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會餐的地點依舊在華聯木器廠的老廠區,不過會餐點從老廠區的作業廳轉到了空曠的廠區大院裏,畢竟這回的上千人不是那個作業大廳所能承受的。而這大院倒有兩千平見方,供應上千人就餐,雖然擁擠,倒也勉強夠用。


    薛向等人回到京城的時候,已是下午三點多了。薛向四兄妹和朱世軍等人中午飯沒趕上,下午又要忙著置宴的事兒,薛向索性不做飯了,照例搬出一堆零食讓眾人對付一頓,就匆匆朝華聯木器廠趕去。這回,小家夥說什麽也要跟著去的,先前她就躲在薛向懷裏把擺席的事兒聽了個分明。小心思雖然不知道他們擺席是怎麽一回事兒,卻也知道自己大眼睛一眼望不到邊的這麽多人一起參加,會有多熱鬧。


    薛向領著三小和雷小天一眾趕到華聯木器廠的時候,陳佛生和康小八、徐小飛等人已經到了,眾人正指著不遠處的老槐樹上拴著的兩頭大肥豬,估算著斤兩。眾人見薛向到了,急忙迎了上去,陳佛生照例最先開口表功:“三哥,您還別說,這兩頭豬可真難弄啊,張胖子那兒使盡了手段,才從後勤處的養豬場裏偷摸調出一頭來。丁衛東那裏壓根沒有活豬,都是肉塊兒,且早賣得光了。還是我腦子機靈,一見事有不諧,就去尋了陰京華,這小子聽說您又要擺宴,二話沒說就拍胸脯應了下來,這不,我們剛把從張胖子那兒弄來的肥豬運到地兒,那小子就派人把另一頭豬送到了。”


    陳佛生這小子先前的鬱鬱之氣一掃而空,覺得自己弄來兩頭豬,算是立下天大的功勞,先前的那天醃?過失隻是小節,又沒失了大義,擔心個甚。陳佛生本就有著粗大的神經和極強的情緒自愈能力,要不,也不能在挨了多年的耳光的悲慘歲月之下,還養成這麽個樂天派的性格。說到底,周醫生筆下的某種精神已經被他運用、發揮到了極致,也多虧這種本事,他才能茁壯成長至今。


    “京華人呢?”薛向掃了掃四周,並未發現陰京華在此。倒是兩頭肥豬膀大腰圓,每頭都有三百斤上下,正哼哧哼哧地倚著枝葉凋零的老槐樹呼呼大睡,渾不知大限將至。


    “三哥,您還擔心那小子不來摻和?放一百二十個心吧,這小子去弄酒去了,他說今兒晚上的酒他包了,這會兒恐怕已到了玉華酒廠了。”陳佛生大包大攬,把薛向的話全接過去答了,惹得一旁的徐小飛和康小八直翻白眼,他倆自覺也是一方人物,卻硬生生地被陳佛生整成了醬油黨。


    薛向自不會冷落眾人,拿出幾盒煙來散開,又和眾人寒暄了起來,話沒說幾句,便有頑主陸陸續續成群地殺到。


    “三哥,我燕子沒別的本事,就給今兒個晚上的晚宴加個葷腥。這可是我得了信兒,立時領人到京郊漫山遍野抓的,可費老了勁了。藍豪,上貨,讓三哥上上眼。”說話的是個中等個頭的青年,留著修長的碎發,麵目清秀,正是葫蘆街一帶有名的頑主燕壘生,綽號燕子。


    “上啥貨,別聽燕子瞎叨叨,也不看是啥場合。”叫藍豪的青年出言阻住了正準備解編織袋袋口的兩個青年,說罷,朝燕壘生使了個顏色。


    燕壘生恍然大悟,三哥的三個弟妹在此,倒出滿編織袋的地龍來,不是找不痛快麽。


    薛向也料到袋中藏的物什,招呼小晚領著小意和小適先去木器廠南側的老家屬區玩耍。小晚矣猜到定是有什麽自己不便見,幹脆地應了一聲,拉著扭扭捏捏的小家夥和一臉不滿的小意去了。


    三小去後,不等薛向眼神傳來,燕壘生便掏出一把匕首劃破編織袋,倒出二十來條死蛇來。這一堆花花綠綠的軟物,猛地出現甚是嚇人,多是大拇指粗細,二十公分左右長短,更有一條有小兒臂粗細,一米多長,也不知這幫小子是怎麽拿下的。蛇的種類也駁雜,二十來條就分作四五種,有菜花蛇,烏梢根,青蛇飆等,都是常見的肉蛇和毒蛇。這會兒的蛇都在洞裏冬眠,腸胃最是幹淨,且蛇肉本就滑膩,素有“龍肉”的美稱,卸除毒囊,料理得法,做出來的蛇羹也最是鮮美。


    “燕子,好手段啊,兩三個小時就讓你掏了這麽多,若是放開手腳,你小子還不將滿四九城的蛇窟給掏空啊。”雷小天最喜蛇肉,奈何他腳粗手笨,沒這個本事,薛向幾個又不愛漫山遍野地猴爬,他老早就念叨著想吃蛇肉,卻一直沒有機會,這會兒見了這一地大肥的地龍,臉上立時就樂開了花。


