿身邊時,他輕蔑的看了對方一眼,同時又是冷笑了一聲。


    杜芳卿垂下眼簾,知道自己沒有能力去爭去奪。心頭忽然起了一陣絕望,他想自己和二爺永遠都是有緣無分。


    何殿英無處安置餘至瑤,索性把他帶回家中;至於馬維元,則是被他投入了監獄中去。


    宋逸臣的住處也被連夜抄了,然而依舊沒能抓到宋逸臣。


    何殿英到家之後,直接命人把餘至瑤送去了東邊客房。友美剛剛哄了兩個孩子睡下,聽他回來了,連忙出來迎接。哪知何殿英失魂落魄暴躁異常,竟是一嗓子把她吼了回去。


    何殿英關閉房門開了電燈,這回客房裏麵就隻剩下他和餘至瑤了。


    餘至瑤已經從棉被筒子裏掙了出來,露出身上的襯衫褲衩。房內明明就隻有這兩個人,可他並不去看何殿英——他幾乎沒有了目光與眼神。


    何殿英定定的審視著他,觀察他的一舉一動,總不信他是真瘋。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麽就會忽然瘋了?


    餘至瑤並沒有意識到此地與杜宅有何不同。暖氣燒得很熱,比火爐的溫度更讓人感到舒適。他抬手摸了摸自己那冰冷j□j的小腿,心中一陣一陣的恍惚。應該睡了,他想,早睡早起,不過要先關掉電燈。


    就在這時,何殿英走上前去,坐到了他的身邊。


    何殿英一手攬住他的肩膀,一手摸上他的頭發。厚密短發是一層一層的花白,指尖向下劃到鬢角,兩鬢也是斑白。何殿英探頭過去,輕輕親吻了他幹燥的麵頰:“二爺……”


    餘至瑤不為所動的望向前方,隻想關掉電燈。


    何殿英脫了皮鞋爬上大床,像先前那樣跨坐上了餘至瑤的大腿。近距離的湊到對方麵前,他輕聲說道:“二爺,看我。我是小薄荷,看我啊……”


    他抬手捧了餘至瑤的麵頰,想要逼迫對方與自己相視。可是餘至瑤即便麵對了他,也依舊是麵無表情。


    何殿英緩緩閉上眼睛低下了頭。額頭抵上餘至瑤的肩膀,他知道自己已經鑄成了大錯——一切都是不可挽回了。心髒沉重的向下墜,一直墜,讓他簡直喘不過氣。


    他親手扼死了餘至瑤的靈魂。


    餘至瑤等了很久很久,眼前終於黑下來了。


    他的心情立刻輕鬆許多。熬過漫長的黑夜之後,天就亮了。天一亮,他就可以出門去了。


    何殿英把從杜宅帶來的棉被扔到地上,另展開一床新被為餘至瑤蓋好。脫掉衣服鑽進被窩,他枕上了對方的手臂。身體緊緊貼了上去,他在熟悉的氣息中閉上了眼睛。


    寒冷的十二月已經走到了下旬,等到元旦一過,他與餘至瑤的感情,便是足足滿了二十年。


    黃粱一夢二十年。二十年來他每時每刻都在愛著對方,可是愛到最後,他們的世界竟是變得如此荒涼。


    何殿英憋著滿心的酸楚,想要哭,但是雙眼幹澀,哭不出來。


    “瘋就瘋吧!”他在黑暗中低低的說:“有我一口粥,就有你一口飯。憑著我的本事,還養不起一個你嗎?”


    他滿懷憐惜的撫摸了餘至瑤的胸膛:“二爺,沒關係,瘋就瘋吧。”


    餘至瑤睜著眼睛,等待天亮。


    何殿英終於睡了個踏實的好覺。


    翌日淩晨醒了過來,他下意識的伸手去摸身邊,不料卻是拍了個空。連忙睜開眼睛坐起身來,他環顧四周,卻是發現餘至瑤不見了。


    掀開棉被一步跳到地上,他先是恐慌得屏住了呼吸,隨即卻是忽然跪倒在地,俯身望向床下。


    果然,餘至瑤縮成一團,正是側身躺在那裏。


    晨光稀薄,要亮不亮,這樣的時刻讓餘至瑤感覺十分不安——眾人都醒來了,所以家裏很不安全,可是又沒到出門的時間。


    所以他隻能躲起來。


    何殿英沒有驚動他。起身草草穿了衣裳,他先出門吩咐廚房開始準備早餐,然後邁步進了臥室。


    友美還沒有起床,正躺在**迷糊著,忽然見他進來了,便要擁著棉被坐起。


    何殿英站到床邊,毫無預兆的忽然開了口:“我在東邊小院裏放了個人,這是件機密事情,你萬萬不要對別人亂講。在我把他送走之前,你管住家裏這些仆人,不許他們隨便過去。”


    友美蓬著頭發,在領會之前先點了頭:“是,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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