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穆問了你三遍,每次你都啊對對對,我使了眼色,你看都不看我一眼。”朱修石無奈回道。


    人在現場,當事人,朱修石看得很清楚,陸北其實看了她好幾眼,哪都看,唯獨沒往眼睛看。


    怪愁人的。


    陸北皺眉想了想,還真是,當時他的確點頭了。


    會場上,陸北一言不發沒有意見,既不反對也不支持。


    太傅因為陸北的存在,一改往日雷厲風行,全程緘默好似一潭死水,相較她往常的咄咄逼人,今天就跟啞巴了一樣。


    皇室這邊,全程由朱修石斡旋,偶爾會有朱敬黎充當狗頭軍師,兩人商議作出決定。


    皇極宗那邊也差不多,朱悼眼裏隻有陸北,肉體在會場,思想下線,小樹林和陸北野戰三萬回合,連勝七十二場,十分酣暢。


    朱暹這人吧,不是很聰明的樣子,乍一看,凜冽桀驁,滿身霸氣。


    仔細一看,會議過程中,他要麽低垂眼瞼,眸光垂落無聲,要麽仰頭望天,拿一對深邃幽暗的鼻孔俯瞰眾生。


    很有氣派,但也很四。


    除以二是二,減去二還是二,二上加二,二的二倍,二的平方,堪稱無解。


    尤其是他對麵坐著的是太傅,兩者相較,氣質高下立判,更四了。


    雙方六人,四人不發表意見,隻剩朱穆和朱修石針鋒相對,兩人商議戰術,從分兵合圍徐徐圖之,到集結全力一鼓作氣,討論了幾百萬字。


    最後兩人認可了擒賊先擒王的戰術,以免此戰費時彌久,給齊燕常駐不走的可能,理應盡快斬殺青乾渡劫期修士,不露麵,就將其引誘出來。


    為此,朱穆推薦了陸北,認為天劍宗宗主在青乾人厭狗憎,聲望刷到了令人發指的級別,是兩位渡劫期寧可同歸於盡也要斬殺的頭號人物,陸北做誘餌,皇極宗全體讚成。


    朱修石表示不然,什麽皇極宗全體讚成,有問過奕州大統領朱齊瀾嗎?


    當然,這話她沒明說,禍水東引,把誘敵的重任拋給了朱悼。


    百歲少年前途不可限量,此時不除,日後必成大患,隻要朱悼踏足戰場,莫說青乾,便是她……咳咳,便是齊燕的渡劫期也忍不了。


    說完,朱修石詢問朱悼,是否有為國捐軀之誌,是否有粉骨碎身之勇。


    朱悼再看陸北,一言不發。


    然後朱穆以同樣的話詢問陸北,後者一顆拳拳愛國之心,縱然神遊天外也不忘報效家國,捕捉到幾個愛國的關鍵字,當即嗯嗯點頭,表示朱穆說的都對。


    朱穆一連問了三次,陸北都是滿口答應。


    朱修石愕然無語,扭頭看向太傅,太傅淡淡一笑,傳音這狗屬狗的,隻不過長成了人樣,想死沒那麽容易。


    太傅無所謂,朱修石不能無所謂,畢竟天劍宗宗主,萬一戰死沙場,天劍宗造反了怎麽辦,嶽州還要不要了?


    天劍宗還有一個秦放天呢,屆時西境沒擺平齊燕,東境又被雄楚趁虛而入,那武周的樂子可就大了。


    朱修石當時就把話挑明了,陸宗主愛國之心不好阻擋,但為了防止皇極宗出工不出力,朱悼必須跟著一起上。


    朱穆沉吟片刻,同意了這一安排,詢問陸北和朱悼可有疑議。


    一個不說話,一個啊對對對。


    就這麽定下來了。


    “行吧,我上就我上,誰讓本宗主忠君愛國呢!”


    陸北聳聳肩,話鋒一轉:“但是醜話說在前麵,本宗主身子孱弱,剛合的體,萬一對麵跳出幾十個渡劫期,我豈不是……”


    “哪來的幾十個渡劫期,真有這麽多,我第一個帶頭背叛武周,從此為齊燕姬家做牛做馬。”朱修石打斷廢話。


    拉倒吧,就你這身段,這臉蛋,還做牛做馬,你去了齊燕,隻能被人……


    也對,做牛做馬還是被人騎,都有草,一個意思。


    陸北暗暗吐槽,疑惑朱修石好好的一個道姑,究竟修了什麽邪門功法,似媚內斂,害他意誌不夠堅定,老往奇奇怪怪的方向聯想。


    “陸宗主別端著了,有什麽話明說,這兒沒笨人。”朱修石挑眉道。


    “怎麽就沒笨人了?”


    陸北拍了拍肩上的小手:“我家趙長老這麽大一個活人,一沒藏,二沒躲,你看不見嗎?”


    “……”x2


    朱修石無語,趙施然整張臉騰一下紅成蘋果,加大力度,在陸北肩上狠狠捏了幾下,把後者舒坦得直哼哼。


    “陸宗主,直說吧,要什麽?”


