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夥牽著薛向的大手朝左側的教室走去,薛向心裏大叫慚愧,他壓根不知道小家夥在幾班。小家夥倒是善解人意,指著左側一排教室的正中間的那間道:“那就是我的教室,五班噢,大家夥可得記住了,晚上我回家要考你呢。”


    薛向笑著應下,他細細估算一下,這三麵的教室合起來約莫有十三四間,雖然不知道她們一個班有多少小朋友,料來這個幼兒園的小朋友也有幾百之數。他牽著小家夥拾級而上,剛剛走到五班的門口,就聽見裏麵正在爭吵。


    “李園長,廢話我已經說得夠多了,這個位子我是要定了,你看著辦吧。”


    “憑什麽你要定了,我們局長還沒發話呢,這豈是你定得了的。”


    “吵吵什麽玩意兒,這位子就讓給陳某吧,我小孩眼神不好,遠了看不清黑板。諸位,諸位,今兒個,你們給我個麵子,往後誰家有子弟要當兵,入伍、提幹的事兒我包了。”


    “這,這……”


    “就這點能耐,也敢說嘴。誰願意去當大頭兵,我們廳長用得著這個人情麽?”


    “你…。。”


    ………。


    ………。


    薛向在門外已把裏麵的情況聽了個七七八八,一群官爹正在給官二代們爭座位呢。這閑事兒他才懶得管,推開門就闖了進去。但見一百多平的教室擺了三十多張紅色小漆桌,教室裏已坐了二三十個小朋友,正睜大眼睛看講台處的滑稽戲。黑板正前方的講桌已經被七八個人圍滿,正中間是個戴眼鏡的中年男子,大長臉,帽子頭,已經被眾人逼得麵紅耳赤,汗水涔涔。離講桌不遠處,立著兩個身著藏青色職業套裙的年輕女郎,麵容焦急,頭發散亂,正惶恐地望著被圍攻得幾欲暈倒的李園長。另有三個麵色倨傲的中年男子手裏各自牽著小孩站在一側,互不搭理,靜等交涉的結果。看來這幾位是自持身份,派了秘書出馬。


    薛向和小家夥的到來,並未興起半點波瀾。一眾人等正爭得熱鬧,哪裏會理他們。倒是兩位年輕的女郎急步迎了上來,未及說話,小家夥給兩人鞠了一躬:“王老師好,白老師好。”


    薛向很是滿意,看來小家夥的蠻橫隻是對自己,在外麵就很有禮貌嘛。他笑著摸摸小家夥的腦袋,對兩位迎上前的老師道:“兩位老師好,我是小適的大哥,薛向,初次見麵,請多關照。小適很調皮,在學校就多多麻煩二位了。”說罷,伸出手要和兩人握手。


    小家夥聽大哥說她調皮,不滿地翻了個白眼,在老師麵前她可不敢放肆,小心思正計劃著晚上回家怎麽作弄臭大哥呢。小家夥丟開薛向的手,徑直朝自己的坐位跑去,她剛落座,爭吵聲嘎然而止。


    兩位老師顧不上和薛向握手,連忙跑到小家夥桌前,一把把她抱了起來。滿屋的視線齊齊落在這邊,霎時間,又恢複了嘈雜,爭吵聲較方才尤甚幾分。


    “李園長,怎麽回事,這桌有人了?好像我還沒同意吧!”


    “老李,看來你是不打算賣兄弟這個麵子了,回頭別來求我。”


    “這是誰家丫頭,敢搶這個坐位?我……”


    “我家妹子,怎麽?坐不得?”薛向盯著一個梳著小分頭、作秘書打扮的青年男子,陰沉沉地問道,剛才正是他出言不遜。


    搞了半天,這夥人掙得是自家小寶貝的位子,這不是虎口奪食麽?


    見人家正主來了,那邊的爭吵立時停了,齊齊朝薛向這邊過來,九死一生的李園長立時癱軟在地,長長出了口氣。


    “小子,我勸你還是識相點兒,把位子讓給我們毛廳長,這位子燙著呢!”小分頭回瞪著薛向,不陰不陽地說道,話裏滿是威脅。


    薛向最煩這種狗腿子,懶得跟他廢話,一個側步,擋住他的身體,亦擋住小朋友們的視線,抓住他的衣領往下一拽,膝蓋急速上提,狠狠地撞在他的小腹。立時,小分頭身子彎成了蝦米,麵色慘白,冷汗如雨,再說不出半個字來,嘴巴裏酸水直冒。


    “大哥,這個叔叔怎麽啦,是吃壞東西了,鬧肚子嗎?”小家夥見剛才正跟大哥說話的壞叔叔,突然直不起身子了,大為好奇。她被白姓老師抱在懷裏,薛向出手自然也會關照到她,哪裏會讓她見到暴力。


    “嗯,是的,他早晨吃了好多冰激淩和大肉包,吃多了不消化,肚子當然難受啦。小家夥,你看他疼得多厲害,以後看你還敢不敢貪吃。”薛向就地取材,因材施教。


    小家夥看小分頭實在疼得不成樣子,哪裏還有不信,心中開始第n次和冰激淩和大肉包告別,小眉頭皺成一團。


    聽薛向這般解釋,兩位老師低著頭,強忍著笑意。


    兩位老師暗裏笑得歡樂,可嚇壞了這群把薛向圍了一圈的官爹和秘書們。他們哪見過這種一言不合,便揮手相向的狠人,平日裏交往的都是文質彬彬的人物,縱是暗裏已爭鬥得頭破血流,見麵了仍是互致問候。人家講究地就是明騷暗賤,哪像薛向這般直來直往,揮拳便揍。眾官爹被嚇得齊齊後退一步,人人心裏發毛:這也忒野蠻了,太,太他媽的不講道理了,咱們都是有身份的人,什麽條件咱可以談啊,怎麽,怎麽能這個樣子呢。


    他們哪裏知道薛向心中的憤怒,要是自己今兒個不來,小家夥的座位一準被搶了。不是看在小朋友在場的份兒上——見不得血,他早用牙齒粉碎機招呼了。


    “諸位,還對這個位子有興趣?”薛向揉了揉拳頭,不懷好意地看著眾人。


    “無故傷人可是犯罪!”