    燕子正張嘴要謙虛幾句,哐哐哐,木器廠門方向傳來一陣嘈雜的巨響,必是多輛自行車絞在一起方有這般聲勢。薛向幾人還未動作,第一輛自行車就駛進院來,緊接著第二輛、第三輛……車越來越多,人自然也越來越多,且每輛車後架上必不放空,無不坐了手中提著物什的青年,木器廠大院的這溜兒空地竟有盛不下之勢。


    薛向見這般擠在一處不是辦法,別說會餐了,就是站著也艱難。他招呼幾個領頭的老大各自安排手下把車子移到木器廠外停放,大院裏方才陡然空曠了不少。調理開空當後,薛向馬上安排起了會餐的準備工作。先前他就想好了,這次不同上回——事先有了準備,這次純屬事出突然,且會餐的人數還翻了倍,要像上回一般擺席麵,恐怕無論如何也擺不下。不說成百上千的桌椅不好籌措,就是籌措到了,這木器廠也沒地兒擺放。所以,這次他決定舉辦個中西合璧的晚宴,也就是弄上若幹個大鐵鍋,支起爐灶,燉上幾鍋大雜燴,各自取用,也不設坐位,這不正是中餐的火鍋和西餐的自助的結合體麽。


    當下,薛向就站上高台吩咐開來。哪些人負責在這空地裏支起簡易灶台,哪些人負責殺豬取肉,哪些人負責清除地上積雪,哪些人負責清洗菜蔬,哪些人負責備齊吃喝的器具…..薛向根據哥各頑主圈子的出身和特長安排得井井有條。列位看官想必會問:這幫混混也有特長?那您就外道了,要知道滿四九城,不是說你混跡市井就可以稱作頑主兒的,當然你這般自稱,也沒人說你個不是。隻不過真正的頑主是不會承認的,各頑主圈子也不會接納,要不陰京華、陳佛生之流忙前忙後所為何來?


    要真正混進頑主圈子沒一兩手絕活又怎麽成?當然,這絕活不是說要高到什麽程度,至少你得不學有術,身有所長吧。比如說這哥們兒打架厲害,合格了;比如說這哥們跟著屠宰場的老爹學得一手殺豬的絕活,也成;比如這小子溜冰技術出類拔萃,自然也行……總之,頑主就得有頑主的樣兒,光遊手好閑,那是混混,哪裏稱得上頑主。要是沒點深淺也都成了頑主,那滿四九城十多萬青少年不都成了頑主啦。


    薛向這一安排,滿場上千人立時有了主心骨了,各自隨了自己圈子的夥伴兒分頭行事。屠宰廠大院出身的頑主們領下任務,拔腳就走,回廠裏取殺豬用的刀具和湯鍋,準備宰豬放血;搪瓷廠的一幫小子竄出門外,就回了廠,去蘑菇晚上作了飯碗的搪瓷缸;壘簡易灶台的活計被康小八一眾飛車黨承包了;搜尋幹柴、粗木的事兒由徐小飛領著姬長發和候小春辦理;清除場地的積雪更是聲勢浩大,上百人沒領到具體任務的,就在木器廠尋了簡易的工具倒騰開了;清洗菜蔬這類事兒最是難辦,不在於冬天水冷凍手,實在是這是個精細的活計,眾人帶來的菜蔬幾乎都是剛從地利拔起來的,沾滿了汙泥髒雪,這倒黴事兒,被薛向攤派給了郝運來和他新收的一眾小弟……..


    因為分工明確,各安其位,上千青年一起動作起來的聲勢驚人,同樣速度也驚人。兩個多小時後,時近六點,天色已暗。廠區大院裏此時早已片雪不沾,上千平方的空地裏,間隔有序地壘了十個簡易的灶台,灶台內塞了粗樹墩,正燒得啪啪作響。灶台上正是屠宰場那邊弄來的殺豬用的湯鍋,殺完豬就成了火鍋。本來殺豬用不了十個湯鍋,可薛向正為用什麽鍋盛菜撓頭,見了這粗大厚實的湯鍋,立時就認準了它,遂又讓屠宰廠的這幫小子辛苦一趟,又拖回八個鍋來。這時,十個最大直徑約一米八的湯鍋裏的肥肉片子、大骨頭棒子、大塊兒豬血、各式菜蔬盛得滿滿當當,被燉得嘟嘟作響,幾欲溢出,一眼望不到底的湯麵上浮著厚厚的幹紅辣椒,望著讓人口中生涎,腹中起暖。大院的的四角和正中位置各點起的篝火,紅彤彤的火舌伸出一人多高,映紅了半邊天,也映得大院恍如白晝,篝火的四周各自圍了幾人,不是取暖,而是手中用毛巾包了鐵絲,在炙烤今天白天朱世軍等人弄回的十多野兔野兔。這會兒,野兔已被烤的金黃滴油,香氣撩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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