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是出自己手的文章,薛向自不用費神去讀,翻閱的速度自然極快,片刻功夫,便翻完,心中沉沉一歎,臉上卻未流露出表情,說道:“整體情況不錯,但也不算如何出色,僅僅算是翻了個身,遠遠稱不上擊潰了青華園。同誌們,切莫驕傲,還得再接再厲,再立新功啊。下麵,我安排下下一階段的工作任務,大夥兒抓緊完成。”


    說罷,薛向就安排去新聞中心下一階段的任務來,他先簡短囑咐了廣播電台和記者站在宣傳上麵要全力為造勢,接著,便把問題的重點放在了出版社上。原來,這回薛向卻是不打算單打獨鬥了,上次熬了五天五夜,弄得身心俱疲,那種死一回的感覺,他是萬萬不願再嚐了,所以就交待的係列之二荷蘭篇由出版社來完成。


    熟料,薛向剛露了話頭,裴東來便跳了腳:“主任,您不是開玩笑吧,我承認出版社很有幾個筆杆子,說句實話,我不是奉承您啊,還真沒一個能抵得上您的,我看還是由您來操刀,不然,咱們這第二炮要是打啞了,雷部長一準兒能把我撕了,還是您再受點累,每日裏我烏雞湯伺候…”


    薛向揮手打斷道:“少扯這沒用的,資料找全了,對著照貓畫虎還不會?又不是抒情散文,筆記小說,還要什麽思想情緒,這種文體不就是千篇一律麽,無非是介紹情況,點評失敗與成功的原因,咱們又該從中吸取什麽經驗教訓,也就這幾點,照著來,不就成了麽?”


    裴東來道:“薛主任。您說得看似有理,實則不然,找資料。作描述,出版社的筆頭子都行。可點評得失,抽煉思想,可就不是隨便來個人就行的,沒有真功夫,可能寫得出來?”


    裴東來說得也有道理,薛向無奈,甩手掌櫃做不成了。隻得做出讓步,把收揀資料,和描述性文字都交給了裴東來,他自己則負責點評得失和提煉思想。也就是負責整篇文章最精華的部分。


    安排完新聞中心的任務,孫文幾人見薛向麵色不豫,便齊齊告辭離去。送走眾人,薛向便拿著茶幾上被裴東來留下的雜誌和報紙,再次翻揀起來。之所以第二次翻揀,是因為心中存了一絲僥幸,指望是第一次翻揀時間倉促的緣故,希望這次能翻揀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熟料,此次。薛向幾乎是逐行掃視,半個小時過去了,翻完了所有的版麵,依舊未得。


    至於薛向在翻什麽,自然是關於的點評,解讀。因為隻有有了點評,解讀,才會證明一篇文章的價值,正如他薛三篇的前三篇文章,光點評,爭論的文章估計都能堆滿一屋子,那才叫掀起了風潮,具有廣泛的影響力。顯然,讓薛老三失望了,盡管有許多報紙和幾篇著名雜誌轉載,可到底都是原版照抄,絲毫沒有給出觀點,看法,怎不叫他氣餒?先前他歎氣,也正是因為沒翻到關於的任何解讀,難免有些灰心。


    放下一堆報紙、雜誌,薛向捧了茶杯,在室內轉起了圈圈,輕煙嫋嫋,茶香幽幽,走著走著,躁動的心反而慢慢靜了下來。他這一沉靜,七竅玲瓏心猛然頓悟,發現了一縷蛛絲馬跡,那就是超高的出刊數量——接近四萬,和悄無聲息的輿論,這二者豈不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豈不是**裸的矛盾著。既然有矛盾,那就必然有矛盾的根由。


    “到底是怎麽回事兒了,問題出在何處?”薛向心中畫下個大大的問號,思忖良將,卻是無論如何也參不透。


    其實不光是薛向發現了問題的所在,京大同樣有人發現了問題。就在薛向在房間裏轉圈圈之時,周樹人召開了京大最高級別的會議——校黨委常委會。其實,整個會議午飯前就開始了,因著周樹人自打會議開始後,赤紅了眼,鐵青了臉,是以,到飯點兒了,依舊無人敢出言提醒“該吃飯了”,整場會議開得既激烈又沉悶,激烈的是一眾京大的上層建築們人人腹鼓如鳴,沉悶的是整場會議除了周大書記大發雷霆,壓根兒沒幾人接茬兒。


    啪的一聲,接著又是咣當一聲,最後,竟又發出哢嚓一聲,如此音樂三重奏,始作俑者自然是大光其火的周大書記。原來周大書記啪的一巴掌拍在桌麵上,不小心震動了茶碗上的茶蓋兒,茶蓋兒咣當一聲落在了桌麵上,隨後轉了半圈,哢嚓一下掉在地上,碎成了兩半。


    周樹人揮手止住正做著筆錄、準備去拿掃帚清掃的秘書馮友,一腳把兩瓣茶蓋兒踢飛,撞在牆上摔的飛碎,“說啊,都啞巴了,難不成想看我老周的笑話,是不是覺得京大丟臉,你們榮光啊!”