    薛向順著聲音看了過去,見說話的是位圓臉中年,正是三位自持身份者中的一位。終於端不住,跳出來了!


    “那你自可報警。”


    圓臉中年被薛向噎得一嗆,出聲叱道:“我毛昌順堂堂京城市人武部副部長,用得著報警?你也忒瞧得起自己了。”他抬出身份,試圖以勢壓人。


    “我向來自視較高,毛大部長說我傷人,又不報警,難道想學人家見義勇為?”他的身份在薛向這兒可不管用,薛向盯著他,緩緩向他逼近。


    毛昌順這下可傻眼了,是啊,我不報警難道叫人來抓他?我傻啊我,跟這毛頭小子擺什麽官威,他,他不會也對我動手吧。毛昌順徹底慌亂了,連連後退:“你想幹什麽,我,我可是部長。”


    這就是七十年代官員?心理素質較後世的滾刀肉,牛皮筋官員們可差遠了,薛向腹誹。見他不過慫包、軟蛋一個,且小孩在側,遂收住腳步,不去理他,轉身走到白老師身邊接過小家夥,放回了坐位。


    小家夥的這個位置確實不錯,第一排,正中間,也難怪有人追捧、爭搶,可也不至於這麽多算得上人物的家夥們一塊兒搶啊?縱算薛向長著顆七竅玲瓏心,一時也猜不出原委。原來,事情本沒這麽複雜,最開始隻有兩個人爭,爭著爭著,到來的官爹越來越多,事情就這麽糟了,自覺沒有勝算的早早退去,就剩了這麽一群半大不小的官僚爭持不下。本來也不算多大個事,前幾排的位置都不算差,可俗話說“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我憑什麽退讓啊,我這一讓,不就顯得我不如他了麽?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一上升到自己臉麵的高度,誰也不肯退讓一步。什麽?你是局長,我還是廳長呢。你是廳長我也不差啊,我可是部委的司長。你們政府部門的再牛,也管不了我這個團長。一幫大小官僚的官僚作風一發作,可苦了李大園長,人家是耗子鑽風箱——兩頭受氣,他是耗子進了風門——八方著火。


    見薛向蠻橫地把坐位搶了,一眾人等自是不服,可又不敢說出來。薛向有意無意撩起下擺,露出的手槍,可被他們看在眼裏。一般人持槍,他們不怕,最怕的就是這種毛頭小子拿槍,一個熱血上頭,搞不好就給你來一槍,那可就冤死嘍。見玩兒橫的不行,於是有人就開始講理:“憑什麽這位子就是你妹妹的呀,得老師說了算。”這小子不好對付,咱衝老師來,你再牛,你妹妹不也得聽老師的不是?


    “這就是我的位子,期末放假時我得的大紅花最多。老師說了,誰得的大紅花最多,這個位子就是誰的。”小家夥童聲稚嫩,說得一眾官僚老臉發紅。


    薛向親昵地拍拍小家夥的肩膀:“小寶貝,不用理他們,有大哥在,我看誰敢搶你的位子。”


    陳大河一雙不大的眼睛轉得飛快,心裏也活泛開來。看這小子的牛皮鞋,軍裝短袖、長褲,還有配槍,莫非是軍隊中人?看他年紀輕輕就有配槍,搞不好是哪位熟人的警衛。你們政府部門再牛,還不是奈何不得咱軍方區區一個警衛,看我老陳拔了頭籌,露一把臉。


    “小同誌是哪個單位的,我是325師71團團長陳大河,說不定和你們首長還是老熟人呢。怎麽,今天給老哥哥個麵子?”陳大河目光灼灼盯著薛向,勝利就在前方。


    “喔,原來你就是陳團長呀,久仰久仰。”薛向似笑非笑地恭維道,他哪裏認識什麽團長,他現在眼皮子深得緊呢。陳大河未覺,大喜過望,正待趁熱打鐵,一舉拿下,薛向又說話了。


    “在下的首長,不光陳團長認識,諸位應該都認識,至於是不是熟人,我回頭問問老頭子。”說罷,薛向拿出軍官證展開,**四個黑色小字晃得眾人發暈,安辦兩個血紅大字,仿佛兩把利箭射來,眾人隻覺遍體生寒。


    這回踩到雷了!


    安辦的大名誰人不知,哪個不曉?安家不僅在軍界影響力驚人,在政界亦開始大展拳腳,豈是他們這群小官僚惹得起的。眾人二話不說,和薛向告個罪,把孩子推給兩位老師,灰頭土臉地撤了。其中尤以陳大河最為狼狽,跑得急了,一頭撞在門框上,竟不稍停片刻,一陣旋風般跑了個沒影,隻留下地上點點血跡,昭示著他曾經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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