    “尚缺幾件趁手的法寶。”


    “那你等著,我去找太傅,把她的寶貝全給你借過來。”


    朱修石沒好氣站起身,片刻後孤身返回,看她一臉晦氣,就知道在太傅那邊吃了閉門羹。


    都雙修了,還叫爹了,擱這裝什麽清高呢!


    真沒意思。


    朱修石很是無奈,取出一枚方印遞給陸北:“此物名為翻天印,是我早年撿到的渡劫期法寶,你祭煉一下,或許能派上用場。”


    “啥印?”


    陸北拍了拍肩上的手,示意趙施然停下,滿頭問號看向朱修石手中的方印。


    四四方方,紋龍刻虎,似青玉雕琢而成,內有翻滾混沌霧氣,是一塊極其趁手的板磚。


    但這不是關鍵,關鍵是名字,沒聽錯的話,是番天印。


    再加上北方的不周山脈,很難不讓人浮想聯翩。


    “印名翻……”


    朱修石話到一半,低頭看向雪白幹淨的手掌,再看手握大印的陸北,心頭直呼離譜。


    毛頭小子未免太快了。


    “番天印,番天印……”


    陸北手握大印,哈了幾口熱氣,擼起袖子啵唧啵唧擦了起來。


    誠然,重名極有可能是巧合,此印非彼印,不是他想象中的那個,但名字一樣就足夠了,細細端詳,簡直和羽化門流落在外的印形法寶一般無二。


    越看越歡喜,就它了。


    “陸宗主,那是……”


    “我的。”


    陸北一把抱住番天印:“明人不說暗話,這件寶物本宗主沒打算還給你。”


    朱修石:“……”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作為武周皇室排名第一的富婆,朱修石不缺撿到法寶的機會,但平白無故遺失一件趁手寶貝,即便是她也一陣心疼。


    看陸北的架勢,要回來是沒可能了。


    朱修石雙目微眯,決定換點東西及時止損,比如婚約,這一代長公主待字閨中許久,天劍宗宗主辦事又不爽利,合該由她主持大局。


    再晚,就該太傅吃肉喝湯了。


    “你看我也沒用,本宗主最講信譽,說不還你就不還你。”


    陸北雙目一凜,凶光畢露,咬咬牙取出文衝劍遞了過去,不甘道:“以物換物,這是本宗主讓步的極限了,再多,隻能加十兩銀票。”


    啥玩意,你竟然願意以物換物?


    朱修石秀目瞪圓,雖然她和陸北相識並不久,但她和陸北的幹娘狐二頗有來往,關於陸北的情報沒少看過,深知此人雁過拔毛,是個把雁留下來的主兒。


    要不是幹的,她都懷疑陸北是狐二親生的。


    不是亂說,有證據的,朱敬黎書寫宜梁秘境經過,字裏行間對這位隊友的人品大批特批,翻看全文,蓋上名字,根本就是狐二活出了第二世。


    突然間以物換物這麽公平……


    有問題!


    朱修石狐疑看向翻天印,懷疑自己看走眼了,寶物入手多年,一直未曾參透真容。


    “看什麽呢,我的。”


    陸北抬袖擋住番天印,順便擋住了胸口。


    “陸宗主,說夢話之前看清楚,翻天印裏還有我的元神烙印。”朱修石重重提醒道。


    “什麽,你居然將自己的元神烙印偷偷刻在了本宗主的法寶裏?”


    “……”


    半個時辰後,朱修石拿著以物換物的文衝劍,稀裏糊塗離開了別院。


    抹去元神烙印的時候,她再三確認,翻天印普普通通,在渡劫期法寶中頂多二流,和文衝劍一個級別,這場交易非常公平。


    因為公平,她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狐二的兒子不該如此,說好的臭味相投呢?


    幹的也不對,狐家不是這樣的,老實人進不了狐家的門。


    過於震驚,愣是把婚約給忘了。


    老朱家痛失萬萬億。


    “桀桀桀桀————”


    送走朱修石,陸北抱著番天印,喜不自勝,演都不演了,眉目猙獰對著趙施然齜牙。


    趙施然表示還行,喜歡一個人,就要喜歡他的全部,些許瑕疵,不重要。


    正想著,腰間一緊,被強而有力大手帶入懷中,芳心怦怦亂跳之際,臉頰被狼吻狠狠嘬了一下。


    趙施然是標準的黃花大閨女,哪受得了這個,嚶嚶推開陸北,一溜煙跑去了裏屋。


    陸北也不追趕,略施小計趕走礙事者,飛快盤膝而坐,黑白兩色拉開,就地祭煉番天印。


    ……


    “可恨,那癟三算計我,哪來的番天印,分明就是翻天印!”


    夜色下,一黑影蹲在小樹林,口中罵罵咧咧,說著行走江湖多年,什麽時候吃過這種大虧。


    要不是看在大家親戚的份上,今晚血債血償,高低整條人命出來。


    說話間,一道孤弱無力的身影顫巍巍抵達小樹林,望著鬼影憧憧的黑暗,躊躇許久不敢踏入。


    “愣著幹什麽,過來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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