    周樹人今天的舉止,可以說是大反常態,要知道平日裏,周大校長可謂真有古之謙謙君子之風,有時甚至穿長袍,吟誦古詩,端的是質樸高雅,溫潤如玉,可今兒個一開會,便暴跳如雷,隻差開口罵娘、講粗口了,方才更是上演了武行,一腳把茶蓋兒踢飛了天,如此形狀,在座的一幫人精若是看不出周大校長業火高漲,那才見鬼了呢。


    正因為都知道老實人發火兒,非同小可,這幫人反而更不敢講話了,生怕一句話不中聽,被處於狂化狀態的周大校長逮住,作了典型。


    沉默,又是長久的沉默,空氣方佛凝固了,一邊無筆錄可作的馮友恨不得站起身來發言,替周校長圓上這個麵子。


    “嘿嘿..”忽然,周樹人笑了兩聲,接道:“行,既然暢所欲言不行,那我就點名了,老賈,你是分管宣傳的,你先說。”


    周樹人點名之人正是那日主持校團委大會的京大校黨委副書記賈全,分管宣傳和校團委,在京大黨委班子排名第四,權力頗重。


    挨了周樹人點名,賈全端著的水杯微微一抖,灑出一縷細小的水花,接著,被他快速拿手遮住,倒是沒引人注意。此刻,賈全心中叫苦萬端,方才周樹人嘿嘿兩聲,愣是傻子也知道那皮笑肉不笑的冷笑,正是昭示著老周心中已然怒極,可若是此時再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靠打哈哈,說不得就得第一個作了老周的出氣筒。


    一念至此,賈全反而鎮定下來了:“周書記,就算您不點名,我也忍不住要說話了。”


    噗嗤!


    噗嗤!


    哢嚓!


    賈大書記一言既出,威能不小,讓鄰座的鄧書記和張副校長齊齊一口水噴了出來,接著又讓筆觸本上,準備做記錄的馮友,一家夥把半寸厚的筆記本戳了個窟窿。這會兒,就連鐵青臉、赤紅眼的周樹人都被雷得變了顏色,滿座諸公同感天雷滾滾,驚詫到不行。


    不知道是心思單純到極致,還是城府幽深到極處,賈大書記對眼前的反應恍若未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肅容道:“周書記,同誌們,我覺得事情很明顯,就是咱們的這期辦得有問題,有些同誌需要負一定的政治責任。”


    賈全話音方落,坐他斜對麵的常務副校長蔣大為發言了:“賈書記,我不同意你的觀點,最新一刊的我看了,可以說辦得非常出色,尤其是其中的簡直就是神來之筆,毫不諱言,我認為此篇文章有開一代風氣之先的氣象。”


    時下的京大,極重學術研究,負責校務的主要領導幾乎都在學術上極有建樹,而這位發言的常務副校長蔣大為,還兼著曆史係教授,是文史方便的專家,當日見了便拍案叫絕,大呼雄文當佐酒,這會兒,自然容不得賈全詆毀。


    賈全輕輕一笑,接道:“蔣校長,我也看了,我也承認文筆、立意都是極佳,可未免有些文過飾非,替外國人賬目了,難道你就讀不出其中崇洋媚外的味道麽,當然,這是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問題,但是,、全不同意轉載,還不足以證明其政治正確性大有問題麽?此外,想必這些日子,大家有都關注了青華園的,實事求是的說,論銷量和反響,完全被咱們這期的給蓋過去了,可即使如此,國家主流大報還是不肯轉載,豈不正是說明其中的問題嚴重性麽?”


    賈全的話雖然不好聽,但任誰都得承認其分析絲絲入扣,鞭辟入裏,真真是難以反駁。蔣大為張張嘴,沒有出口,捧著茶杯悶頭喝起了茶水,一時間嘖嘖聲大作。見折服蔣大為,賈全氣勢大勝,沉聲道:“同誌們,我覺得這件事不能看小了,這就是個信號啊,顯然不是不夠格上主流大報,而是不能上啊,一個不夠,一個不能,其中意味差了何止千裏,我認為,再不采取措施,恐怕悔之晚矣!”


    賈全作痛心疾首狀,正欲繼續慷慨陳詞,說動在座諸公,忽然周樹人一聲冷哼,說話了。


    “老賈,你打算采取什麽措施?”周樹人老臉寒得似乎結了冰渣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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